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离回想起那只将他们拉入万水郡都的镜魔,它恨意必显,势要拉所有人陪葬。
会不会……那只镜魔也如大眼崽那般,经历了同样的事情?所以才对九灵界恨之入骨。
可是为什么,无定宗这样做能捞到什么好处?
难道只是将它们当成斗兽场里取乐的工具?
“你在无定宗时,可听过浮世铃?”
寂珩玉的这番话打破她的思索,跟着看向岐。
“是听长老谈及过。”岐说,“据说这浮世铃只需人身上的一滴血,便能显露其百世生平。而且还会记住触碰过它的所有人的记忆。不久前,这宝器似乎被邪祟偷去了,如今宗门上下正在大肆缉拿。如若这浮世铃真有传言这般厉害,想必他们是怕落到外人手上,发现门内那些腌臜事。”
寂珩玉那双睫毛低低耷着,于眼皮下透出一道青灰剪影。
“不会是假。”
说着放开寻踪虫,里面又断断续续传来交谈。
“今夜一定要杀了那吃里爬外的狗东西,拿回浮世铃。若不然宗主也不会放过我们的。”男子声音露出几分惊怕瞎,想来是忌惮宗主许久。
寂珩玉轻哼声,觉得有趣。
“岐。”
岐拱手:“弟子在。”
“你立马返回无定宗,找机会潜入秘境,平安放走那些未被坑害的百姓,最好是不动声色。”
“是。”他有些犹豫,嗫嚅半晌,“那……那些镜魔?”
寂珩玉叮嘱:“暂且留着。”
“是。”
岐重新变回飞虫离开西洲山。
这让桑离坐立难安,“我们要不要也跟过去?”
寂珩玉缓缓摇头:“不,我们留在这里。”
“可是……”
“你没听到吗?”他目光懒洋洋地瞥向桑离,这让她又是一愣。
寂珩玉敲打着桌子,“若我们得到浮世铃,就不必大费周章前往小重山。”
桑离瞬然明白他言中之意。
如果浮世铃真有所说那般神奇,可以显出百世记忆,那么就能直接对崔婉凝使用,过往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桑离莫名紧张起来。
她攥了攥莫名发麻的掌心,“可是我有些担心。”
“嗯?”
“他们提到了陆青和的名字。”
寂珩玉皱眉,似是在极力思考这是谁。
桑离无奈解释:“万水郡都的时候,林湘儿留下一封遗书,陆青和是她的情郎,你忘记啦?”
寂珩玉眉头凝得更深,又问:“林湘儿是谁?”
桑离一噎,顿时无语。
她低低叹气,也不指望他能记起来,更不指望和他说出个所以然。
“总之我很担心他们口中的邪祟指的是陆青和。”
桑离双手撑着腮,因为疲惫,脑袋跟着晃了两下。
本是随心之语,却听得寂珩玉一阵气闷,语调中有嘲讽也有三分醋意,“对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如此上心,你倒是心热。”
桑离哑然愣住。
她垂下手看过去,寂珩玉早就把目光移到了别处。
“林湘儿好说是救过我们,要不是那份遗书,我们肯定走不出万水郡都。她死在异乡很可怜的,我当然想帮她。”桑离憋红着一张脸,大着胆子埋怨,“君上您真是奇怪,我明明是帮林湘儿,到您嘴里怎么就成对别的男人上心了?”
毛病。
说话难听,她一个字都不想听。
寂珩玉若无其事往过一掠,实则是偷偷观察她此刻的表情。
她很难会掩藏情绪,大部分时候都会把开心和不开心表现得十分清楚。她此刻的表情不在这两者之间,更像是被误解的羞恼。
寂珩玉心情骤然明朗,“倘若陆青和就是那个邪祟呢?”
桑离就是没想好这么处理这个可能性。
她咬了咬下唇,痛下决心:“杀、杀了吧。”
“噢?”寂珩玉拉长尾调,笑着打趣,“你敢动手?”
“有、有什么不敢的。”桑离硬着头皮说,“百姓是第一位,再说我和他也没什么交集,只是想将林湘儿的遗物给她,如果他真的变成祸害世间的邪祟,自是要杀了。”
孰是孰非桑离分得很清楚。
该杀的杀,该留的也要留。
在她说完这段话后,寂珩玉忽然眉中寂平,似猛然投掷进夜海中的玉,眼中那点唯有的光亮也一点点变得幽暗,沦为漆黑不见底的两汪深水。
对上那双眼,所有情绪戛然而止。
桑离缩了缩脖子,神色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君上,你怎么啦?”她担心是不是说错了话,才让他的表情变得如此晦暗不清。
寂珩玉顿时清醒,勾唇一笑,所有暗沉都掩在了这抹笑意当中,“心有苍生,自是好事。”
桑离放下心,“那我先回我的房间休息了?”
欲要离去时,被寂珩玉叫住:“就在这儿吧。”他语调懒散,“那些个小贼不安好心,说不定会闯入你房门,避免其扰,就先留在这儿吧。”
不知是怕桑离多心,还是怕她拒绝,寂珩玉头一遭耐心解释,“何况也睡不得多久,指不准半夜就要出去了。”
说得也是。
以她现在的修为自然不会怕几个小修,可若是他们真的闯进来,她反抗也不是,不反抗也不是。为了不打草惊蛇,桑离决定留在这里了。
房间里只有一张十分简陋的单人床。
她连行几日,又日日风餐露宿,身子骨早就疲乏地想找张床舒展一下了,但是又不好当着寂珩玉的面直接躺上去,毕竟他才是仙君。
桑离抱起那床被子,非常自觉地铺在了地上。
寂珩玉额心一紧,“躺床上去。”
她抱着被子,“那君上?”
寂珩玉:“我不睡。”
哦。这样说的话她就放心了。
桑离脱去鞋袜,开开心心地爬上去睡了。
夜色一点点拖走白夜。
当残阳吞噬掉最后一缕白光时,红月高悬窗棂之外。
此为西洲山,是蛮荒之地。
本就是人烟分散稀薄的荒族,邪祟的存在更让入夜的西洲山显得冷清。
桑离对此一概不上心。
几天下来她习惯了寂珩玉和大眼崽的日夜守护,脑袋一挨枕头就睡得格外香甜。
屋内未点烛火。
寂珩玉一动不动坐在位置上闭目养神,直到外面传来一声窸窸窣窣的脚步,才缓睁眼。
“怀安,我们真要去啊?要不算了,若是耽误了时辰,怕会……”
“还有两个时辰,足够我们办事了。”他压低声音,“安静点,别把他哥哥吵醒。”
跟同而来的那人有些许犹豫,“可是……”
怀安不耐烦他的婆妈,烦躁打断,“你要是不乐意做就回去,我叫上你是因为你是我兄弟,想分你一杯羹。你要实在怕,马上回屋,我不会拦你。”
“跟你……跟你就是。”
两人嘀嘀咕咕的,没一会儿就经过房门,到了隔壁。
寂珩玉身形不动丝毫,“寂无。”他重新阖眼,“慢点杀。”
红雾游离,转瞬就去了对面。
此时,怀安为首的两人悄然入门,落好门闩来到床前。
一片漆暗里,小床上玲珑起伏着一副躯身。
怀安嗅到一股暗香,不知是灯烛的,还是床上那女子的。
他心潮怦然。
虽不是第一次做这龌龊事了,可是一想到女子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姿态,就是一阵汹涌澎湃。
“师兄。”
眼看怀安控制不住自己的伸过手,后面的师弟提醒,“迷魂咒。”
对对对,还要迷魂咒。
他四处翻找咒符,刚把那张符纸夹在指尖,被子里传来娇俏软魅的声线,“何必费心,我啊……是用不上迷魂咒的。”
这声音活像是在媚罐子里泡过的,激得怀安手腕一抖,符纸轻飘飘落地。
再听几声娇笑,一双手把他拉进了幔帐。
怀安近乎被迷得飞了魂儿,他脸色潮红,满心期待着一场艳色,然而扑进去看到的却是一个男人。
男人红衣红瞳,朝他笑意吟吟。
正是女子兄长!!
“你、怎么是你!!”
怀安大惊失色。
寂无低笑两声:“不满意这张脸?”
他抬手拍上脸颊,“这张呢?”
这回是女子的,不过奇丑无比。
“这张?”
寂无又换了一张老妇人的面皮。
怀安总算反应过来面前的绝非良善之辈,正欲拔剑,寂无仍然在玩得不亦乐乎。
“还是——”他拍脸,“这张?”
恐怖的蛇脸巨大到近乎占满整个空间。
怀安持剑挥过去,未曾想刺了个空。
寂无施咒把两人定在原地,兀自飘浮于半空琢磨,“主人让我慢点杀,可是对待你们这般肮脏的低修,属实是浪费我的时间。”
他眯了眯眼,看着满目仓皇的二人,突然想到一个有趣的点子。
“既然你们喜欢寻欢作乐,不妨就满足你们心愿。”
寂无轻一抬指,轻易剥夺两人百年经营的修为。
突然的修为全失让他们惊恐愕然,然而为之恐惧的还在后头,怀安面前的师弟忽然产生变化,逐渐变成一只庞大的,半是人形半为螳螂的丑陋怪物
“住手!你要做什么!!”
怀安目眦俱裂,就连嘶吼声都无比破哑。
寂无笑眯眯的,心情颇好:“听说螳螂交/配之后,会吃掉另一半,我还从未见识过,所以想见识一下。而且……”他挑眉,“这不正是你喜欢的吗?”
“我不喜欢,我不喜欢了!”
“求你别……仙长高抬贵手,饶我一命!”
怀安求爷爷告奶奶地不住哀求,想要挣扎,惊恐地发现自己全身都动弹不得。
他修为全无,眼睁睁看着失去人性,变成螳螂的师弟朝他扑了过来。
伴随着阵阵尖叫,场面也变得无比血腥。
寂无冷笑,多看一眼都觉得厌烦。
他收走两人落在地上的腰牌,重新回到寂珩玉那里,把腰牌呈了过去。
“主人可能用得上。”
“嗯。”寂珩玉收起腰牌,无视隔壁房间传来的痛苦哀嚎,觉得是时候把她叫醒了,可一看到那张酣然睡相,又觉得浪费片刻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