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逸猛地回过神来,像溺水一样艰难地呼吸了几下,眼神中满是后怕。那个身影仿佛刻在了他的眼膜,主要是它的面容,它的墨瞳和它的神态,都太像自己了。
罗逸甚至感觉遇到了另一个自己,一个更加黑暗,更加无情的自己。他摇摇头,发现那些影子全都退去,自己仍然坐在雷格斯的石屋里,不过现在旁边多了一个人。
这人穿着一身花里胡哨的衣服,披着简陋的披风,手持着一把褐色的布朗琴,打扮的像是吟游诗人一样。此时这位人,或者说这位神正嬉笑地看着他,嘴中说的话却一点也不客气:
“雷克斯,你确定这位天选之子可以吗,连一个小幻境都能困住他,就不怕来真的的时候迷失在幻境里?”这位神一脸质疑地看着罗逸,嘴中叼着一个似乎是竹哨的东西。
“有没有能力不是你我能评判的,那些右派神只都对他有信心,咱们的胸怀也不能小了。”雷克斯语气像是加重了一些,“不过胡勒,天选之子万万不能有所闪失,有危险了一定将他揪出来。”
胡勒拨了一下琴弦,吹了一声鸟鸣似的竹哨,笑嘻嘻地说道:“不用怀疑我的专业,我这一生操控的人不知其数,怎么也不会出错。”祂转头看向罗逸,嘻嘻笑着,“不要紧张,放松。”
“我是幻境之神胡勒,是来帮你炼心的。不要小看这炼心,在神灵昌盛的时代,只有最忠心的神罚者才有机会获得炼心的殊荣。当然,炼心也不是没有风险的。”胡勒似乎少有的有些严肃。
“旧时代神罚者能通过炼心的不足百分之一,失败了就立刻魂归神国,也就是死去。”胡勒弹琴唱了一段仿佛代表着哀伤的调子,然后截然而止,“不过那是因为我不在他们的身边,现在有我在,你的性命无虞。”
祂用深褐色的眼神注视着罗逸,考验般地问道:“怎么样,现在还有胆量去体验一把吗?要知道,你要是困在其中需要我将你拔出来的话,会很丢人的。”
罗逸沉吟片刻,深呼吸一口气,脸上仿佛闪过坚毅的光芒,他点点头,说:“我准备好了。”胡勒看见罗逸的表情,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握住布朗琴,唱起一段动人的歌:
大意似乎是这样的:睡,睡,在母亲安稳的怀中,在天上星星的注视下,睡,你将度过璀璨闪耀的一生,但现在尽管睡,让月辉照亮你熟睡的脸颊,风雨我已替你抗下,留下的,只是拥你入睡的良夜……
歌唱至此,胡勒戛然而止,因为罗逸好像已经睡着了,但熟悉幻术的祂,知道他其实已经陷入了幻境之中。胡勒放下布朗琴,解闷似地吹起竹哨,声调由高至低。
雷克斯闭了闭眼睛,祂看了似乎在沉睡的罗逸一眼,声音中少有的带着些不确定,祂注视着胡勒问道:“你觉得罗逸自己挣脱出来的机率有多少,百分之五十?”
“这我可不能确认。”胡勒像是有些调侃地说道,“不过我觉得你们钻牛角尖了,就算他不是自己挣脱出来,也多少会有些好处,何必为了那莫须有的名头,非得让他自己出来呢。”
雷克斯苦恼似地捏了捏面颊上的皱纹,他粗哑的声音响起:“可能我们都想他更为出色一些,作为终将领导我们桎梏泰坦的人,不应该如此平凡。”
……
漫天的雪,从天穹上纷纷扬扬地飘落,又被凛风卷起,胡乱地四处狂舞,模糊了仍在行走的人的眼睛。吱呀,吱呀,一个单薄的身影踩着雪走在蔫了唧的草叶上。
这人一股农夫似的模样,脸颊黝黑,身材矮小,身后背着几捆木柴,厚重的木柴压弯了他的腰板,让他时走时停,时不时地放下柴火,检查搭在木柴上的鹿皮是否完好。
即便如此,在这般天气下,水汽混着冰碴灌进了柴火中,让外面的木柴仍旧显得潮湿。农夫叹了口气,但似乎只有无奈,因为只有最中间的柴火才卖得出去。
“这一趟,应该能赚两个铜币。”农夫再次停下,用手抹去额头上的汗水,这种温度下,汗水一析出就冻成了冰,而农夫像是已经习惯了,也不去计较那通红的手掌。
“阿康这时应该醒了,估计正在替我熬粥呢,真是,这孩子。”农夫嘴上似乎在抱怨,但语气中却是满满的慈爱。他已经能看见前面的木屋了,炊烟早早升起,让他的步伐都不禁快了一些。
他不着急回家,先从旁边的粮食罐里舀出一勺糠米,倒在猪圈里。那里似乎就是他们家最昂贵的东西了,两只白白嫩嫩的小雪猪,加在一起能卖两个银币。
农夫将柴火放在雨棚下,然后满身轻松地推开栅栏门,走进了屋子里。阿康是个瘦小伙,但比他爹要壮实一些,现在正在忙着用糙米做早餐。他们的生活平平淡淡,但也足以让农夫满意。
上午太阳刚露出来他就出去捡柴,顺便掏两个乌雀蛋子,早上喝一碗热腾腾的粥,下午将木柴一个个劈好,湿了的就自家用,干的便拿出去卖,一直干到深夜。
农夫哼着不知道哪里学会的小调,用满是茧子的手接过阿康递给他的热粥,他看着比自己高出一头的阿康,眼里是慈爱,絮絮叨叨地说道:“你以后要注意休息,你身体不好,尽量不要干重活。”
他从背后掏出一只没脖子般的鸡,继续说道:“这是你家王姨塞给咱们的,没要钱。虽然是死了许久的鸡,但熬出来的鸡汤一样好喝,我做出来你补补身体。”
阿康渴望地看着那只鸡,但终究像是下定决定般地说道:“不了,父亲,这只鸡就留给你自己,你才是出力气养家的人,正需要补补力气。”他的眼里掠过一丝哀伤,“我成天在家里躺着养病,不需要那么多营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