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女人,虎头后来知道,她叫婉儿。
当晚,面对温柔的婉儿,虎头哽咽着诉说自己被街痞李二欺负的遭遇,越说越委屈,差点重又放声大哭起来。
婉儿听着虎头的诉说,走近前来,用细腻柔软的手摩挲着他纷乱的头发,温声细语地安慰着,直至虎头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
其间,虎头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多次。
婉儿拉起虎头的手,说道:“小兄弟,那些事情不必计较了。这镇子上坏人很多,计较不过来的。你现在空着肚子,在这街头上露宿,万一再碰上坏人,那就不好了,跟着姐姐走。”
婉儿说镇子上坏人多,虎头也相信镇子上坏人多,可是他却绝对不相信婉儿是坏人,婉儿要他跟着她走,他就听话地跟着她走。那原本沉重的柴担,不知怎么,这个时候居然能够轻松挑起了。
转过一个弯,来到一个黑漆大门前。婉儿推开门,自己先进去,示意虎头跟进去。进得大门,婉儿把门关上,插上门栓,回头看到虎头仍自挑着柴不知所措,于是上前帮他卸下柴担,牵着他的手来到屋内。
虎头局促地进得屋来,发现竟是内外两间,其中甚是整洁,又散发着清香。
婉儿把他引到炕桌旁,让他坐下休憩,随后端过一碗茶水,便顾自忙活去了。不大一会儿,端来一碗热腾腾的面。
“吃,你那小小的肚子都快叫出青蛙声了!”婉儿含笑说道。
虎头本想推让一番再吃,无奈肚中的饥饿已然容不得他做什么推让动作,于是不由自主地盯着那碗面,拿起筷子,狼吞虎咽地大口吃起来,直待吃光了方才抬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婉儿。
“吃饱了?”婉儿问道。
虎头点点头。
“你那担柴,”婉儿往院子里一指,“姐姐要了。你累了一天,安心地睡个好觉!”
吃饱了肚子,有了睡觉的地方,担来的柴又有人买下了,虎头再没什么担心的,当晚果然睡了一个好觉。
次日,虎头早早地起来,本待不辞而别,只是考虑到还没收到卖柴的钱,只好坐在炕桌上发呆。
许久之后,婉儿方才起床,从里间走出来,看到虎头发呆,先是笑笑,随即递给他一个布包,说道:“姐姐昨晚听到你的呼噜打得山响,肯定做了什么好梦。喏,这是柴钱,你把它藏好,小心丢了。记着,以后每隔五天往姐姐这里送一担柴,不要忘了。”
虎头谢过之后,脚步轻快地回到山里。
从此以后,虎头便按照婉儿的吩咐,隔三差五地给她送柴。
每次送柴,婉儿总是会给他做一碗刀削面。他看到,那把做刀削面的刀很是特别,刀柄弯如残月,刀头却又圆润起来,像一个太阳的形状。好奇之中发出询问,婉儿告诉他这把刀有名堂,叫做日月和合刀。
回到山里,虎头经常跟包括祡四叔家的孩子在内的小伙伴们谝,可是他们都不信,因为这般奇特的刀他们都没见过。
熟稔之后,虎头时常帮着婉儿干点杂活。
婉儿家院子中有一盘小磨,闲常用来磨豆腐之类的吃食。每当看到婉儿一个人磨得吃力,虎头便脱去上衣,光着膀子帮着她推磨。
一把刀、一盘磨,愈发加深了虎头对婉儿的印象。
不过,时间长了,虎头也发现婉儿家经常有各种各样的男人出入。卖柴的时候,他间或听到一些闲言碎语,说婉儿家就是个暗门子。他刚开始不知道暗门子是什么意思,向人打听,却往往遭到训斥:“小孩子家,打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干什么,是不是想学坏?”
后来,终于有人肯告诉他,说暗门子就是不安分的男女干不正经事的地方。
虎头闻言,却是万分不敢相信。婉儿姐姐那么好的女人,如何能做这等龌龊之事?必定是有人嫉妒她日子过得好,想方设法败坏她的名声,好让她伤心。
再见到婉儿的时候,他总是忍不住想证实一番,可是一想到这会让婉儿伤心,他便强行抑制住了打探的冲动。再说了,眼前这个温婉和善的人,怎么可能是暗门子呢?
从人们的议论中,虎头还得悉,婉儿是个克夫的女人,曾经先后克死过三个男人,并且那三个男人都跟她共同生活不足半年。根据那些议论,克死自己的男人之后,婉儿不但并未表现出任何哀痛,还跟各色男人打得火热,简直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这些议论,跟虎头自己的感受完全不相符,虎头越发坚定地认为这都是谣言,都是那些嫉妒她的人胡乱编造的。
寒来暑往,虎头一年又一年地给婉儿送柴,一些人知道他经常往婉儿那个暗门子里跑,由不得对着他的脊梁指指点点,说些难听的话。
可是,这个时候的虎头已经不是先前那个任人欺负的小鬼头了。十四五岁的虎头,由于经年劳作,身体很是壮硕,个头也高出同龄人许多,打起架来往往三五个人近不了身。从前那个惯于欺负弱小的街痞李二,被虎头三番五次地毒打之后,已经不敢轻易在街头露面。镇子上的人虽然刚硬,可是面对虎头这样的硬汉,未免都有些怵头。
这个岁数的虎头,已然情窦渐开,对男女之事心生向往。祡四叔家的那个名叫小琴的女孩,比虎头小两岁,出落得有模有样,虎头因此对她动了心思。无奈虎头是个孤儿,心中多少有些自卑,加之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人去提亲,只好暂时葫芦提放着。
对于婉儿的关怀,虎头只认为那是姐姐或者娘亲般的关怀,从未往结亲那方面想。况且婉儿比他大了许多,虎头不认为她是个合适的媳妇人选。
不过,随着年龄的增大,虎头感觉得到婉儿那有意无意的诱惑。在婉儿家吃饭或者帮助婉儿干活的时候,婉儿或者是用身体蹭蹭虎头那已经发育成熟的身体,或者用细嫩的小手摩挲虎头那结实的臂膀、胸膛,眼神中流露着痴迷,令虎头耳热心跳。
偶尔在婉儿家住宿,虎头于睡梦中被院落里哗哗的声音惊醒,透过窗棂向外张望,看到的便是婉儿那白花花的鲜嫩的身子。这个女人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把自己脱得寸缕不剩,光着身子在院子里冲凉,好像浑然意识不到屋里头还睡着一个男人。
虎头曾经偷看过在小溪里洗澡的小琴,两相对比,他发现婉儿才是真正的女人。
扭动着身子往自己身上浇水的婉儿,时不时往虎头所在的方向瞧上一眼,似乎是防备虎头睡醒了偷看,而在虎头看来,这更是一种赤裸裸的诱惑。
血脉贲张的虎头,为了不使自己发狂,只好重新倒头睡下,却哪里又睡得着?
要命的是,第二天早晨,婉儿还没事人似的来到虎头面前嘘寒问暖,引得虎头一阵阵燥热。
这促使虎头果断地作出决定:赶快向祡四叔提亲,把小琴娶过来。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央求高家大爷前往,带回来的消息却是祡四叔不同意。小琴是跟虎头一起玩大的,二人知根知底,听说虎头央人提亲,倒是无可无不可,只是祡四婶认为虎头只身过活,家里无人帮衬,并且没什么家业,小琴一嫁过去就得过苦日子,于是说什么都不愿意。
虎头闻言,像泄了气的皮球,全身都没了精气。高家大爷安慰几句离去之后,虎头躺在炕上整整睡了七天。考虑到日子还得接着过,只好强挣着上山砍柴,拖着沉重的脚步去镇子上卖,却不由自主地来到婉儿门前。
出门送客的婉儿看到恁般落魄的虎头,差点惊呼出来,赶忙把他迎进家门,端上一碗茶水,让他润润干渴的嗓子,随即问道:“这是怎么了,虎头兄弟?”
原本活泼精壮的小伙子,此刻却蔫头耷脑、眼窝深陷、目中无神,任谁都能看出不对劲。
虎头咕咚咕咚地喝下一碗茶水,一把抱住婉儿,呜咽着说道:“姐姐,兄弟没活路了!”
婉儿任由他抱着,摩挲着他的肩背,说道:“兄弟,天老爷哪会让人没活路呢,你应该遇到难处了?跟姐说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虎头哭泣一阵,释放一下心中的委屈,方才松开手,抬起头来,问道:“姐,像我这样的孤儿,是不是不配娶亲?”
婉儿凝视着他,似乎猜到发生了什么,却没有马上回答,说道:“你应该饿了,姐姐先去做饭,待会儿咱们好好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