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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集 饭牛高歌(1 / 1)

南宫长万大叫一声,左手拔箭,右手便即无力使戟。

敞孙生乘其手慢,复尽力一戟,刺向南宫长万胸肋。

南宫长万将身一闪,趁势拔出箭矢,敞孙生之戟已刺入左股。南宫长万自车中倒撞于地,急欲挣扎,被敞孙生将长戟逼住咽喉,众军上前擒住,紧紧绑缚。

猛获与公子僵战个平手,偷眼看见主将被擒,急弃战车,解下驾车辕马,单骑逃脱。

鲁庄公大获全胜,鸣金收军。刚回到城中,只见东北火烛天,战车隆隆,鲍叔牙率军来援,却只迟得一步。鲍叔牙见宋军全部溃散,不由顿足捶胸。

鲍叔牙:我虽加倍小心,奈何南宫又因大意致败。此番伐鲁,眼见得又成画饼!

因思独力难支,只得连夜拔营,全师退回齐国。

鲁庄公在城上见齐军不战而退,哈哈大笑,得意至极。由是下城,回归帐中坐定,吩咐大排筵宴,擂鼓聚将庆贺。

敞孙生押解南宫长万,步入中军大帐献功。

南宫长万肩股被创,流血不止,兀自勉强咬牙挺立,不露痛楚之态,更不讨饶。

鲁庄公爱其骁勇,急命医官为其所扎裹伤,并设客座,厚礼待之。席间公卿轮番劝降,南宫长万宁死不肯。次日还都,命将南宫囚于曲阜。

周庄王十三年,公元前684年。

齐军与鲁国争战,先后于长勺、郎城两次败绩,主将鲍叔牙颇怀羞惭,无颜径回临淄,乃于回军途中攻谭。

谭君奔莒,其国遂除。

画外音:谭国乃周武王所封子爵,位于章丘县西。因国势不盛,不久成为齐国附庸。公子小白出亡时,经过谭国,谭子未曾以礼接待。小白回国即位为齐桓公,谭国亦未派人祝贺。由此便被鲍叔牙兵败后迁怒,一战灭之。谭国后代以国名为氏,乃是谭姓由来。

鲍叔牙挥师灭谭,找回一些颜面,还于国都。

齐桓公迎军入城,乃知鲁国甚为强大,难以战胜。便依管仲“尊王攘夷”之策,遣大行隰朋前往洛阳参拜周天子,禀告即位齐侯之事,且求赐婚。周王使鲁庄公主婚,将王姬下嫁于齐。徐、蔡、卫诸侯闻之,各以宗室之女来齐为媵。

鲁侯主婚,故此齐、鲁复又通好,各捐前嫌,约为兄弟。

是年秋,宋国突发水灾,颗粒无收。鲁庄公闻报,使人赍持米粮金帛,进行援助。宋闵公感念鲁公恤灾之情,遣人来谢,鲁庄公大悦,并释放南宫长万归国。宋闵公在殿中接见,并对南宫长万戏言嘲讽:将军勇冠天下,寡人敬若天人。今一战而为鲁囚,却是为何?

大夫仇牧:君臣之间相交以礼,主公何出此戏言?

宋闵公哈哈大笑,不以为意。南宫长万闻言无语,大惭而退。

周庄王在位十五年病逝,太子胡齐继位,是为周釐王。

讣告发至宋国,宋闵公正与宫人游于蒙泽。因闻说南宫长万能掷戟于空中,高达数丈,落下时复以手接之,百不失一,故命南宫长万同游,命演此技为乐。

南宫长万奉命耍弄一回,果然神乎其技,宫人俱都夸奖不已,喝彩之声惊天动地。

宋闵公见妻妾侍女喝彩,引发妒恨之意,心中不悦。便命内侍取来博局,要与南宫长万决赌,言明输者以大金斗盛酒为罚。原来博戏却是宋闵公所长,堪称绝技。

南宫长万连负五局,罚酒五斗,于是醉眼迷离,心中不服,再请覆局。

宋闵公嘲笑:你这个鲁囚,乃是常败之将,安敢复与寡人赌胜?

南宫长万闻言变色,心怀惭忿,怒火借着酒意燃起,渐不可抑。

宫侍来报:周王有使命到。

宋闵公急令请入,以礼相见,并问来意。

王使:某奉天子之命,来报庄王之丧,告立新王。

宋闵公:周室既更立新王,为臣国者,即当遣使吊贺。

王使告辞退出,闵公吩咐罢戏,各自散去。

南宫长万:臣从未睹王都之盛,今新王即位,主公既遣使吊贺,臣愿奉使一往!

宋闵公:通使王室,何等严肃尊荣!宋国即便无人,何至以囚徒奉使?

南宫长万胸中怒火再也按捺不住,兼乘酒醉,一时性起,戟指闵公面门大骂。

南宫长万:狗东西!某敬你是君,你却轻某为奴。屡次三番,折辱不休。某虽为囚,义不肯降敌;若肯降时,今为鲁国上将矣!汝知囚能杀人乎?

宋闵公:贼囚,灌了几口黄汤,怎敢如此无礼!

说着话,伸手抢过侍卫手中长戟,欲刺南宫长万。南宫长万见闵公挺戟在手,便哼一声,提起面前棋枰,将宋闵公打倒在地;再复一拳,宋闵公早已呜呼哀哉。

宫人及侍卫见状,惊叫一声,四散而走。南宫长万怒气未息,提戟出于营门。上大夫仇牧前来,迎面遇见。

仇牧:南宫将军,主公何在?

南宫长万:我已杀之矣。

仇牧:逆贼囚徒,焉敢如此!

南宫长万大怒,将手中长戟一挥,复杀仇牧,缓步登车,旁若无人而去。

闵公侍卫逃回,跑到太宰府中,将南宫长万弑君之事,报与太宰华督。

华督此时年近七十,闻变立即挺剑登车,带领家兵出城讨乱。行至东宫之西,正遇南宫长万驾车而来,一路东倒西歪,其酒未醒。

华督厉骂:待死囚徒,怎敢欺心弑君!

南宫长万:老贼,俺素日敬你是三朝元老,也来这样骂我!

仗着酒力,一戟刺去,华督坠于车下,在地上挣命;又复一戟,正中咽喉。

华督一死,南宫长万酒意大醒,暗思:今日之祸已经惹大,若待公子大夫反应过来,必致灭族之罪。于是叫道:一不做,二不休!

当即聚集旧部死士,闯进内宫,先将闵公从弟公子游押到殿上,然后敲鼓撞钟,召集群臣。众官以为国君回銮,不一时齐集殿上。南宫长万见众官到齐,遂面南而立。

南宫长万:宋捷昏庸无道,信用仇牧、华督,轻挑鲁衅,得罪诸侯,陷宋国不义,均已被我杀之!公子游乃庄公嫡子,向有大德,可为宋侯。公等可上前拜贺!

众臣听罢大惊,面面相觑。

南宫长万:倘若不从,可试我手中大戟!

众臣不敢违拗,只得上前参见公子游,口称主公。

五代宋君之族携家带口,皆都出奔萧国;惟有公子御说,逃奔亳地。

南宫长万乃使亲子南宫牛为将,猛获为副,率师攻亳。

公子御说与亳叔协力以抗,其城百日不克。萧叔大心率引宋公五族之众,又会合曹国之师,前来援救亳城。公子御说闻报援军来到,开城接应,内外夹攻。

南宫牛大败被杀,宋兵尽降。猛获侥幸逃出,不敢回宋,径投卫国。公子御说即用降兵旗号,假称宋军攻克亳邑,得胜回朝。由此诈开宋都城门,一拥而入。

南宫长万寡不胜众,驾车回到家中,扶其老母登辇,挟戟御车而行,斩门而出,无人敢阻。三日间疾行二百六十余里,逃至陈国。

宋国群臣即杀子游,奉公子御说即位,是为宋桓公。

宋桓公即位,拜戴叔皮为大夫,选五族贤者为公族大夫。复修国书,遣使往卫,请执送猛获还宋;再遣使往陈,请执南宫长万以归,必欲正法。

宋使至卫,递上桓公国书,请执猛获回国问罪。卫惠公犹豫不决,问于群臣。

卫惠公:宋国来索猛获,与或不与,孰便?

群臣:猛获急而投我,恐弃之不义。

大夫公孙耳:诸公所言非也。留此恶人,于卫何益?况卫宋向来交好,若庇一人之恶,而失一国之欢,非计之善者!

卫惠公称善,下令将猛获擒拿,囚以槛车,使宋使执回。

宋使至陈,索讨南宫长万。陈宣公不敢不应,乃思一计,唤来公子结。

陈宣公:南宫长万勇冠天下,你可设计锁拿,送与宋使,以解我国危难。

公子结领命,遂请南宫长万至府,盛排筵宴,极尽恭维。

公子结:早闻将军武艺绝伦,勇冠天下。如蒙将军不弃,请为陈国上将。

南宫长万:逃亡之人,若蒙见容,便已感激不尽,又复敢何求?

公子结:如此,将军便是应允。小弟高攀,请结为兄弟。

南宫长万大喜,感激涕零。公子结见其中计,便命家人布列杯盏,与南宫长万痛饮。酒至半酣,复唤府中婢妾出来劝酬,又命歌舞助兴。南宫长万欢饮大醉,卧于坐席。

公子结呼之不醒,便唤力士进来,用牛筋将南宫长万捆于车上。请来宋使,又派十乘战车,星夜将南宫母子送至宋国。

宋桓公见获南宫长万,不由大喜。乃命将其与猛获一同绑至市曹,乱刀剁为肉泥。可怜南宫长万八十岁老母,亦被诛杀于市。

周釐王元年,乃是齐桓公五年,鲁庄公十三年,公元前681年。

齐桓公接受管仲“尊王攘夷”建议,派使臣向周釐王朝贺。

周釐王见齐国如此恭敬,十分高兴,立即下诏,承认齐桓公为东方诸侯方伯,并托桓公召集诸侯,公布此事。

齐桓公奉周王之命,在齐国北杏(山东省东阿县北)大会诸侯,成为诸侯盟主。

遂国不至与盟,桓公即刻发兵灭之。周武王封舜后裔于遂(山东宁阳、肥城一带),称虞遂,本是鲁国附庸,至此为齐所灭。

齐国伐遂,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遂,而在于鲁。在此之前,齐国数度与鲁国交战,均未占到上风。此番齐桓公便以遂国不参与盟会为由伐之,并灭其国,其实是为了杀鸡镇猴。

周釐王二年春,齐桓公联合陈、曹二国,联军进攻宋国,并请求周釐王出兵。周釐王派单伯带兵前往,约会诸侯,并与宋国讲和后回国。

由是齐桓王霸主地位终得诸侯认可,齐国称霸中原时代正式开始。

遂国宗室因氏、颌氏、工娄氏、须遂氏合谋,诱杀齐国占领军,欲图复国。齐桓公闻报大怒,出兵血腥镇压,遂氏复国运动迅即失败。遂氏各部遭到屠戮,由是灭族,天下诸侯大惊。此乃春秋争霸初期首次灭族屠杀,永载史册。

周釐王胡齐在位五年去世,子姬阆继位,是为周惠王。

周惠王元年,晋武公逝世,在位三十九年。子姬诡诸即位,是为晋献公。

诡诸即位之后,便用大夫士蒍之计,尽灭曲沃桓公及庄伯子孙,巩固君位。又追随齐桓公尊王攘夷政策,先后攻灭骊戎、耿、霍、魏等国,又击败狄戎。

同年,秦德公自平阳(陕西眉县)迁都雍邑(陕西凤翔),深入关中,进逼中原。

齐桓公称霸诸侯,志得意满,遂开始怠政,尽委国政于管仲,托军事与鲍叔牙,自己日与妇人饮酒为乐。又宠幸娈童竖貂,以及雍邑巫者易牙。

雍巫为人多权术,工射御,又精于烹调之技,故为齐桓公所喜。卫姬得疾,易牙调和五味美馔进献,卫姬食之而愈。

齐桓公戏谓易牙:寡人遍尝天下美味,惟不知人肉滋味。

易牙既退,次日进献蒸肉一盘,嫩如乳羊。桓公食尽,认为其味甘美至极。

齐桓公:此何肉耶,美味至此?

易牙跪答:臣之长子,年方三岁。昨闻主公声言,平生未尝人肉之味,臣故杀子,以奉飨主公。

齐桓公泪下:卿休再言,且请退下!

自此以为易牙爱己,胜于父子,愈加宠信。自此竖貂、易牙内外用事,权倾当朝。

镜头切换,转向荆楚大地。

周惠王元年,巴国大举伐楚,攻克那处(湖北荆门)。

巴族夏朝时称巴方,商朝时称巴奠。因不甘商朝压迫,参与周武王伐纣。武王克商,巴氏被封为子国,为姬姓宗族。地域北至汉水,南及大巴山,西抵益川,东至襄阳,与楚国为邻。因不愿受楚人挟持,故此来攻。

那处城守将,乃是楚国大夫阎敖,因被巴人打败,只得弃城游水而逃,来投楚王。

巴国乘胜而进,大军直至楚国郢都之下,由此江南惊震。

楚文王大怒,先命斩杀阎敖,然后引兵来讨巴国。

阎敖被杀,族人不服,纷纷起兵作乱。借楚文王平叛之机,巴国加紧攻伐楚都。楚文王仓促出战,由于准备不足,大败于长江渡口,率领败军回国。

见楚王败退回来,郢都大阍鬻拳下令守城之军扯起吊桥,紧闭城门,拒绝开城。

楚文王:是本王退兵还师,何故不开城门?

鬻拳:据楚国先王法令,败军一律不得入城。大王虽为国君,因丧师而回,臣故不敢开城,尚请大王恕罪。

楚文王:卿不开城,本王如何还都?

鬻拳:除非大王鼓勇再战。不论与何国开战,若能得胜,则臣必开城恭迎。

楚文王万不得已,只好转兵往北,进攻淮河上游嬴姓黄国,并在踖陵击败黄国军队。

巴国本欲乘胜攻打郢都,闻说楚文王在败退之余尚能力克黄国,便即收兵还国。

楚文王奏凯回国,行至湫地,因见天晚,下令安营扎寨。庖人以腌制菖蒲之根进献,楚文王送入口内品尝,只觉味道甚为独特,却不认识是何食品,于是便问庖人。

楚文王:此乃何物?其味甚奇。

庖人:禀大王,此是菖蒲之根,名曰昌歜。

楚文王开怀大嚼,不料却因暴食过量,以致中毒。当晚忽觉腹痛如绞,暴病而亡。

随征诸将见此,不由大恸,于是便将庖人定以弑王之罪,乱刀分尸。楚师挂孝载尸归郢,命人报入都城,声名国王虽死,却是凯旋而归。鬻拳闻报,急引众出城,迎丧归葬,并扶文王长子堵敖继位。拜舞称贺已毕,鬻拳乃向新王上奏。

鬻拳:臣下冒犯先王,拒其败兵入城,故致先王丧于征途,其罪在于不恕。

堵敖:先王系误食昌歜过量而亡,与卿无干,何必过于自责?本王不怪。

鬻拳:纵使王不加诛,臣又岂敢觍颜偷生?请从先王于地下!

于是引剑自刎。堵敖悯其忠贞,命陪葬于文王墓前。

镜头切换,复转齐鲁大地。

齐桓公任用管仲为相,励精图治,国势日强,遂下令讨伐鲁国,以报长勺之耻。

鲁庄公闻说齐军再来,遂命曹沫为将,领兵抵御。曹沫与齐军对垒,三战三败,尽失汶阳之地。曹沫羞愧,主动向鲁庄公请罪。鲁庄公不但不怪,反而出言安慰。

鲁庄公:此是齐鲁国力强弱悬殊,又众寡不敌,非战之罪也。

曹沫再拜而起,感激涕零。鲁庄公自忖不敌,于是遣使前往齐营,约请割地求和。

齐桓公应其请和,约在柯地会盟。

鲁庄公虽然心中惧怯,但齐国既许重修盟好,只得硬起头皮前往。于是设朝召集众臣,说明欲往柯地与齐桓公会盟之事,求问阶下,谁愿护驾前往。曹沫闻言,越众上前。

曹沫:微臣不才,愿随主公前往!

鲁庄公:将军前曾三败于齐,不惧齐人当面嘲笑乎?

曹沫:惟有前番三败,所谓知耻而后勇,方有其后无往而不胜者。

庄公甚壮其言,许以同行。于是曹沫护驾,只率兵车十乘,昂然而进,至于柯地。

齐桓公使人筑土为坛,四方布列雄兵,仲孙湫掌之;阶级七层,俱有壮士把守,王子成父掌之;坛上布设香案,排列歃盟之器,隰朋掌之;反坫设有金尊玉斝,寺人貂掌之;坛西乌牛白马,司庖易牙掌之。东郭牙为傧,管仲为相,气象整肃。

安排已毕,门军来报:鲁侯来到!

齐桓公:传本侯命令,只许鲁君带领一个随从上台,余人息屏坛下执候。

门军跑出辕门,冲外高喊:方伯齐公有令,鲁君独自登台相会,许带一个随从。

曹沫闻罢,援甲按剑相随鲁庄公,将次升阶。东郭牙见此,上前拦阻。

东郭牙:今日两君盟会,两相赞礼,安用凶器?请去剑。

曹沫冷笑:即是两君好会,你齐国重兵围台,剑拔弩张,却为何故?某肋下佩剑,若用于沙场,是为兵器;但用于会盟,礼仪之器也。公若令齐人全部释兵,某便去剑!

说罢上前两步,目眦尽裂。东郭牙见此气势,不敢相强,只得倒退几步,让开道路。

庄公君臣拾阶而上,两君以礼相见,互致寒暄,各叙通好之意。

傧相宣布会盟开始,三通鼓毕,齐鲁二君各宣盟誓,插香行礼。

当时齐卿隰朋身为盟右,便将玉盂满盛牛血,过二国之君,跪而请歃。

鲁庄公先歃,以血抹唇,说道:若违盟誓,有如此日。

次至齐桓公,亦歃血于唇,说道:盟誓如约,人神共知。

曹沫见齐国文武皆都列于台下,只有管仲立在齐侯身侧,乃大步上前,左手按剑,右手已揽住桓公衣袖。齐桓公略显惊慌,管仲急上前以身相蔽,已自来之不及。

鲁庄公在旁看得清楚,却是大惊失色,不知所为。管仲见状,反而退后两步。

管仲:今日会盟,是应鲁侯所请,齐侯应之。大夫劫持我主,意欲何为?

曹沫:鲁国连次受兵,国将亡矣,屈从今日之盟,不得已也。齐侯向以济弱扶倾为号,尊王攘夷为任,则齐鲁二国,哪个为强,何者为弱?对于周室,又谁为宗室,谁为蛮夷?天下凡具耳目者,谁不知齐侯姓姜,鲁侯姓姬!

管仲:然则大夫何求?

曹沫:齐国屡次恃强欺弱,夺我汶阳之田。今日请还,便即约盟,别无多说!

管仲:我若不从而何!大夫自忖以你君臣二人,今日能下此台乎?

曹沫哈哈大笑:怕者不做,做即不惧!若齐国不应我请,玉石俱焚而已。

说罢,将左手扯住齐桓公衣襟,腾出右手,呛啷一声,已抽出肋下宝剑。

齐桓公惊魂已定,哈哈大笑:曹将军果然毫气冲天,可谓古往今来,刺客第一。大夫休矣,适才汶阳失地之请,寡人许还你鲁国便是。

曹沫知道此时是在会盟台上,每人出口之言便是盟誓,一诺千金。于是放开桓公衣襟,还剑入匣,代隰朋捧盂以进。

齐鲁两君再次歃血,高宣誓言,曹沫称谢下台,面不改色,态度从容。

会盟事毕,齐国王子成父诸人愤愤不平,俱都请命桓公,欲劫鲁侯,以报曹沫挟君之辱。

齐桓公:寡人已许曹沫,上天已知,人神共鉴。匹夫尚不失信,况上邦大国之君乎!

管仲:伟哉我主,自此信义著于天下!

众人乃止。于是齐桓公置酒公馆,与庄公欢饮而别。随后即命南鄙邑宰,将原侵汶阳田土城邑,尽数交割归还鲁国。

画外音:世人评论此番齐鲁柯地之会,赞为“要盟可犯,而桓公不欺;曹子可仇,而桓公不怨。”只因齐桓公言出必践,故使诸侯臣服,独霸天下。曹沫因恃勇劫持齐桓公一事,便被后世称为侠客之祖。另有一说,曹沫与三年前长勺论战之曹刿,乃是同一个人。

诸侯闻说齐鲁盟柯之事,皆服齐桓公信义过人,齐国反而声威大震。周釐王二年春,卫、曹二国遣人请盟于齐。齐桓公遣使前往洛阳,朝拜周天子,告以宋侯不尊王命前来赴会,请王师同往问罪。周釐王便使大夫单蔑为将,率师会齐伐宋。

于是齐国发兵,陈、曹二国引兵从征,并自请愿为前部先锋。

齐桓公大喜,大起三军,使管仲率军先行,会同陈、曹二侯;自引隰朋、王子成父、东郭牙等诸将,统领大军继进,约于商邱取齐。

时有卫人甯戚,虽为平民,但满腹经纶,欲往临淄求见齐桓公,以图仕进。只因家贫,缺少盘资,只得求为商贾驱牛赶车,数经辗转,终得抵达齐国。

时已暮昏,临淄城门关闭,不纳商旅行人。商队只得露宿于城门之外,并在树林之中搭起帐篷,升火为炊。

饭尚未熟,甯戚正在拔草喂牛,忽闻马蹄声响,见一辆华车驶过身旁,停在城门之下;又见从车上下来二人,公子模样,衣着华美,向上叫城,说要求见齐侯。

城上军士问清来人身份,转身下城,飞马去报。不一时,便闻人声喧哗,见城门大开,火光如龙,一队马车驶出,原来是齐桓公出迎宾客。

甯戚见状,再看自己衣衫褴褛,冠履全无,不由吁声长叹,感喟身世落魄。又望见车盖幢幢,知是齐桓公亲出,登时心生一计,于是便将手中木棒敲击牛角,按节高歌:

南山灿,白石烂,中有鲤鱼,长有尺半。生不逢尧舜,短褐单衣至骭。从昏饭牛至夜半,长夜漫漫,何时将旦?

声音激越,直冲云宵。

齐桓公正在接见远来之客,忽闻此歌,又细品歌词,不由大惊,急对仆从下令。

齐桓公:异哉!此歌者必非常人,速速与我寻来,不可有误。慢,须以礼待之!

仆从奉令,循歌声而去,自牛车之后寻着甯戚。见其衣服破烂,面色苍桑,不由愕然。

桓仆:是你击角高歌乎?

甯戚:诚然,是也。

桓仆:我家主仆命我有请先生。

甯戚:你家主公何人?

桓仆:便是齐国之君。先生请随我来,需要小心回话,或有富贵机遇。

甯戚闻言大喜,知道计策已售,遂扔下手中木棒,随仆从来见齐桓公。因为时已天黑,又有贵客在旁,桓公也未加细观,便命将甯戚载于后车,一同进城。

齐桓公返回宫中,命鲍叔牙等众臣,往迎宾馆招待安置来客;复还殿上,唤过仆从。

齐桓公:将适才击角长歌贤士请至,寡人要亲自问话,以探其才。

从者答:此人衣衫不整,恐不便见君。

齐桓公:废话。赐之衣冠,沐浴来见!

从者应声而去,于是安排甯戚沐浴更衣,入见桓公。甯戚衣冠加身,神采飞扬,于是从容进见桓公,说以治理境内之道,平定天下之略。桓公闻而大悦,由衷夸赞。

齐桓公:卿之大才,不在管夷吾之下!

当日天晚,命从人安排甯戚至客馆住下。次日早朝,便唤上卿鲍叔牙至前,说欲将委以甯戚重任。群臣闻此,议论纷纷,鲍叔牙也感讶异。寺人貂当时侍立桓公身侧,低声进言。

寺貂:甯戚既是卫人,主公不若使人前往彼国,问其底细。若固系贤者,用之未晚。

桓公摇头:不然。凡有大才之人,皆都不拘小节,亦必与俗人不合。若问之非人,患其有小恶,必加倍诋毁,所言不实。我若以人之小恶,亡人之大美,必失天下之士。

于是不听寺人之言,亦不顾众卿议论,当场便令传唤甯戚上殿,当众拜为大夫。

齐桓公力排众议,勇于任人,果然复得一个治国大才。此后甯戚担任齐国大司田,管理农事,奖励垦种,薄取租赋,使齐国很快富裕,对齐桓公完成霸业起到重大作用。

关于甯戚饭牛高歌典故,便出于此。唐李白曾作《秋浦歌》,其第七首咏道:

醉上山公马,寒歌甯戚牛。空吟白石烂,泪满黑貂裘。

来日粮秣齐备,齐桓公挥军南行,至于宋界。

管仲闻报主公引军到来,遂引陈宣公杵臼、曹庄公射姑上前迎接,相互见礼。随后周单子兵亦至,相见已毕,商议攻宋之策。甯戚当时随征,为展己才,主动出班献策。

甯戚:主公奉天子之命,纠合诸侯,威胜不如德胜。臣虽不才,请去说宋公行成入盟。

齐桓公闻言大悦,传令扎寨,就命甯戚为使,入宋劝降。甯戚乃乘华轩,与从者数人,至商丘来见宋公,递上名刺。门官转呈齐使名刺,宋桓公看了半晌,便问群臣。

宋桓公:此甯戚未闻其名,卿等可知,是何许人也?

戴叔皮:据臣所知,其乃卫国牧牛村夫,必是新见用于齐侯,恃其口才,前来游说。

宋公点头:吩咐武士伺候,严阵以待。复置油鼎于廊下,敕命齐使入见。

武士声诺,安排已毕,殿头官传宣齐使入见。甯戚昂然而入,向宋公长揖不拜。

宋桓公:齐侯率四国之兵压境,却不见阵;先生此来,何以教我?

甯戚:天子失权,诸侯星散,篡弑日闻。齐侯恭承王命,以主夏盟。明公列名于会,却又背之,不与北杏之盟。天子赫然震怒,特遣齐公驱率诸侯讨宋不臣。明公既叛王命于前,又抗王师于后,不待交兵,已卜胜负。以外臣愚计,劝明公勿惜一束之贽,当主动与齐会盟。则上不失臣周之礼,下可结盟主之欢,兵甲不动,宋国安于泰山。

宋桓公:孤一时失计,不终会好。今齐公加兵于我,安肯受吾之贽,就此罢战?

甯戚:齐侯宽仁大度,不录人过,不念旧恶,天下孰人不知!鲁国不在北杏之会,前盟于柯;我主本乘三胜之威,尚举汶阳侵田而返之。况明公在会之人,焉有不纳?

宋公:将何为贽?要寡人质子于齐乎?

甯戚:岂有此理!齐侯以礼睦邻,厚往薄来,即束脯可贽,岂必质子?

宋公闻言大悦,乃离座以礼相待,并立遣使节,随甯戚至齐营请成。

宋使往见齐侯,献白玉十珏,黄金千镒,谢罪请盟。

齐桓公:天子有命,寡人安敢自专。须烦王臣转奏周王天子,方可约成。

即以宋使所献金玉转送给单子,烦其向周王致宋公取成之意。

单子逊谢:宋公若蒙君侯赦宥,某藉此复于天子,敢不如命?取成之事,惟君侯自专。

齐桓公客套一番,乃使宋公修聘于周,然后再订会期。单子辞别齐侯归于洛阳,陈、曹二君各回本国;齐公归齐,重赏甯戚。

镜头转换,复说昔日东方小霸郑国。

郑子婴及鲁庄公十二年,亦即公元前682年,郑国一代治世能臣祭仲去世。

祭仲自郑庄公时便深受信任,成为郑国重臣。从政五十余年,先后辅佐郑国五位国君,并三次依据己意迎立新君,威势赫赫,可谓是“春秋第一权臣”。

郑厉公姬突闻说祭仲已死,便打算返国夺位,遂从栎邑发兵,往攻郑都。

郑子婴姬仪命大夫傅瑕为将,引兵迎敌,未料一战而败,傅瑕亦被子突所俘。

厉公深恨郑国卿士,当即下令:此等叛贼,不必再问,拉出去,开刀问斩!

傅瑕急叫:且慢!君侯亦为傅瑕旧主,何太无情如此?

厉公冷笑:十五年前,高渠弥射杀郑昭公,尔等不迎我复位,而改立公子亹为君。齐襄公在卫国首止会盟诸侯,杀郑子亹,将高渠弥五马分尸。尔等复到陈国,迎接子亹幼弟子婴回国即位,又不来迎寡人。今日既落寡人之手,正宜千刀万剐,有何面目说我无情!

傅瑕:冤枉!郑国诸事,皆在祭仲之手,与臣何涉?今祭仲既死,为臣方能上下其手。若主公肯放微臣一条生路,臣必设法,使主公兵不血刃,回国继续为君。

郑厉公:如此,你且发个誓来。

傅瑕:今有傅瑕,指天为誓,愿助公子突还国复位,若口不应心,天诛地灭!

厉公见其出言恶毒,这才放心,便命松绑,当场定下盟约,其后赦其归国。傅瑕去后,厉公退兵十里扎营,等待城中消息。

姬子突出兵伐郑之事,很快有探马报入齐国。管仲闻报,乃献计于齐桓公。

管仲:周自东迁以来,郑灭东虢而都,前嵩后河,右洛左济,虎牢之险,闻于天下;诸侯之强,莫过于郑。昔庄公伐宋兼许,抗拒王师;今郑子婴又结楚为党,与周为敌。主公若欲屏王室而霸诸侯,非攘楚不可;欲攘楚,则必先得郑。昔日祭足以臣逐君,子婴以弟篡兄,犯分逆伦,皆当声讨。今子突在栎起兵,袭郑夺位;祭足已死,郑国无人。主公何不命将领军往栎,送突入郑?则子突必怀主公之德,北面而朝齐矣!

齐桓公深以为然,遂命上将宾须无为将,引兵车二百乘,往助公子突。

宾须无率兵而往,一直来至子突营外,遣人往见郑厉公,告知齐侯相助复位之意。郑厉公闻而大喜,出营远接,亲请宾须无到至大帐,让至上座,盛情相待。

郑帅傅瑕引兵败回都城,只说寡不敌众败归,不提被俘之事。郑子婴姬仪正在用人之际,不好埋怨,只安慰数语,复使其带兵守城。

上大夫叔詹见傅瑕言语闪烁,又闻栎城之军既不攻城,亦不退兵,心怀狐疑。此日正在府中闷坐,忽有门客入内,报说奇异之事。

门客:主公,国内发生一事甚奇!

叔詹:未知何事?

门客:便在今日,都城南门之内忽有一蛇出现,长八尺,青头黄尾;门外又有一蛇,长丈余,红头绿尾。二蛇相遇,激斗于门阙之中!城内青蛇力不能敌,终被城外赤蛇咬死。那赤蛇得胜,竟奔入城,窜至太庙之中,忽然不见!(本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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