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蛰罗雀,确实正在经受巨大的煎熬。
冒充失踪已久的十七皇子进入皇宫之后,蛰罗雀便信心满满地等待着亲皇召见、自己认祖归宗的日子,可是这么长时间过去,那个日子并没有到来。他思忖,十七皇子失踪既久,亲皇和那生了十七皇子的皇娘必定望眼欲穿地盼着皇子归来,而今既然他冒认了皇子的身份,亲皇和皇娘定然会第一时间处置、召见,可是如今,事情并没向他盘算的方向发展,其间很可能出了什么岔子,而这岔子到底是什么,他自从进入皇宫之后便被关在一个密室里,自然无从查探。
他也曾试图跟守候在室外的护卫们攀谈,打算从护卫的言谈话语之中发现些蛛丝马迹,而令他失望的是,那些护卫一个个都对他冷着脸子,似乎对跟他交谈毫无兴趣。
在此期间,主动来到密室之外跟他交谈的只有了了几个人,据护卫们介绍,那几个人都是皇子,至于是排行第几的皇子,他并不清楚。那几个皇子翻来覆去地问他到底为什么冒充十七皇子、背后的主谋究竟是谁,除此之外并无其他言语。
蛰罗雀知道冒充皇子乃是灭九族的大罪,岂敢承认自己是假冒的?面对皇子们那气势汹汹的逼问,蛰罗雀只好装聋作哑、不予理会,生恐言语不慎被皇子们抓住破绽穷追猛打,以致露出马脚。这样的对话,显然不是蛰罗雀所期望的。
那几个皇子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好像并不甘心,隔三差五地前来询问同样的问题,并且屡屡出言威胁,强逼着蛰罗雀招认。
在皇子们三番五次的骚扰下,蛰罗雀心境几乎崩溃。他忖度,亲皇之所以并未着急召见他,肯定是察觉到了他的假冒身份,而那几个轮番前来轰炸的皇子,极有可能是奉了亲皇的旨意,逼着他亲口承认假冒之事。如此看来,他很快就有可能露馅,一条小命很难保住。到了这个时候,蛰罗雀不免万分后悔。假冒皇子不成,反倒可能把性命搭进去,这纯粹是折本的买卖,这样的结果岂能不让他沮丧、懊恼!
好在后来的日子里事情出现了转折,蛰罗雀命相里来了救星,这个救星不是别人,就是十三皇娘娭夷。
娭夷自从听说自己所生的孩儿主动找来,大喜过望之余,便逐日缠着亲皇伏乞思盘,要见那多灾多难的十七皇子。亲皇起先因为皇子身份真假难辨,尚自咬着牙不答应。无奈那娭夷原本疯癫,在面见十七皇子的执念催动下变得更为疯癫了,眼见伏乞思盘不答应自己的请求,便在伏乞思盘身上不停地撕咬,女人但凡能用的撒泼手段基本上都用了。
伏乞思盘无奈之中不得已紧急召见御医,行那滴血认亲之法,以便确定蛰罗雀的真实身份。出乎他意料的是,那滴血认亲的结果,证实蛰罗雀具有皇族血脉!如此一来,蛰罗雀确凿无疑地便是那十七皇子伏乞唇玉了。
尽管滴血结果出来之后,五皇子等人仍然信誓旦旦地表示御医作了假,不承认蛰罗雀的皇子身份,可是伏乞思盘却并不怀疑御医作假,盖因那主持滴血认亲的御医乃是他最为信任的御医之一,他对那个御医的忠诚毫不怀疑。再加上受不了娭夷疯疯魔魔的纠缠,即使御医作了假,他也宁愿相信结果是真的。如此一来,他便能够摆脱娭夷的纠缠,至于十七皇子到底是真是假,眼下已经不是多么重要了。
知晓了滴血的结果,娭夷欣喜若狂,第一时间跑到蛰罗雀所住的密室,喝令护卫们把门打开,径自闯进去,抱着蛰罗雀放声大哭,口中叫嚷着:“我可怜的孩儿呀!”激动之中连那哭泣的声音都变了调。
心如死灰的蛰罗雀一时之间闹不清状况,也不知道抱着他的这个女人到底是谁、所为何来,直到跟从娭夷前来的宫女讲述了事情的原委之后,蛰罗雀这才明白过来。这一百八十度的翻转来得过于突然,蛰罗雀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愣怔许久之后,方才喜极而泣,抱着娭夷高声哭叫。
哭罢,娭夷拉着蛰罗雀的手,嘴里不停地絮叨着,把他领到自己的府邸之中,命一干服侍之人拜见十七皇子。而后,跟蛰罗雀紧挨着坐下,抚摸着他的脸颊,询问他这些年的情况。蛰罗雀也不慌张,把燕阳的履历述说一遍,其间还不时活动着心思,暗道:这个女人恁般美丽,真是难得的尤物,老子若是跟她春风一度那该多好!
而今,他跟娭夷表面上乃是母子关系,内心纵然对娭夷存着亵渎之意,可是举止上还是不敢放肆,只好老老实实地把十七皇子的戏分演下去,倒也没露出什么破绽。
大皇子伏乞拾寅对这一结果虽则颇为无奈,倒也没表露出什么愤怒情绪,倒是二皇子伏乞拾马撺掇着他向亲皇提出质疑。伏乞拾寅思量一阵,说道:“咱们且消停着,静观其变,眼下自有人不消停呢。”
伏乞拾马眨巴眨巴眼,目光中透出一丝诡谲:“你是说老五他们——”
“嘘!”伏乞拾寅作出一个噤声的手势,“关键时刻须后发制人,毛里毛糙的没什么用。别忘了咱们最后的底牌是谁,料想一个小小的十七皇子翻不过大天来,哼!”
伏乞拾马抛过一个明白了的眼神:“大哥放心,我不会随心胡作、坏了大哥的好事。”
与此同时,五皇子伏乞允协跟六皇子、七皇子谋划之后,把九皇子、十皇子、十一皇子召到自己的府邸,进行更为周全的谋划,大意是先联名向亲皇建言,质疑蛰罗雀的身份,若是不被采纳,则采取极端措施,找机会干掉蛰罗雀,彻底除了后患。
议论一阵,十一皇子伏乞采锣说道:“诸位哥哥,向亲皇建言,小弟是赞成的,可是干掉蛰罗雀,那需要冒很大的风险,到底有没有必要那么干?小弟私底下反复琢磨过,那蛰罗雀即便认祖归宗了,也不过是个普通的皇子而已,并不比咱们强到哪里去,你们为什么非要这么做呢?”
九皇子伏乞采钹正色道:“十一弟,你怎恁般愚蠢!咱们做皇子的,虽然一般是父母的孩儿,可是毕竟跟寻常孩儿不同,关系着皇位继承的问题,任何细微款曲之处都不可轻忽。那蛰罗雀认祖归宗,看似是他一个人的事情,其实关联着许多人,盖因宫中的格局有可能由此被打乱。一旦宫廷秩序重建,谁也保不准自己会沦落到何等境地。依照现在的格局,一旦亲皇晏驾,咱们还能挣挫挣挫,即使争不来皇位,至少能够多争来一些利益。可是蛰罗雀这个搅局者的出现,可能瞬间打破先前的平衡,咱们岂可坐待事态向不利的方向演化?”
伏乞允协颔首:“九弟所言甚是。依照规矩,将来的皇位继承人或由亲皇指定,而蛰罗雀回归,预示着十三皇娘有可能重新得宠,届时如果亲皇爱屋及乌,把皇位传授给蛰罗雀那个杂种,咱们还有什么指望?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将来的事情不能留待将来解决,必须预作处置。”
伏乞采锣恍然大悟,说道:“啊,你们这么说倒也讲得通。不过,要干掉蛰罗雀也不是轻松的事,谁来执行呢?”
伏乞允协笑道:“这等事情自然不能由咱们去做,自有人愿意干。别忘了,咱们背后那些异界大能可不是吃闲饭的!”
又商议了一阵,皇子们各自散去。
蛰罗雀入住十三皇娘娭夷府邸之后,得娭夷宠爱,过得很是自在。娭夷虽然间歇性疯癫,但精神正常之时对蛰罗雀甚为亲爱,似乎要弥补这些年来对他的亏欠。蛰罗雀好色成性,对宫女们毫不客气,娭夷看到之后并不责备,只是笑笑而已。大内总管原本清理出了一个住宅,作为十七皇子的府邸,可是娭夷为了跟自己的孩儿亲近,不愿意让蛰罗雀搬过去居住,蛰罗雀自然不敢拗了她。
此时的蛰罗雀,已然正式更名伏乞唇玉,娭夷昵称他为玉儿,蛰罗雀当仁不让地答应着,而且为了讨娭夷欢心,答应得很是甜蜜。
奸淫着服侍的宫女,过着逍遥的日子,蛰罗雀心中很是畅快。对照原先的生活,他感到自己现在过的简直是天堂般的生活,时时为自己那风险巨大的冒险举动点赞,心道若非破釜沉舟走此一招险棋,自己现在恐怕连个安稳的立足之地都难以找到。
沉浸在欢喜中的蛰罗雀,为皇家的堂皇气派所陶醉,对即将到来的灾难毫无察觉。可是察觉也罢,不察觉也罢,该来的总是会来。十数日之后的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怀抱着宫女酣睡的蛰罗雀被潜入十三皇娘府邸的刺客刺伤了,并且伤得极其严重。
那刺客闹出的动静很大,显然是有恃无恐。被惊醒的宫女看到蛰罗雀浑身血迹、昏迷不醒地躺在身边,一时之间手足无措,吓得连呼喊都想不起来了,过了好大一会儿方才叫出声来。
娭夷闻讯赶来,见自己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孩儿生命垂危,合身扑在他身上失声嚎叫,那叫声十分瘆人。
宫女慌急禀报大内总管,请来御医,娭夷方才挣扎着离开孩儿的身躯。御医诊断之后,一边叹着气大摇其头,一边立马给蛰罗雀服用了两丸续命丹,而后静坐观察。
黎明时分,亲皇伏乞思盘来到娭夷府邸,沉着脸瞧了一阵,接连叹气之后即便返回,御医急忙跟了出去。
出得府邸,伏乞思盘停下脚步,问那御医道:“依你看,能不能留得性命?”
御医迟疑片刻,轻轻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