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鸡飞狗跳”,最适合用来形容现在的北京城。
先是宁国府现袭三等伯贾琥在烟袋斜街遭遇刺杀,接着城外永定河南岸的几处庄园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洗劫焚毁,管事、小厮和正在上工的佃农全部被杀害,消息在黄昏传到城内,顿时人心惶惶。
次日清晨,乾清宫传出了一道圣旨,顺天府尹被免去职务,在家听候审查。
景田侯裘良重掌兵马司兵权。
着北静王水溶召集刑部、顺天府追查凶手。
就在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在北静王的身上时,忠顺王率领五千步军营骑兵南下了。
乾清宫通往龙首宫的路上。
前面是一个龙首宫的大太监,后面是两个小黄门,中间是北静王水溶,一行人沿着御道边的甬道走来。
远远地,四个顶盔贯甲的禁军手握刀柄站在龙首宫门外。
水溶狐疑地望了望紧闭的宫门,又望了望挺立在那儿的禁军,忽然,身后的月门咔呀一声关上了。
水溶心头大震,忙问道:“太上皇为何突然召见本王?”
大太监如同没听见,垂手前行。
水溶浑身微颤,表面却也只能强装镇定,大步向前走去。
正在惊疑间,总管太监夏守忠从门洞中走了出来。
那大太监上前一步:“奉旨,引北静王陛见。”
夏守忠:“知道了。”
大太监和两个小黄门退下。
水溶:“内相。”
夏守忠微微一笑,对水溶说道:“冒犯了。”
水溶一惊:“什么?”
一禁军:“抬手。”
水溶愣了一下,抬起手。
禁军很熟练地在他身上搜摸了一下。
水溶:“怎么了?”
夏守忠立刻赔着笑:“还不是因为贾伯爷的事!”
那禁军搜完以后,退向一旁。
夏守忠:“圣人正等着王爷呢。请随杂家来。”说着便向一旁的门洞走去。
水溶:“请问内相,太上皇为何突然召见小王?”
夏守忠头也不回,淡淡地答道:“王爷不要乱猜,就是吃饭,可能会问问甄家的事情。”
水溶松了一口气:“是。”
皇宫是最藏不住秘密的,北静王水溶被搜身的事由宫里传到了宫外,满朝文武都沉默了,就是再傻的人也瞧出了弦外之音,太上皇不相信北静王!
消息很快也传到了宁国府。
书房内,贾琥将一封信看完,满意地点了点头,皇帝准了宋成良的举荐,同意苏州知府李瑁出任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这样一来,贾家在言官中就有了话语权,这还得感谢刺杀自己的幕后之人。
没有这件事,皇帝绝对不会同意勋贵将手伸进都察院,还是右副都御史这样重要的位置。
对于水溶被打脸这件事情,贾琥只是笑了笑,回京后,和他见过几次面,聊的话也不多,所以并不很了解,唯一的感觉就是,此人很假!
或许该去问问贾赦的,又想起一桩事情,站起身,将宋成良的信折好塞进袖中,打开门走了出去。
这时,琥珀从后院走了过来,笑道:“姑娘们都在园子里放风筝、钓鱼呢。”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接着说道:“大老爷也在。”
“哦?”
贾琥愣了一下,贾赦可是资深的老宅男,每日除了去给贾母请安,就是呆在院子里和一大群小老婆吃酒,怎么会想起到这边园子来?
还和迎春姊妹待在一起?
这是享受天伦之乐来了!
琥珀向四周张望了一轮,凑过来说道:“才听翡翠说,大老爷清早就喝了很多酒,老太太都被气哭了,说大老爷不知道保养身子,还骂大老爷想让她再承受丧子之痛。
太太奶奶们都劝不住,最后还是大老爷发了誓言,以后少喝酒,多保养身子,老太太这才作罢。老太太记着姑娘们今日过这边放风筝、钓鱼,便命大老爷过来钓鱼消遣。”
贾琥沉吟了片刻,然后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说道:“走,看看去。”说完向会芳园走去。
今天的太阳很好,有风,但不大,最适合放风筝了。
远远地,姑娘们带着一群丫鬟在天香楼后面放风筝,瞅了半晌,竟没见着黛玉、惜春和宝钗三个。
“哥哥!”
贾琥转过身,只见一群婆子丫鬟拥着三人从天香楼下甬道走了过来。
婆子们停住了脚步,黛玉携着惜春的手,惜春又拉着宝钗的手,紫鹃等人若即若离的跟在身后。
贾琥笑着向她们走去,一边说道:“我让厨房准备了烤炉、野味和酒菜,咱们席地而坐,边吃边玩,既可以享受这美景,又可以调剂一下口味。”
说话间已经走到三人身旁。
惜春拍着掌跳了起来,高兴地叫道:“太好了!我告诉二姐姐她们去!”说罢笑着向迎春几人那边跑去了。
“这丫头!”
贾琥摇头笑了笑,对黛玉说道:“我让厨房做了赤豆小圆子和松鼠鳜鱼。”
黛玉回以一笑:“多谢二哥哥。”
贾琥抬起手,取下手腕上的那串念珠,拉着她的手,“还是你带着。”
黛玉急了,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别拉了,宝姐姐看着呢。”
贾琥:“哦?”目光转向宝钗。
宝钗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贾琥这才松开了手,笑道:“宝姑娘若是有什么想吃的,什么想玩的,只管告诉婆子,不要外道了才是。”说着,又对紫鹃几人点了点头。
黛玉:“大舅舅在假山背面,你快去。”
“嗯?”
贾琥一愣,“你怎么知道?”
黛玉只是望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呃.....”
贾琥微微一顿,太聪明了也不是好事。
“.....”
宝钗默默的后退了两步。
贾琥还想说什么。
这时,湘云一阵风似的跑了过来:“二哥哥,有鹿肉吗?”
贾琥没好气的点了点她,“怎么会少了你的鹿肉!”又对黛玉说道:“你们先玩,我和大老爷说件事。”
黛玉微笑了笑:“去。”说完,拉着湘云和宝钗向迎春她们走去。
越过假山,现出了贾赦正在垂钓的背影,贾琥微笑着走了上前,不禁皱了下眉,问道:“赦叔这是掉酒缸里了?!”
贾赦头也不回,只是淡淡地说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贾琥愣了一下,然后笑道:“赦叔怎么如此粗俗!怎么说您当年都在东宫.....咳咳,我是说,您是大家子弟.....”
贾赦仍然没有回头,一动不动。
贾琥走到贾赦身旁:“赦叔,宫里传来消息,太上皇召水溶进宫,却命人搜了他的身。为什么?”
贾赦微微一动,接着继续钓鱼。
“水溶到底是什么身份?”
“大戏要开锣了。我得清楚周边的人是敌还是友!”
“赦叔.....”
贾赦终于开口了:“你都知道了。两年前军器局研制出的自生火铳被偷了,而且无影无踪。现在更好了,手都伸到镇抚司和提刑司了,甚至能公然刺杀朝廷命官,天子脚下,还有满清鞑子和盐帮余孽。大手笔呀。”
贾琥:“太上皇怀疑是北静王!为什么?”
贾赦:“水溶祖上并不姓水,而是姓洪,祖籍是福建。前明族中出了個大汉奸,因此才改了姓,并举族迁到了金陵。水氏族长在北伐一战中立下了不世之功,被封为了北静郡王。
太宗皇帝处决三顺王和降清明将时,水氏一族的身份被人给揭露了出来。他们是洪承畴的族人。”
“即是如此,老太太为何还要给水溶保媒?”
说到这里,贾琥脸色立变:“是太上皇?!”
贾赦:“最是无情帝王家,帝王的心狠手辣不是你能想象的。一个甄家二姑娘就将甄贾两家、北静王府、忠顺王府,甚至当今都给套进来了。不得已,老太太默认了王子腾成为京营节度使。”
顿了顿,“可以肯定的是,开国一脉中有人背叛了大周。水溶只是其中一个怀疑对象,原先贾家也在名单上。”说着,水面上起了一个泡儿。
贾琥:“上钩了!”
贾赦将钓竿递给了贾琥。
贾琥把钓竿一扬,却是个空钩子,再仔细一瞧,我去,就是一根鱼线,根本就没有鱼钩,忙问道:“赦叔怎么用鱼线钓鱼?!”
“我愿意。”
贾赦难得的傲娇了起来。
贾琥不跟老年人计较,将钓竿放下,从袖中掏出那封信,一递。
贾赦看了一眼信,点了点头,“你做主便是。”
贾琥一笑:“昨儿听琏二哥说,大太太老家还有个庶出兄弟,租着庙里的土地过日子,眼下内务府要收购寺庙土地了,日子肯定会更加难过,而且苏州可能会乱上一阵子。不若让李瑁将他们送进京来。”
贾赦起身:“你看着办。”将信一递,转身向园外走去。
望着贾赦走去的背影,贾琥笑了笑,真是个古怪的小老头。
见贾赦走远,琥珀这才走过来,“二爷,小蓉大奶奶正带人摆酒菜呢。”
贾琥回过神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