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后,许慧英就带着自己的新玩意儿找老姐妹们炫耀去了。
丛智渊也没闲着,下棋时还不忘摆弄手机。
他不主动开口,就是时不时按键盘给妻子发消息。
棋搭子一开始还没注意到他拿了个什么东西。
结果听到短信的滴滴声就随意瞧了一眼。
这一瞧,眼神彻底黏住,挪不开了。
“老丛,这是什么玩意儿呢?”
盖儿一掀开,还彩色的哩。
“小灵通?哪个牌子的啊?没见过这种款啊。”
丛智渊眼神得意,面上还装得特谦虚:“什么牌子啊,现在还没有呢。这是小暨公司刚研发出来的,先让我们体验下看看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你女婿不是盖房子的吗?”
对于暨和北具体做什么两口子没说太明白,只说搞房地产的。
所以院里默契的认为暨和北是包工头。
反正这年头包工头很赚钱,学历的确没有门槛。
谁也没敢往房产公司的老总猜,但谁也没跟许慧英夫妻俩求证。
这会儿一听包工头搞高科技,可不把人惊到了吗?
丛智渊眼里含笑,对自家孩子弄出这东西显然是很自豪的。
语气里就不自觉带出来:“房子盖,手机也在研发,他生意做得大也比较杂。”
这话算是打破了大伙儿的认知。
“不是包工头啊?”
丛智渊一愣,顿时明白大家误会了。
摇了摇头,笑道:“谁说是包工头了,春天里那个楼盘就是小暨公司的。”
“嚯,房产公司啊?”
“对,我早跟你们说了是搞房地产的啊。”
“……”大家提小辈工作不都往大了说吗,谁晓得你们两口子认真的。
不过这个不重要,几个围棋爱好者对眼前的手机更感兴趣。
“老丛,能给我看看不?”
“看,随便看。”
丛智渊既是炫耀,也是给手机做宣传。
非常大方地递给对方,还手把手教几人玩。
光看外表已经赢市面上的移动电话了。
等亲身试了功能,买了小灵通的觉得现在完全可以丢掉旧爱了。
“什么时候卖啊?如果开卖,不便宜吧?”
拍照这个新功能是大家公认最喜欢的,一点不嫌弃像素不够。
丛智渊:“应该快了,价钱不清楚。”
“估计不便宜。”
“那肯定啊,小灵通八|九百,这个肯定不能比小灵通低。”
“……”
两口子美美显摆了一通。
整个四中家属楼都知道丛家女婿研究出了功能强大的升级版小灵通。
大家说得天花乱坠,不仅吹手机,还拉踩隔壁学习机。
其实大多数人
不懂两个品类技术上的区别,对它们的优劣高低完全是从价格上判定的。
觉得手机更贵,要小一千所以比三四百的学习机厉害!
耿又琴推着自行车回家刚好听到这一段,脸唰一下黑沉黑沉的。
不过她这人恁是如何生气,面上都是笑眯眯的。
“你们在说什么手机呢?”
“哦,老丛女婿……”
随后就是巴拉巴拉,你一言我一语,夸起来没完没了。
许慧英还假客气几句:哪里哪里,你们夸大了,没那么厉害……
耿又琴脸都笑僵了,不由得后悔干嘛凑上来多嘴。
“是挺厉害的。”
“那跟小陆差不多啊,没想到老许,你女婿学历不高本事挺大的,也不差大学生什么。”
耿又琴就是这样。
每次装大方温柔都只能装半截。
听大家一直夸暨和北,她就心里不痛快,又想找存在感了。
毕竟前阵子女儿女婿买房的事让她在小区里出够了风头。
这会儿大家居然说她女婿不如许慧英女婿,她当然不服气。
许慧英就在这儿坐着呢,听见这话当场冷脸。
一个学历,三年前叨叨,三年后还叨叨,真跟祥林嫂差不多。
可人家祥林嫂那是真的惨,真被社会压迫……
她耿又琴算什么呀?
许慧英才不惯着她。
瓜子皮儿一吐:“有的人学历低要房有房要车有车,全是自己挣的,这说明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嘛。我女婿学历低又不是考不上,那是家里没人供他读书而已。没文凭那张纸,他肚子里也是有货的。”
“不像有些人哦~~~哼!”
“老许你那么激动干什么,我又没说什么。”
许慧英看她装模作样就恨不得啐她一口。
懒得跟她掰扯是不是意有所指,反手就把刀子扎回去:“老耿,你们家小陆和苗苗最近很忙吗,怎么没见他们回来看你们呢。”
提到女儿女婿,耿又琴笑容淡了。
“都忙,孩子也闹人。”
“小陆不回来也就算了,苗苗怎么不带着儿子回来看看你们?”
“住这么近又是在自家公司上班,三四个月都不回来一次。老耿啊,你家这个闺女白养了哦。”
什么在自家公司上班,什么忙得很,都是从前耿又琴自己显摆说出来的。
“是不如虫虫两口子懂事。”
黄琇晶点点头,唏嘘道。
许慧英三言两语把场子找了回来。
听到黄琇晶夸自家幺儿,也乐呵呵接话:“她拍戏就是忙一阵歇一阵,小暨那边没爹妈管着,两人比较自由,想回来就回来,不像大多数嫁出去的闺女,上头有公公婆婆管着,想回都不能经常回。”
这话说得极有技巧。
邻居里闺女嫁人的挺多,论孝顺论回娘家勤快
,谁也比不过丛琦小两口。
许慧英怼耿又琴时自然不好地图炮。
便先给大伙儿台阶,让他们心里熨帖:我女儿女婿回不来不是不孝不懂事,是因为公婆管着啊。
没办法的事儿嘛。
铺垫完,这才把矛头再转到耿又琴那儿:“我家那两个光长岁数不长心的,现在还不打算要孩子呢。不过老耿,孩子不是不回家的理由,你养她一场让她多回来看看你和老曲怎么了?”
“你跟老曲辛辛苦苦供她上大学,书读那么多失了孝心算怎么回事,是吧?”
天天吹女婿女儿文化水平高又怎么样?
两个书都读狗肚子里的。
嫁在本市,房子就买在八个站外的清水桃园,一年回四中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每次都是当天来当天走,跟走过场似的,谁看了不说一句不像话呢。
许慧英这话就是故意戳耿又琴心窝子。
谁叫她隔好几年还用老一套踩自家孩子,自己非得给她怼不自在咯。
耿又琴脸气得胀红。
每次比女儿女婿谁孝顺,她都是许慧英的手下败将。
屡战屡败也不妨碍她再战一百回合。
她佯装不在意道:“不孝顺就不孝顺吧,当爹妈的只要她过得好就行,反正还有老二老三呢,总不能一个都不孝。”
“确实,生得多还是有好处的。”
许慧英点头,很赞同她的话。
耿又琴气息一窒,眼睛眯了眯。
再次笑逐颜开:“老许啊,你不是早说丛琦要带你们出去旅游吗,这国什么时候出啊?”
别是吹牛充面子哟。
“礼拜一的机票,等我回来给大伙儿带特产啊。”
听了这话,周围津津有味听着两人唇枪舌剑的邻居们注意力瞬间被拉开。
“老许,虫虫带你们去哪啊,跟老葛老臧她们一样也去泰国玩吗?”
“那别给我们带佛牌了,感觉怪怪的,哈哈哈,带点别的。”
“我们不去东南亚,去欧洲看看。”
“欧洲啊,跟团也不便宜吧?”
“不知道具体价钱,都是小暨他们安排好的,我和琦琦爸就当甩手掌柜,跟着玩就是。”
“你和老丛命好啊,四十出头就开始享儿女的福了。”
“……”
耿又琴看着大家讨论得热火朝天,彻底笑不出来了。
上楼回屋就对着丈夫一顿抱怨。
无一例外全是骂大女儿曲苗苗夫妻俩。
曲叶叶一进门就听到母亲对着电话那头的大姐激情输出,无奈摇头。
不用问,一定是又在楼下许阿姨那儿受气了。
明明吵不过,每次还要凑过去吵,这不是找虐吗?
她真是搞不懂大人的心态。
“妈~~~~你干嘛又找大姐闹啊?大姐人没回来,但家里电话冰箱不都是她
出钱买的吗?”
曲叶叶真的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跟许阿姨攀比。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丛琦家跟自己已经完全不在一个水平线了嘛。
人家都是大明星了,根本不缺钱。
大姐在家带孩子,钱都是姐夫给的,哪能像丛琦那样自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想给娘家爹妈买什么就买什么。
大姐都不盯着丛琦比较了,妈还活在过去,哎,头疼。
“都是女儿,楼下怎么对爹妈的,你大姐怎么对我们的?又不是没钱,怎么就没想着带我们出国长长见识?”
“大姐自己都没出过国呢。”
“那丛琦也没出国啊。”
曲叶叶:“……”
算了,不跟她妈争,“妈,我回屋写暑假作业了啊。”
“等等,思源呢,他怎么没回来?”
“思源在图书馆看书呢。”
耿又琴因为许慧英的高调气得一晚上没睡好。
莫名其妙被骂了一通的曲苗苗也是辗转难眠。
不知怎么地,好似所有委屈都在那通电话后爆发了。
她用心对待的,似乎都没念着她的好。
明明给家里置办了那么多东西,妈还觉得不够,还要跟丛琦比?
丛琦是明星,明星赚那么多,自己怎么跟她比?
还有陆城,他今晚又应酬去了。
这是他没回家的第三个夜晚。
曲苗苗翻来覆去折腾,脑子里不断闪现衬衫上那一抹暧昧的口红印子。
是意外沾上?
还是他在外头有人了呢?
她不断将认知中深情不移的陆城和穿着口红印衬衫回家的陆城做对比,她不愿相信明明是同一个男人,对家庭的态度会有这么大的区别。
曲苗苗痛苦地蜷缩在床上,抱着脑袋把头发抓得乱糟糟的。
不知过了多久——
她坐起身。
打开床头台灯,静静发了会儿呆。
随后走向卫生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那个清秀白皙耐看的自己此刻面色蜡黄,眼皮浮肿,面庞上不知不觉间长出了好些斑。
明明才二十六岁,却已经有了法令纹。
曲苗苗撩开睡衣,略松垮的小腹给了她当头一棒。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嘴角倾泻出一丝苦涩。
她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明明刚重生时她看不起身为家庭主妇的丛琦,还满怀信心自己不仅要拿下陆城,还要在陆城的事业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绝对不沦为他的附庸,不成为家里的黄脸婆。
为什么才三年不到,她竟在不知不觉间迈上了丛琦的老路?
不,她甚至不如丛琦。
至少丛琦做家庭主妇时一如既往地美丽优雅,她把自己拾掇得很精神。
而自己呢。
镜子里的自己已然变成了走大街上都无人多看一眼的大妈。
在今天以前,她都在自欺欺人。
告诉自己不是家庭妇女,她是城兴的性能测试总监。
但这一刻,在跟镜子中的自己对视时,她不得不承认,总监职位不过是挂了个名,干拿工资不参与公司决策。
当时陆城说,稳固住家庭的大后方也是为公司的发展做贡献。
恰好儿子小离不得人,在陆城信任深情的眼神下,她就退了一步。
这一退,就退到现在。
孩子快上幼儿园,陆城又说公司做大后都要留给儿子,所以培养好接班人非常重要。
她刚燃起的工作之心再次被扑灭,全副心神转移到孩子身上。
她付出这么多,牺牲这么大,陆城身上怎么能出现其他女人的口红印呢?
曲苗苗看着镜子里邋里邋遢仿若三十岁的自己。
泪水不受控地从眼眶里滑落。
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
凌晨两点,来电铃声将许纯从睡梦中吵醒。
她翻了个身,把被子蒙头上继续睡。
结果床头柜的小灵通跟疯了似的,急促的提示音一直响个没完,对面很执着死活不挂电话。
许纯认输了。
爬起床抓起电话接通:“喂,谁啊,大半夜的能不能别扰人清梦。”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许纯正要挂断,就听对方说:“许纯,我是苗苗,你能出来陪我喝酒吗?”
许纯看着墙上脑中,两点十二分……
这曲苗苗究竟发什么疯啊?
她认识这么多人,干嘛非找自己陪她喝啊,自己跟她真不熟啊。
许纯真心闹不明白为什么每次老板娘看到她就像看到老朋友。
说关系好吧,她自己没特别深的感触。
平时老板娘也不会联系她,顶多是来公司时跟自己聊几句,但就是氛围整得两人很熟似的。
许纯又不敢直接问,还不敢吐槽她奇怪。
每次对方那么热情,她只能陪着尬聊尬笑。
但大半夜出去喝酒……没毛病吧?
“那个……苗苗,现在两点了,夜店不安全你还是别在那些地方待太久,有什么不开心的你跟老板聊聊。”
“许纯,你不想陪我?”
“……”
许纯翻了个白眼。
这还用问?
半夜到酒吧夜店,万一出事怎么办?她觉得自己跟老板的老婆没熟到那份儿,不值得冒险。
但嘴上不能那样直白。
“我愿意陪你啊,但我明天还得上班,要不你带着酒来我们小区,我下楼陪你喝?”
话说得很没诚意,她想,这样总该让她知难而退吧。
曲苗苗许是实在找不到人陪,竟答应了:“好,你在哪个小区,我来找
你。”
许纯瞪大眼。
用力打了自己两下嘴巴,叫你拒绝得那么委婉!
“许纯,许纯?”
“……我在长荣小区。”
挂断电话,许纯烦得吱哇乱叫。
这大半夜的,老板娘一点不体恤下属,她却不好给公司其他人打电话。
她躺在床上,泄愤似的虚空踢了几脚。
大概是怨气太浓,老式木架床承受不住,嘎吱一声,再砰一下,塌了。
“……”
许纯缓缓往下滑,两眼无神的望着头顶灯泡。
一分钟后,她终于回神了。
啊啊啊啊!
招谁惹谁了?
大半夜被人从床上挖起来,明天还得赔房东的床!
许纯在心里拼命嚎叫,快愤怒得脸蛋变形之时电话又响了。
她深吸一口气,迅速调整好情绪,从坍塌的床上爬起来。
三两下换好衣服,拿起电话往楼下跑。
刚到小区门口,就看到徐苗拎着两瓶老白干,已经坐在路边喝起来了。
“来,许纯,陪我干几杯。”
晕黄的路灯下,看不清曲苗苗脸色,但许纯觉得她肯定有点醉了。
她接过酒瓶,对着嘴假装闷了几口,其实拇指堵在瓶口一滴没喝。
然后趁曲苗苗不注意,偷偷把酒倒掉一点。
一开始曲苗苗只是喝,还没怎么说醉话,许纯干坐着陪了半小时,曲苗苗开始耍酒疯了。
先是抱着许纯哭,抽抽噎噎问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还是不如她吗?
许纯也不知道她说什么,看在每个月几百块工资的份上,忍着酒味儿拍她背安慰她。
结果,曲苗苗突然一把把她推开。
对着她又哭又骂。
许纯跌了个屁股墩儿,想起今晚这一系列倒霉事全是因为曲苗苗,顿时委屈也爆发了。
她忍不了了。
就算明天被公司开除,她现在也不陪这疯婆子了。
刚转身想要回去睡大觉,就听曲苗苗骂:“丛琦,你是不是想看我笑话?你一定等着看我笑话对不对?”
许纯脚步一顿,她刚才说了什么?
表姐?
她竖着耳朵,结果曲苗苗又开始骂老板了。
许纯五官皱巴成一团,想了想倒回去:“苗苗,你刚才说我表……说丛琦怎么了?她是你仇人吗?”
这几年曲苗苗很少回四中,许纯周末到丛家从来没见过她。
而曲苗苗私下没怎么跟许纯相处。
姜高飞和杨爽怕曲苗苗因为耳刮子之仇迁怒到许纯头上,更加不会提她和丛琦的关系。
这么一来,曲苗苗竟不知丛琦和许纯是表姐妹。
是以,听到许纯问丛琦她一点防备也没有:“仇人?对,仇人,是仇人没错,我把她撞死了,哈哈哈哈。”
“她光鲜亮丽有什么用,老公爱她有什么用,儿子聪明有什么用?还不是被我撞死了,哈哈哈哈。”
“她老公是我的了。”
说着,曲苗苗又哭哭啼啼:“你明明是我的了,为什么不像对丛琦那样对我呢?我对你这么好,你怎么忍心辜负我,陆城,陆城你个王八蛋,呜呜呜,你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对不起我,呜呜……”
许纯小脸一白:!!!
表姐死了?
什么时候的事?
她脑子都是“撞死”,根本没注意曲苗苗后两句话。
许纯抓着电话的手骨节发白,抖个不停。
她深呼吸好几次,泪珠儿在眼眶里转啊转。
强忍着害怕拨响了丛琦的号码。
“嘟——”
“嘟——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