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大的蝙蝠装甲闪转腾挪,熟练而轻松地闪躲掉亚瑟的攻击。
此时,布鲁斯的思想,却甚至没有完全将放在这场战斗上面。
他经历的类似的战斗,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了。
只不过这次尤为例外,让他想起来很多年前,自己第一次启动达克赛德那名为“反生命改造仪”的瞬间。
那个拉下拉杆的瞬间。
处于2011年的哥谭市几乎是瞬间复原,每一个市民,每一个城市的角落,甚至每一株花草……都被如此仪器复原的栩栩如生。
而他,表面上仍旧是韦恩集团的花花公子,私底下仍旧是打击罪恶的黑暗骑士。
他忘记了当时的心情,但是他知道,他除了接受,已经没有任何别的意愿。
只要那个曾经的故乡还能复原,曾经的风景还能重现,他,布鲁斯·韦恩可以为此付出一切。
当然,他也确实付出了一切……
包括他自己的初心,他自己的底线,和他作为蝙蝠侠的尊严。
只剩下所有过往组成的,流于表面的躯壳。
为什么?
就因为拉下那个拉杆,本身就需要将数百万人改造成怪物,并且给这些怪物的脑中,灌输名为“人”的概念。
一个人原本的存在被“反生命改造仪”洗净,洗脱,变成大脑或者肥肠一样的生物,最后加入以前“哥谭市民某”的记忆和外表,在仪器的影响成为那个人,拥有那个人的生活,成为复原的“哥谭”之中的一份子。
对于末世的,已经没法吃正常食物而活下去的人,这是一种解脱和新生吧?
对于不知道还有几天就会被怪兽吞噬的人来说,这是一种解脱和新生吧?
就算只是一个梦,但脱离这令人作呕的世界,重新回到那个黄金的年代,感受哥谭的一切,又有什么不好?
布鲁斯·韦恩坚信自己是对的,他必须坚信自己是对的。
怒吼着,反对的声音伴随着高频的头盔响声响起。
“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啊,自己培育起来的罗宾……
不,是鳗危侠......?
亦或者两者都有,一声听到的是现在,一声听到的是过去。
两句话恰好相同,过去和现在的都似乎正在向自己咆哮着......
为什么?为什么?教导他正义的老师,却所作一切都和他所知的正义相差甚远。
而布鲁斯,甚至已不愿意再去解释。
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去解释,会让自己能得到什么样的答案。
明明只需要在幕后,维持这些生物所需的一切记忆,然后在记忆储备量不足的时候重置所有人的记忆,并在下一次加载之中将上一次城市的变量加载到下一次里面,做得更好,这个世界就不算停滞。
为什么他自己要站出来,做着和以前一样的,打击罪犯这种违心的事情?
又为什么还要在城市建立之后培养一名罗宾,培养像是亚瑟这样,类似于罗宾的角色?
明明已经没有什么罪恶了。
所有的罪恶他都已经在记录之中看过无数次,他也已经有了不让这些罪恶记忆加载到城市里面的权力,他只需要去做就可以了。
可他又为什么不呢?
难道蝙蝠侠的存在就真的只是一个变态的念头,一个身穿着蝙蝠紧身衣的精神病,需要发泄的口子?
为什么......?
他拉下拉杆之后,似乎丢弃了很多,也遗忘了很多。
“韦恩少爷。”
阿尔弗雷德亲切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一如从前,如和煦温暖的阳光。
“阿尔弗雷德,今天有什么新闻?”
机甲高频嗡鸣着,掩盖世界一切的杂音,掩盖不算远处的枪火交战,掩盖天上闪烁着的诡异光芒。
和煦的声音却盖过一切,接着在布鲁斯脑海之中响起。
“哥谭没有新闻,如果您觉得哈维·丹特(HarveyDent)要上任哥谭地方检查官也能算数的话。”
“当然算数。这是个好新闻,他是个刚正不阿的好人。如果有这样的人多了,哥谭一定会为之改变。”
在贴图的高空之中,布鲁斯和已经关闭了所有收音通讯的耳麦说道。
“能帮我安排一次和他的会面吗,阿尔弗雷德?”
“当然,韦恩少爷,你觉得周五晚上——也就是明天——在那新开的餐厅里如何?”
布鲁斯抬起机甲的拳头。
“没问题,我还挺怀念那里的餐点。”
他往下砸——不知道砸的是什么,但他能肯定——那是自己正在打击的罪犯。
以前他曾经这样将自己培养起来的“罗宾”拍成了一摊肉泥——反正也只是心血来潮养起来的,只有人意志而外表是怪物的东西,死了就死了,并不可惜。
只需要下次,再有下次,慢慢的改变,总会能……
总会能有什么呢?
本应该砸成肉酱的拳头上的抵抗让他回神。
这一次,秘术蝙蝠战甲不再能将对方直接拍死,遇到了抵抗,遇到了最大限度的反抗,遇到了从未遇见过的敌人……
什么时候,已经对这些如此麻木,如此懈怠?
竟然觉得“啊,告诉他们一切”也完全无所谓?
并且自顾自的就将其当做了一次“新颖的,带有一些刺激性质”的新故事,只是观察了一阵,就让身为管理者的自己下场“游玩”?
什么银行抢劫?什么民风淳朴的标杆城市哥谭?什么“白日的守护神”,还有那像是恶搞一样,随手加入一些以前罗宾设定的,捏造出来的“鳗危侠”?
他在做什么?
“韦恩少爷,我必须得说。”
阿尔弗雷德的声音变得柔和,变得不像是从遥远的记忆而来,而是清晰。
“你将过去的记忆当做现在的现实,几十年以来都沉浸在过去里面。”
阿尔弗雷德的声音逐渐清晰,布鲁斯的意志也在逐渐回归自己的大脑。
“你根本就在拉下拉杆时已经完全崩溃……疯得根本无可救药。”
布鲁斯感觉自己如坠冰窟,宛如酒中醉者被惊醒,他的双目瞬间清明。
一大瘫黑色的液体四散在不稳定跳动着的贴图上,上面许许多多的眼睛向着他怒目而视。
再怎么不能理解这种生物的存在姿态,也能明白,它已经因为重伤而浑身破烂。
可纵然如此,属于鳗危侠的红色生物质仍然在他身上聚集。
“相比起来,亚瑟比你更像个英雄,也更像个人。”
他的侧面,一个身披红色东方衣袍的小个子女士,正从红袍下的阴影里,用着戏谑的眼神向着布鲁斯嘲讽道。
站在那里的,不是纸镜又是何人?
至于之前那堪称浮夸的演技,很显然……是纸镜又把烟柳画桥给骗了。
细想下来,其实纸镜不成熟的演技破绽多的要命。
要是纸镜想,她在那么近的距离直接对烟柳画桥动手,烟柳画桥根本就不可能有什么反抗。
就算退一万步,距离拉开来到“合适”烟柳画桥的战斗范围,还很傻愣的直接去抗那发火箭弹……纸镜也不见得会有多大受伤,不论如何不会被化作一具焦尸被打飞。
可烟柳画桥在一路纸镜给的一些精神压力和突变得很恶心的战斗环境之下,根本没有那么多余裕去思考这些复杂的问题……纸镜如此敷衍的演技,还是达到了“让烟柳画桥先去补刀苦昼”的目的。
好比人站在上帝视角上看游戏比赛和自己实际操作,总是会觉得上帝视角操作的人,甚至于职业选手……都和自己理想的操作相差甚远。
可是此时此刻,纸镜那拙劣的演技,那一眼就能识破是在伪装的台词,在布鲁斯听来却也如真情实感般刺耳。
“对世界一无所知,什么也不明白的外来者……”
秘术蝙蝠装甲开始轰鸣,铁拳闪电般地向着那身影而去。
“你懂什么,你明白什么了?
“你是不是该去死了?
“发生的事情你嘲讽够了没有?是不是应该回到你们的纷争里去了?”
连续几个问题,布鲁斯只是喃喃着。
并没有很激动的情绪,没有很激烈的语气,仿佛情绪已经被空洞的世界吸收殆尽。
微弱的语气下手却极狠,瞬时间,秘术蝙蝠装甲浑身符文闪耀,一时间,纸镜所在的地方落雷霆,起疾风,滚熔岩。
然,待疾风吹散烟尘,那红袍的身影高举有玄武纹路的翠绿大盾,却是岿然不动。
“好好好,马上就走马上就走。”纸镜仍在笑着,“但是你就不想听听……为什么反生命改造仪已经彻底停机,还有你那可怜的地下‘圣所’为什么不再给你的大型哥谭游乐场供电,以及……”
她清了清嗓子,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喉咙处,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浑厚沧桑。
模仿他人声音的功夫,本来是她这辈子没有的技能。
不过她在地球的那条命似乎有做过不少的尝试,而在获得了玩家的体质,对自己身体的各部分都能掌握得更加完全之后……她也多少能做到“对一些声音大致模仿”的程度了。
现在,她要模仿一个声音。
那个声音的主人已经被纸镜消灭在了众英雄凝滞所的地下室,他真正的声音她也没有听过几轮。
不过嘛……有着绝对记忆的时候,这种事情总是可以在脑海之中清晰的过无数次。
所以,她很顺利的模仿出来了。
“有关于韦恩少爷脑海之中,臆想出来的‘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属于真正的阿尔弗雷德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