“我没有包庇他。”卢秀义想也不想的说出这句话:“他没有杀人。”
“看起来,你对他确实挺在意的。”景若曦点了点头:“那既然他没有杀人,你觉得凶手是谁,就是你丈夫时有志么?”
“不。”卢秀义也冷静了下来:“他也没有杀人。”
“嗯?”景若曦有些意外:“那你是什么意思,他没有杀人,时有志也没有杀人,人是你杀的?”
“当然不是。”卢秀义激动的一下子站了起来,接着有察觉自己太激动了,缓缓地坐下:“不是我杀得,当然不是我杀得。”
“那是谁?”景若曦给卢秀义面前的杯子里重新倒满:“不着急,慢慢说。”
她突然觉得这案子另有内情,似乎不像是她想的那么简单。她确实猜到了一个从未出现在档案里的男人,但是卢秀义提到这个男人的反应,却不对劲。
卢秀义深深的吸了口气:“景姑娘,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但是这个案子,你听我的,还是算了,不要再查下去了。若扬年纪小不懂事,只是心里一直耿耿于怀父亲的死,却不知,有时候死一个人能结束,未必就不是件好事。”
“这话……”景若曦挑了下眉:“越说我越听不懂了,时夫人,既然你认为丈夫是冤枉的,又好像知道什么隐情,为什么不让查?看你也很疼爱孩子,难道你不知道,有一个凶手的父亲,这会让孩子一生都抬不起头来。”
“是不是抬得起头,看他自己日后能做什么,而不是父母给什么。”卢秀义身上懦弱气质竟然不知何时散了一些,虽然坐姿还是有些有些怯怯的,但眼神中却有些不同的光亮。
虽然这话有些偏激,但也不能说不对,也算还是有一些见识的。
景若曦第一眼见便觉得卢秀义便觉得她是这个年代的家庭妇女,单亲妈妈。为母则刚,但是文化程度一般。不是坏人,但是教育孩子方面多有局限,更多的是一些朴实的人生经验,不会那么深沉。
“景姑娘,我之所以愿意和你说那么多,因为我知道你是好心的,也并不想在我们母子身上得到什么。”卢秀义道:“但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你别再查了,你什么都查不到的。”
“这么复杂?”景若曦反而兴趣更大,凑过去一些,用手肘撑着桌子:“其实我无所谓,那你儿子怎么办呢?你应该能感觉的出来,他虽然年纪小,但是个非常有主意的人,如果我跟他说查不出来,他肯定不会死心,以后一定会自己去查的。”
“我知道。”卢秀义苦笑了一下:“我能管得了他一时,管不了他一世,小鹰大了,翅膀硬了,等那时候他若是再要飞,我也没有办法。”
景若曦敏锐道:“所以你并不是不想查清楚真相,而是想让时若扬亲自来查?”
卢秀义没有承认,但是也没有否认。
这真是奇怪了,到底是一桩什么样的案子,景若曦捏了捏自己的鼻梁。
表面看起来,这似乎是一件争风吃醋,打架斗殴,普通的投毒杀人案。但是听卢秀义说起来,似乎有另有乾坤。
不过景若曦早已经过了好奇心爆棚的年纪,一想着这事情另有乾坤,第一个念头却不是追根究底的查出真相,而是这事情可能有些危险,能不碰,还是不碰的好。
院子门时若扬出去的时候关上了,景若曦沉默了片刻,将卷宗塞回袋子:“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查了。”
大概也没料到景若曦这么爽快就放弃了,卢秀义松了口气:“景姑娘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放心吧。”景若曦笑道:“不过时若扬那里,你可得自己去说。我不能背这个黑锅,让一个小孩指着我说我言而无信。”
“我会跟他说清楚的。”卢秀义脸上很有些感激:“谢谢您,景姑娘。”
“谢我做什么。”景若曦起了身,像是要送客:“我什么都没做呢。”
“但是您有一颗好心,这已经足够我感谢了。”难为卢秀义倒是能看的清清楚楚。
“不必客气。”景若曦走到门口,拉开大门:“慢走。”
卢秀义走出去两步,突然回头道:“景姑娘,我没有骗你。”
“嗯?”景若曦一时没反应过来。
卢秀义又道:“我没有对不起谁,有志也没有,他也没有。”
说完,卢秀义便大步的走了,出了院子,便能听见她招呼孩子的声音。
景若曦回味了一下她临走说的那句话,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缓缓地摇了摇头,转身进屋。
虽然背着骂名这几年已经习惯,但是卢秀义心里一定也是有不甘的,谁也不愿意被人误解,哪怕是一个不相干的人,所以她对谁都不能说的话,反倒是对自己说了。即便是隐晦的含蓄的,也还是说了。
用一种笃定坚定的语气,其实不是说给完全不相干的景若曦听,更像是说给自己听。有时候,人是需要一些坚定的信念才能撑下去的,不能相互鼓励,只好自我激励。
景若曦心事沉沉的跨进屋里,一抬头,却吓了一跳。
只见桌子旁边,坐着一个人。
“你什么时候来的?”景若曦瞪着眼睛看叶长安,又看了看窗子。
屋子里虽然不是很亮堂东西很多,但是也不至于进来一个大活人她没有看见,那不是眼神不好那是瞎了。更何况刚才也不是她一个人,还有卢秀义,也一起瞎了?
“刚才。”叶长安非常淡定:“就在你们出去的时候,我进来的。”
叶长安看了一眼窗子:“你可别误会,我不是偷偷摸摸的人。只是不想让卢秀义看见罢了,没有偷窥你的意思。”
“不敢,叶大人多心了。”景若曦对会武功身手敏捷的人也没有办法,走回桌子边坐下:“不过你躲着卢秀义干嘛?”
景若曦话一出口,转念一想:“不对。”
“怎么不对。”
“很不对。”景若曦道:“你说你不想让卢秀义看见,可她只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在你堂堂叶大人面前只有恭敬行礼的份,没有让你躲的道理。”
事出反常必有妖,卢秀义刚才的一番话已经让五年前的案子云雾缭绕起来,加上叶长安这举动,似乎更不简单。
“我自然有我的道理。”叶长安轻描淡写不提自己:“你呢?”
“我?”景若曦不解道:“我怎么了?”
“你为什么要接这个案子?”叶长安道:“燕名说,你找衙门拿了这案子的卷宗,说要重新审理翻案,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景若曦皱了眉:“是不是不行,我不是让燕名去告诉你了么,你没反对,我才查的啊。你要是说不行,那你告诉燕名啊,我又不是非查不可。”
“不,不是那回事。”叶长安道:“我的意思是,档案室里有那么多旧案悬案,你为什么偏偏挑中了这么一件?”
“因为时若扬啊。”景若曦理所当然:“他求我帮忙,说他父亲是冤枉的,所以我才从档案室里把这件案子的资料都拿了出来,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当年疏漏的地方。”
“他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
“我知道。”
“你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为了一个素未平生的孩子的一句话,愿意去查一桩五年前的案子。”叶长安面色严肃:“档案室里,比这严重的悬案还有很多,而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他对自己父亲的信任往往是没有道理的,可能只是来自血缘单纯的感情上的信任罢了。”
所以叶长安现在怀疑的不是这案子有什么问题,而是质疑自己为什么会去查这件案子,景若曦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下,突然探身往叶长安面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
“你也发现了?”
叶长安顿时紧张,也凑过去一些,不自觉的声音压低:“你说。”
“其实那天看见卢秀义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以前的事情了。”景若曦眯着眼睛,用一种飘忽的声音道:“其实我已经死了,只是心里有冤屈阴魂不散。杀死我的凶手就是画像上那个男人时有志……”
“什么乱七八糟的。”叶长安忍不住在景若曦脑袋上敲了一下,看她吃痛的缩回头去,捂着脑门。
“怎么了?”景若曦不满道:“怎么不听我说完。”
“光天化日胡言乱语。”叶长安沉着脸道:“死了这话也是可以随口说的,光天化日的也不怕招惹不干净的东西。给你说正事呢,别嬉皮笑脸的。”
景若曦打了个哈哈:“看你太严肃了,活跃一下气氛。叶大人,刚才我和卢秀义说话,你都听见了?”
叶长安倒是也没有否认,点了点头。
“这案子有什么内幕不成?”景若曦好奇:“卢秀义一幅神秘模样,你也特意来问,不像是单纯的一起投毒案。”
“你不知道?”
“我知道什么?”景若曦耸了耸肩:“你刚才问我为什么会翻查这个案子,就是以为我知道什么?”
“要不然呢?”
“可是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景若曦无比真诚:“如果非要问为什么,大概是因为我人善心美,不想看一个孩子失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