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飞扬一脚踩到了铺满了枯叶的湿润土壤,脚底一滑,身体当场失去平衡,从山坡上滚落了下去。
好在山坡不是很陡,再加上又生长着不少香樟树,毛飞扬滚了几圈就撞在了一根树干上,疼得老腰一麻。
“哎呀,我的背……”
他灰头土脸地睁开眼睛,忽然发现一个人形雕塑正微微弯腰,俯视着他。
“?!!”毛飞扬的瞳孔瞬间放大,脸色苍白,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仿佛被雷霆击中一般,“雕、雕塑!”
毛飞扬手脚并用,在枯叶里屁股擦着地面,跌跌撞撞地后退,但没挪动几下就又撞到了一块冷冰冰的石头。
他一回头,便又看到了一个纯白的人形雕塑。
这人形雕塑是静止不动的,但毛飞扬却感觉浑身不适,仿佛就被它们盯着一样。
他一回头,发现之前那个人形雕塑已经来到了他的背后,正向他探出手来,脸上的表情更是凝固在了一种贪婪与疯狂之色上。
牧大贤从小坡上跳下来,手持画笔直接往这几个雕塑的眼睛部位一画。
那些静态的人形雕塑顿时用一种极其僵硬的肢体动作,缓缓地将双手移动到了头部,然后慢慢地捂住了双眼。
它们做这些动作的时候似乎极其受限,像是强行扭动着已经石化的身子,以至于部分关节处直接因为强行拉伸而出现了裂纹,更有甚者,那手臂直接在因为大力扭转,而手肘处断裂了开来,齐根掉到了地上,滴溜溜滚下了山坡。
与此同时,它们面部扭曲,嘴巴一张一合,表现出一种看起来像是十分痛苦的哀嚎状,但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啊——啊!!】
【啊——啊……】
这种声音用耳朵无法捕捉,更像是传递到精神之中的一样,被林异所捕捉到了。
它们还是蠕动着身子缓缓退缩了起来,就像是被丛林探险者手持火把驱逐掉的兽群一样。
牧大贤伸手将毛飞扬从地上拉了起来:“我的错……没事吧?”
“没、没事。”毛飞扬忌惮地环顾四周,此时的他不小心滚到了绿林带的边缘,时值黄昏,这里光影婆娑,有些人形雕塑闻着味儿就来了。
“你的身上‘污染’很深,被它们盯上也不奇怪。”牧大贤看了一眼天色,又看了一眼迷雾涌动的绿林带,决定还是先带毛飞扬走鹅卵石道路。
“它们就是守则上说的……那种人形雕塑吧?”毛飞扬惊魂未定道。
牧大贤点了点头:“对,一种卡在了图层边界的低级伪人,进不去校区,又无法到达艺术楼,像孤魂野鬼一样游荡在黑暗里。”
“它们以‘污染’为食,被‘污染’吸引,畏惧光明,却又……向往光明。”
“可怜,却不值得可怜。”
毛飞扬抿了下嘴,问道:“你能干掉他们吗?”
牧大贤道:“太简单了,但它们数量众多,不值得浪费气力对付它们。”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它们已经没什么用,真正需要的注意的是一些新生的雕塑,遇到新转化过来人形雕塑,才需要在第一时间消灭……你的学生纪念币还在不?”
毛飞扬愣了一下,伸手摸了一下口袋:“还在。”
“还在就行,走吧。”牧大贤点了点头,又提醒道,“时刻关注伱的学生纪念币,一旦遗失我们就去小卖部补充。”
“呃,好的。”毛飞扬赶紧跟上。
在接下来的路上,牧大贤没有再去给路灯补充编号,只是带着毛飞扬顺着鹅卵石道路向食堂走去。
随着靠近食堂,路上的学生渐渐多了起来。
毛飞扬好奇地看着这些人,他们大多数都是穿着各自衣服的体验生,少数则是穿着蓝白色运动服的体育生。
很快牧大贤就带着他来到了食堂的区域中,毛飞扬看到了食堂前的告示牌,正打算过去,却被牧大贤一把叫住。
“不用过去了。”
毛飞扬愣了一下,指了指告示牌,道:“那边有个告示牌,好像还有食堂守则……”
牧大贤摇头道:“那只是给体验生看的,艺术生不需要遵守艺术系守则之外的东西。”
毛飞扬撇了撇嘴,心说艺术生守则规定24小时去食堂吃一次饭,你好像也没遵守……
“可是……守则上好像说可以选择遵守。”毛飞扬忍不住道。
牧大贤道:“可以遵守但没必要,理论上你可以知道校区内的全部守则,可问题是,真遇到了紧急情况,而你因为知道太多而选择了不属于你的那个做法,那就很致命了。”
“可如果你只知道属于你的做法,那就不会做错了,知道吗?”
毛飞扬抿了抿嘴:“也对……诶等等,你不走这个学生通道吗?”
“我们是艺术生,走其他通道。”牧大贤在前面呼唤道,“走了,吃完饭就回去,这段时间除了吃饭尽量不要离开艺术教室。”
其他通道和学生通道其实没有多少区别,就是一条往上走的台阶,硬是要说的话,林异在其他通道里看到了一些门,可毛飞扬没问,他也就没办法获取更多的信息。
走着走着,他看到了几个体育生边走边脱外套,然后将其反穿在了身上,这样看起来就跟普通的外套没什么区别了。
“呦,大仙?难得啊来吃饭?”有一个体育生看到牧大贤,迎面就打了一个招呼,听口气似乎很熟。
林异一眼看去,哟呵,世界真小,那不是和田不凡一起玩烧烤的老杜吗?
“三石,你小子还活着啊。”牧大贤还不客气地打趣道。
“靠,尽数这些不吉利的话!”老杜呸了呸,“要死也是你先死,怎么,带小弟来干饭?”
老杜瞄了一眼毛飞扬。
“干啊,一起?”牧大贤道。
“滚滚滚,又想薅我羊毛?”老杜甩了甩手,加快脚步上了台阶,“走了大仙,有空来体育馆玩!请你游泳!”
“找打是吧?”一听体育馆,牧大贤就没好气道。
一直到老杜走远,毛飞扬才是捋了捋自己的手臂:“刚才那个是体育生?”
不知道为什么,当老杜看向他后,他就有一种面对凶兽的感觉,似乎下一刻就会被老杜给干趴下。
“杜磊,熟悉的人叫他老杜或者三石,算是我的老战友了。”牧大贤介绍道,“在这种随时都会丧命的战役里,能有个聊得来的朋友挺难得的。”
“这样啊……”毛飞扬张了张嘴,“我看教室里人挺多的……”
“人多是多,但是能一直活着的就很少了。”牧大贤道,“三石已经度过了5次战役了……很多人撑3次已经是极限了。”
“战役?那是什么?”毛飞扬忍不住问道。
牧大贤说道:“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些脏东西会从海里爬出来,试图攻占艺术楼和校区……守夜人会观察大海的波动,提前敲响毁灭日的钟声,以此发起预警。”
“从钟声响起之日开始,短则三天长则七天,被称为‘毁灭日’,在此期间,默认为战役打响,全校处于戒备状态,所以我才会破例带你来校区。”
“啊?”毛飞扬对于战役还是有所不解,听到这里就更是迷糊了,“战役打响,还来吃饭?”
“就是打响了才来吃饭。”牧大贤道,“现在才刚开始,你还有机会吃顿好的,等战役打起来了,再想要顺利往返就没那么容易了。”
“哦……”毛飞扬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林异一听急了,大哥你他妈都地狱模式开局了,还哦个锤子啊,赶紧问问这个战役是怎么回事啊,多搞点信息出来啊,别在这边哦哦、哦哦的叫个不停啊草!
毛飞扬跟着牧大贤走了几步,然后后知后觉道:“那个……能不能细说一下战役?”
牧大贤看了他一眼:“知识是一种诅咒,知道的越多,就越是无法自拔,如果我跟你说,一旦你知道的东西多起来,就必须要留在艺术楼里跟我参加战役,你还确定要知道吗?”
“呃……那就算了。”毛飞扬连连摇头,他不想被卷入什么战役。
艺术楼那边的环境已经很离谱了,就算是什么虚拟影像也唬人的很,现在再抖出来一个什么战役,越听越不对劲,他想想还是算了。
“能不能……稍微说一点浅层的呢?”可他又有点心痒想知道,像个渣男一样想蹭蹭不进去。
牧大贤哪能不知道毛飞扬的心思,原本他是懒得管毛飞扬的,但架不住毛飞扬这比一个人可以吸收五人份的白色粉末微粒。
别看他像只小黑瘦猴,只需要稍加训练,假以时日定能够成为艺术系麾下的一员猛将,如果还能够经历几次战役不死,基本上就可以像他这样独当一面了。
这时牧大贤已经走出了其他通道,来到了学生餐厅的入口处,他撩起塑料风帘,示意毛飞扬先进去:“边吃边说。”
毛飞扬进去后,牧大贤才走了进去。
从其他通道进入学生餐厅,另有一种不同的感觉,从林异的视角看出去,整个学生餐厅都像是变灰了许多,尽管白炽灯亮着,可那种光芒却有些阴冷,根本没有什么温暖的气息。
学生餐厅里人来人往,但在灰色的视角下,却总是有一种被丢到了老电视里的既视感。
只有两种色彩,似乎在这里格外明亮——蓝色和绿色。
蓝色围兜厨师的蓝色,在这里明亮的可怕,甚至到了晃人眼球的地步。
毛飞扬忍不住眯起了眼睛,似乎那蓝色围兜对他而言,更具威慑力。
林异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体育生要在食堂前先反穿衣服了,因为在这里,体育生们也不想惹人注意。
而牧大贤的身上则是缠绕着一种深邃得趋近于黑色的墨绿色,毛飞扬的身上则是像冒烟一样不受控制地散发着一种淡绿色的气体。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人的身上也若有似无地散发着绿色的雾气。
“我……我怎么在冒烟?”毛飞扬被自己吓到了,有些惊慌失措地看着自己,他再一看牧大贤,更是被吓了一跳,“我靠,你也在冒烟,不对,你像是被绿色的火焰包住了一样!”
“不要大惊小怪。”牧大贤摆了摆手,“这些东西本就存在,只不过从这里进入让你多了一层滤镜,强化了你的部分「感知」,所以你才可以看得更加清楚。”
牧大贤边说边带着毛飞扬往购餐窗口走:“校区里的每一样东西都受到了污染,区别只在于污染的含量有出入。”
“‘艺术细胞’对我们来讲不是一个形容词,而是计量词。作为艺术生,我们能够通过一种类似冥想的方式,来强化自身对外界的感官,从而「感知」到事物受到的‘污染’。”
“这种东西很玄妙,历史上世界各地的不同探索者给了它不同的命名……”
“在古华夏被称为‘炁’、古印度称之为‘查克拉’、欧洲则称为‘魔力’……各个地方的人对它的称呼不一样,而现在我们统一称它为‘超凡力量’——一种‘超越凡人所能够掌控的力量’的力量、一种携带着‘超凡特性’的力量。”
“‘炁’?”毛飞扬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不是这好端端的,怎么突然玄幻了起来?”
牧大贤看了一眼:“玄幻吗?那只是古人对他们所不了解的力量,想方设法给出的一种‘定义’而已,就像……”
“你还没遇到那种东西,等你遇到了,就可以类比出来的。”他顿了顿,“就像你跟古人说,几千年之后人们可以搭乘钢铁打造的巨大飞鸟在天上航行,朝游北海暮苍梧……古人也会觉得很玄幻。”
“不管是什么时代的人,都习惯用一种可以理解的说法来概括一种以现有的知识所无法解释的东西,所以才有了最初的‘命名法’。”
“总之,不管是‘炁’也好还是‘查克拉’这种东西,都只是一种‘定义’,而现在,我们给它的定义是‘超凡力量’。”
“这么一讲,是不是很好理解了?”
毛飞扬张了张嘴,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稍微可以理解了一些……”
林异眯起了眼睛,他听到牧大贤说到“就像”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就像概念级雕塑”一样,无法理解,但大脑为了强行理解而先给出了一个定义。
概念级雕塑,就是一个蕴含着超凡特性的量子态事物。
牧大贤点了点头:“能稍微理解一点就好。”
“每个时代都有人试图掌握这样的力量,可从来没有人能够完全成功。”
“有些人机缘巧合之下与超凡力量达成了统一,获得了超凡特性,从而得以进一步描摹画形,慢慢成为了一族领袖,或者部落祭祀、巫师之类的角色……”
“可是,玩火者必遭火焚,洞察深渊者终遭深渊所噬,披雾逐光者终成幻影……试图掌握不属于人的力量,最终的结果只会被力量同化……”
“我们艺术生……其实就是走在了这条不归路上的人。”
一圈绕过来,牧大贤言归正传,令得毛飞扬心头一跳,亦让林异眼睛一亮,赶紧竖起了耳朵。
“这条路……有许多个阶段,每个阶段都有一个路标,过了一个路标再想要回退一段路程就很难了。”
“你现在就属于走过了入口,正在向下一个路标走的那类人,而《艺术生守则》就是帮你从这条路遇上倒退出来的东西。”
“退、退出来?”毛飞扬一惊。
林异也是一惊,他是没想到,牧大贤这个怎么看动机都是把毛飞扬往艺术生路上引导的人,居然会主动说这方面的事情。
难道牧大贤这么高尚,是我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林异也不禁有点懵了。
牧大贤看了毛飞扬一眼,语重心长地说道:“我现在跟你讲的东西,就像是一本书的封面和背面,一旦你想要拆开包装把书翻开来看里面的内容,那么就必须要付钱了。”
“在你没有付钱之前,怎么看都没事,只要放回书架上,就不会有人强制你付费。”
“你能懂我的意思吗?”
毛飞扬眯起了眼睛,若有所思:“所以……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所说的这些,就是在试图把这本书推销给我,让我主动来购买这本书?”
牧大贤笑了笑:“我只是尽可能地为你展示那些……能够展示出来的东西而已,买不买是你的事情。”
“但如果你又想买又不想付钱,就会变成伪人艺术生。”
“而如果你没资格买却又强行想要买……你看到的那些人形雕塑,就是榜样。”
“所以嗷……选择是一个很重要的事情,选择了什么,就不要再去整那些花里胡哨的其他心思了,世间没有两全法,有舍才有得。”
毛飞扬还想说什么,牧大贤却拍了拍他的肩膀:“到我们了,你先点餐,艺术生没什么避讳的,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过最好还是不要吃含有番茄元素的食物。”
牧大贤说着就随便点了一大荤一小荤一素一汤,然后就直接餐盘走了,跳过了刷卡付费的阶段。
毛飞扬的心思全在牧大贤说的事情上,便直接和食堂大妈说了一句“和他一样”,然后端起餐盘就走了。
随意找了一个空位坐下后,毛飞扬一边吃饭,一边打量着食堂里的同学,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注意力一直在那种有色的雾气上移动,似乎很感兴趣的一样。
“这些颜色有深浅,是不是因为污染的程度不一样?”毛飞扬问道。
牧大贤大口扒饭,闻言便道:“差不多意思,不过不是这么区分的。”
“这里也有学问?”毛飞扬好奇道。
牧大贤笑道:“有学问的地方多着呢!”
毛飞扬犹豫了一下:“那……这是书封上的知识吗?”
牧大贤愣了一下,随后哂笑道:“你小子现在有这点小心思,当初入校的时候是怎么被污染的?”
毛飞扬摇了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所以具体怎么分呢?”
“想要知道怎么区分,首先得先了解‘污染’是怎么回事。”
“怎么说?”毛飞扬眼睛一亮。
牧大贤一边吃饭,一边说道:“首先,不要因为‘超凡’这两个字就将‘超凡力量’默认为是一种好东西,这么说吧……这东西说的好听点是‘超凡力量’,说的难听点,就可以当成是一种‘核辐射’。”
“因为它没什么好效果,所以才被称为‘污染’。”
毛飞扬若有所思:“所以你是说,所谓的‘污染’,其实就是指的‘超凡力量的污染’?”
“没错。”牧大贤点头道,“唯一的区别就是,污染因人而异,如果自身能够承受污染,并将自身所受的污染维持在一定的区间之中,就可以拥有部分‘超凡特性’。”
“我刚才说,自古以来,人们就试图掌握超凡力量,尽管纵观历史长河,能够彻底掌握超凡力量的人一个也没有,但掌握了超凡力量冰山一角的人,却大有人在。”
“就是那些部族之长、祭祀什么的?”毛飞扬道。
“那只是一部分。”牧大贤扒拉了一口饭,点了点桌子,“别他妈光听啊,夹菜啊!什么话不能待会儿再说?”
毛飞扬赶紧闷头干饭。
牧大贤三下五除二就吃得差不多了,然后继续道:“基于每个人灵感、天赋的不同,得到超凡力量之后所展现出来的天赋方向也会有所区别……”
“如果你脑子够好,就可以走‘艺术系’路线。”
“梵高就是天生的艺术生,他的画作展现了他对于色彩有着强烈而敏锐的感知,是学校历史上最杰出的一批学生。”
“还有达·芬奇,抛开绘画水平不说,他对于建筑与雕塑的理解也领先时代几个版本,同样也是学校历史上最杰出的一批学生。”
毛飞扬看着牧大贤一本正经的样子,赶紧打断施法道:“不是你等等……你说的梵高和达·芬奇,是我知道的那两个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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