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珩玉维持着最初的姿势岿然不动。
寂无也没想到主人会毫无预兆亲过去,更没想到桑离什么也没说就撒丫子跑远。
场面不太好看。
他尴尬沉静在她的识海里,一向充当活跃氛围的寂无莫名冷了场子。
这……有点不好搞啊???
寂无还想着安慰几句,然而对上寂珩玉的神色,硬生生把安慰之语如数咽回,选择视而不见,充当空气。
灵泉里映着他的倒映,寂珩玉恍然所觉地抚了抚唇瓣。
他和桑离有过两次亲密,可是除了最原始的发泄,似乎也没有……唇齿相依过,更不会特意去亲她的脸。
比起尤云殢雨,这般的触碰好像要更加的暧昧狎昵。
很奇妙。
他向来冷静自持,鲜少失控,对寂珩玉来说,今日之举是失去风度的轻浮行径,别说是桑离,放在原来,他定是会唾弃的。
明知是错的,是不应该的,但是寂珩玉好像并不后悔,隐隐还有些许情愫心头萦绕。
小狐狸没有生气地打他,更没有厌恶地骂他,只是转身跑了,说明并不排斥。
勾唇笑了下,寂珩玉折步跟过去。
这个笑意味不明,让寂无乱作一团,满腔疑惑乱麻似地缠裹他一圈,寂无本来就不是一个藏得住事的性格,半天忍无可忍,直接与尚在归墟的寂寻意识相连。
快到年末。
即便是上重天,每到年末关卡也和凡间差不多,忙碌混乱,各种杂七杂八的事物堆积在手边等人处理,还要撰写归墟一年的大事件,以禀神域。
就算寂寻不吃不喝不用睡觉,也因这些乱事搅得焦头烂额。
寂无的意识侵入过来时,他正在听月竹清一连串的条陈,即便发现他的存在,寂寻也没有空搭理。
寂无不依不饶闹个不停,见寂寻不搭理他,索性直言不讳:[主人和小狐狸亲嘴儿了。]
他特意添油加醋,把亲脸改为亲嘴儿,说罢还觉得不够,补充一句:[主人主动的。]
说完,嘚瑟等看寂寻的反应。
寂寻端坐于桌案前,握笔落名的手紧跟一顿,旋即在尾页不紧不慢写下寂珩玉三个字。
寂寻的字迹与寂珩玉相同。
都是挟风带月,清朗中不失逸兴横飞的疏狂,一如他本人的性格。
三个字看似如常,收笔时却又多了一丝不甚明显的潦草。
他眼中淡淡:“继续说。”
寂无错意,受到鼓舞后,大肆吹嘘起寂珩玉和桑离的进度。
寂寻听着,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站在面前的月竹清有条不紊:“距上次的天罚日已过三月,渊牢的情况依旧稳定,想来这个月也和上月一样,就算不用伏羲血,也能顺利度过天罚日。”说到这里,月竹清还有几分惊喜,“这是一千年来,归墟维持最久的一次了。”
以前最多稳定两个月,这次却是三个月,月竹清相信事情会朝着好的那边发展。
见寂珩玉神色严肃,她急忙收起冲突,“还有,神域已寄来三月后群仙宴的请帖,这是我们罗列的赠礼单子,还请君上过目,若无修整,我便命人筹备下去。”
群仙宴三百年才举行一次。
对上重天来说,这算是大日子,应邀的上仙将前往神域面见三神。神域法宝众多,光是喝那一口瑶池琼浆,就抵得上他们百年多修为。
不少仙人都将邀请视作荣幸,会在宴会上与各家上仙互赠仙礼以示友好,更多地是为了炫耀各仙门的实力。
群仙宴上多是攀比,宴会又要连举七日,对寂珩玉来说,这是最让之烦躁的事。以往两次他都以身体不好为由拒绝了,可是近日的归墟较为太平,加上一直拒绝会引起神域怀疑,就算不想去也要去。
寂寻随意过了眼单子:“随你安排。”
月竹清狐疑地打量他片刻,总觉得君上有些兴致缺缺。
她微微舒礼:“那弟子先行告退。”
此时,寂寻在失控的边缘听到寂无嘀咕一句“小狐狸好不容易过了试炼,也不知道入门后会不会被那群五大三粗的伏魔卫们欺负……”
寂寻莫名触动一下,找到一丝残存的理智,“等等。”他抬头叫住了月竹清。
月竹清转过身来:“君上还有何吩咐。”
寂寻还记得清单上的所有物什,在那么多的奇珍里,并没有适合赠与女子作礼的,寂寻犹豫须臾,道:“单子上那块流云玉留下。”
流云玉是罕见的仙山玉石,虽然罕见,却也要灵力没灵力,只是占了个好看和稀罕。
月竹清虽然意外意图,但还是点了点头:“晚些我为君上送来。”
“嗯。”
寂寻低头,继续沉默地批阅着折子。
等她的脚步声完全消失在朔光殿,寂寻握笔的手才缓缓停下。
他没有全然地放开那支毛笔,身体如同骤然沉凝住一动不动,眼梢间满是压沉之意。
寂无:[傻住了?我说的那些话你听没听见啊?]
寂寻说“没有”,不知道回应的是前半句,还是后半句。
寂无的意识胡乱在他的意识里飘着,像是随便荡在海面上的一艘小船,丝毫不在意寂寻的想法,[挺好的,小狐狸与主人契合,如今两情相悦,等主人把心脏收回去,有了小狐狸,即便业障与蛊毒双发,也能……]
寂无话音未落,一股强大的灵力突然重重将他推撵出去。
这股气息来自寂寻,他被冲击得头昏脑胀,迟迟没有回神,若不是两人都有一缕来自寂珩玉身上的魂丝,寂寻早就被他吞噬或者撕裂了。
寂无气得不行,不怕死地又一股脑冲进去:[你疯啦?!]
寂寻压抑着情绪:[滚。]
语调平缓,听着根本不似骂人。
寂寻这人向来话少,平时虽然也会讽刺他,但是从没有像现在这般直截了当的攻击和……厌弃。
寂无本来就是个脾气暴的,想不通为何,也不惯着他,意识化刃,毫不犹豫攻击着他的识海。
寂寻先是闷哼,接着闭眼与之相抵。
邪魂煞魄索性放开手脚,不管不顾地在这具身体的识界里大肆缠斗。
意识与意识的争斗虽然比不上拳头相对直接,但是更为激烈。
若输者,会直接被另一方的意识吞噬,可谓是死斗。
寂无本来也就是闹脾气,如今见他真下了死手,是彻底恼了:[妈的!你犯什么神经!难不成你还真想坐这个位置一辈子?我告诉你,你就是一团气!你连鬼魂都算不上!暂时有了一颗心,你还真以为自己与旁人无异了?]
说话间意识侵袭,却见寂寻骤然消了声,更失了反抗。
他暗叫不好,迅速收回攻势,然而仍是晚了一步,寂寻身魂不距,身躯竟有消散之相。
同时,寂珩玉敏锐地觉察到了邪魂煞魄之间的争斗。
他空荡荡的胸膛生出一丝微妙的憋闷感,神识紧随波动。寂珩玉闭上眼,一缕魂识翻越灵台,来到寂寻的身体里。
在寂寻的识界当中,寂珩玉看到一片混沌,与掀起的狂风。
他分出自身的一丝灵识帮他修复,等状态稳定后才开口问道:[怎么回事?]
三人直接以意识在寂寻的识界里进行着交谈。
虽然只有声音,也看不到彼此的表情,一抹微妙的尴尬在不知不觉弥漫而开。
寂无不想让主人知道他们一人之间的冲突,害怕事态难以收场,及时站出来打着哈哈:[这不是手头上的事情太多了,加上群仙宴的请帖刚送来,寂寻就烦了。我劝他几句,他就和我打起来了,也没什么大事。]
群仙宴……
想到神域那群人恶心的嘴脸,别说是寂寻,寂珩玉也跟着烦了。
可是他觉得不仅仅是如此。
正要继续问下去,寂无又说:[主人不去看看小狐狸?]
这句话瞬间点醒寂珩玉。
他的确没有空和邪魂煞魄周旋。现在是深更半夜,还是在归墟的交界处,一只小狐狸跑在外面确实不安全。
寂珩玉沉吟片刻,撤回神识前对寂寻说:[我明天就回来,你暂且忍耐一下。]
让他一个煞魄做这些枯燥乏味的事务,确实是委屈他了。
寂寻不语。
确定寂珩玉不会再回来后,寂无也收起锐利,苦口婆心地劝阻起他:[我承认我先前说的是有些凶,但是主人马上要回来了,你……不管你想的是什么,都先收了这些心思。]
桌案上堆满密密麻麻的折子和卷轴。
他的身后挂着巨型琉璃影壁,没有过于繁琐的雕刻,只在云中孤落着一只丹鹤,场景多是萧条。
寂寻沉默折首,偌大行宫,他嗓音缓而轻:“倘若……我不想收起那些心思呢?”
寂无哑然惊住,[你说什么?]
“没什么。”寂寻眨眼恢复如常,将散乱的册子一本本摆落整齐,“你去主人那旁吧,待你和主人回来,我也就忙完了。”
寂无还有疑虑,可也确实不能一直留在这里。
他担忧地徘徊许久,最后磨磨蹭蹭地撤走了意识。
脑海中跟着空浅。
寂寻缓缓抬头,视线直通殿门之外。
归墟海在天外一线,每年腊月都是在大雪当中度过的。
殿门尚未关紧,雪尘随狂风涌入,在地板上映出一片深深的白霜。
寂寻也不知道自己的双眼该停放在哪里。
按理说傀儡之躯是不懂得冷的,即便身上裹着大氅,厚重的毛领贴合着身体,他也依旧觉得冷。
寂寻伸手掏出安放在胸膛里的那颗心脏。
那朵蛊花滋养在心房里,灼灼开着,可真美。
寂寻忍不住去亲它,双手小心翼翼捧着它,贴着胸膛紧紧搂住。
风雨不可袭,他倍感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