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琰与吴默相视而笑,正欲并肩行去,也不准备走远,就去正阳门对面的十里御街上,随意找家酒肆,一醉方休。
但就在此时,十里御街上涌来一大群统一着装的少年。
青白相间的儒衫,头戴逍遥巾,腰缠玉带。
年纪都不甚大,约莫在十二三岁至十七八岁之间不等。
这群衣冠楚楚的少年就如同集中迁徙繁殖的寄居蟹,吆五喝六并在御街上横冲直撞,过往行人商贾莫不纷纷退避。
打头的是一个小胖子,面圆小眼,两条细眉,长相非常喜庆。
吴默见状,不由奇道:“师弟,是国子监的学生,不知为何群聚于此?”
“国子监?”贾琰讶然,也就停下脚步。
说话间,这群国子监的少年已至正阳门前。
突然他们中有人跳脚大叫道:“快看,那厮便是贾琰!”
一群少年咄咄逼人极具侵略性的目光瞬时都投射在贾琰身上。
贾琰皱了皱眉,却依旧面色淡漠,静静站在那。
有人认得他不奇怪,毕竟他当日在凌烟阁应三问,围观者众。再说少年初来京师时,也曾入国子监学过一段时间算术。
问题是,这似乎冲自己来的?
那小胖子陡然几个健步蹿了过来,围着贾琰左右转了两圈,双手叉腰,小眼使劲瞪着,闷声道:“就凭你,敢号称大周神童,还要为我国子监师?”
“……”
“看你这熊样,哪像神童,分明就是只瘦猴!”小胖子又叫嚣道,引得他身后国子监生哄笑声一片。
贾琰不知自己何时得罪过这么一个长相很欢乐的小胖子,还有他后头这群国子监的毛孩子。
吴默上来悄然扯了扯贾琰的衣襟,微微摇头。
贾琰自然心如明镜,历朝历代,能入国子监的很多都是京城各路权贵子弟。
说白了,这就是一群吃饱了撑的拿读书解闷的纨绔子弟。
吴默暗示贾琰不要轻易跟他们发生冲突,尤其是这正在扮恶人带头发起挑衅的小胖子。
不过这厮挤眉弄眼,搔首弄姿,生生将反派演成了小丑。
贾琰忍住笑意,随意拱手道:“在下可不敢妄称神童,这劳什子名号,阁下若是喜欢,尽管拿去便是。”
贾琰本为讥讽,谁料小胖子竟闻言大喜:“你说话当真?”
“自是当真。”
“好呀,好呀!”
小胖子眉开眼笑,手舞足蹈。
贾琰面色古怪,心道原来这小子脑子有毛病,是个憨憨?
于是就更懒得计较了,他耸耸肩,扭头望着吴默笑道:“师兄,咱们走?”
此时却有另外个身材修长的国子监生跳了出来,此人年纪略长,五官倒也周正,只双眼狭长给人以极强的阴鸷感。
他拦住贾琰去路,居高临下冷笑道:“考了個乡试解元,就不知道天高地厚,还敢入皇城伐登闻鼓……若真让你这乡巴佬中了春闱榜首,岂不就要翻了天?”
贾琰眸光一冷。
提及皇城伐登闻鼓一事,显然对方来者不善。
“无故拦我去路,到底意欲何为?”贾琰缓缓道。
此人纵声狂笑,面上满是骄横之色:“什么有故无故,本公子就是看不惯,想要教训教训你,如何?不服?”
贾琰不怒反笑:“不知你要如何教训于我?”
对方叉开双腿,指了指自己的胯下:“钻过去!”
“钻,快钻!”围观的国子监生纷纷拍着手鼓噪起哄。
方才那小胖子却是歪着脑袋,眯缝着小眼上下打量着贾琰。
贾琰嘴角微微上挑,陡然一记耳光狠狠扇了过去!
对面那厮被扇得七晕八素,面颊上浮起很清晰的鲜红掌印,他身子一个趔趄,差点一头扎倒在地。
他手捂半边脸,惊骇咆哮道:“你敢打我?来人,打死他!!”
两个青衣家仆旋即从国子监生人群后冲了出来,一个惊慌失措上前扶住主子,另一个咬牙切齿挥拳击向贾琰面门。
贾琰冷笑,闪身避过,探腿轻轻一拌,后者就重重摔在地上,来了个狗啃食。
在场的国子监生看得目瞪口呆。
小胖子小眼眯得更紧,却突然哈哈大笑,几步跳了过来,先扭头冲挨打的嘿嘿道:“小彪子,人家可是堂堂乡试解元,有功名的举人,你敢让他钻你裤裆?你爷也不敢呐。”
旋即转身向贾琰连使眼色:“他是南安郡王家的孙少爷,贾琰,你可惹不起,还不快走?”
贾琰深望小胖子一眼,再不多言,便被吴默扯住匆匆走去。
身后,传来郑彪歇斯底里的叫嚷声:“贾琰,你等着!”
随后是小胖子呸道:“小彪子,狗日的再嚷嚷,我就让伱钻孤的裤裆!”
……
吴默和贾琰进了杏花楼,要了一间雅室,点起酒菜对酌。
吴默举盏叹息:“师弟,南安郡王家的嚣张跋扈惯了,郑彪在京里几乎就横着走,没人敢招惹。
你今儿打了他,怕是很难善了。”
贾琰淡然一笑,也举盏道:“我就是不打他,这些勋贵也会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
正阳门前的这场莫名其妙的风波让贾琰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叫四王八公,同气连枝。
南安郡王属于四王之一,很显然,随着贾珍入狱,他已经无形中成为京师武勋的公敌。
但贾琰觉得这既难以避免,也没什么好怕的。
怕也没用。
“不过,今儿有四皇子在,估计南安郡王家的一时半会也不敢轻易举动。”
贾琰听了默然。
那看起来脑子不太灵光的小胖子居然是当今雍熙帝的第四个儿子,柴锐。
严皇后所出的幼子,倒真让他意外。
吴默又道:“国子监生跑来寻师弟的麻烦,居然连九皇子都跟着来了,肯定是有人在背后煽动,这事……
想必也与陛下下旨命国子监将你的那首劝学诗宣于国子监中堂,列为国子监必修有关。”
“竟有此事?”
贾琰揣摩着雍熙帝的意图,他不相信皇帝这种传说中的政治生物,干什么事会无缘无故。
吴默扫贾琰一眼,又劝慰道:“师弟不如搬进凌烟阁去,安心备考。只要明年春闱高中授官,离开京城,也就海阔天空,不必担心这些武勋的报复了。”
贾琰微笑不语。
他实际也是这种打算,只是搬进凌烟阁就算了。
最艰难的处境已经熬了过来,过了春闱,谋一地方官的职位,便可天高皇帝远,脱离京城这谭深水。
贾琰摇头:“凌烟阁乃大周文华圣地,焉能因我沾染上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师兄,咱们喝酒,先不说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