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钟锦巷是条较为偏僻的巷子,往日巷中行人不多,有些急着赶路的人喜从这条巷子抄近道。
这日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很是着急的样子,一个乞儿倏然冲出来,身后追着一个拿着扫帚的妇人,妇人嘴里骂咧着,“我打死你个小畜生,竟敢进我家灶房偷东西……”
两人突然出现在车前,让车夫慌忙拉紧了缰绳,马儿被勒停,高高扬起马蹄,后面的车厢一个急停不稳,竟是翻倒了。
“啊……”两道惊呼声一高一低从车厢里传出来。
车夫吓得忙从地上爬起,去扶车厢里的主子,“夫人,您没事吧?”
“车都翻了,夫人怎么可能没事,你怎么驾车的。”丫鬟青莲率先出声,怒斥车夫。
车夫战战兢兢道,“小的该死,只是突然有人冲出来,小的怕撞着人,才……”
他转头去看,那乞儿和妇人在车翻之后,早就吓跑了,那还有人影。
丫鬟顺着他的视线看,压根就没人,本就为护着主子,垫在了下面,后背摔得钻心的疼,见此怒气更胜,“怕撞着人,你就不怕夫人摔倒,再说哪里有什么人,分明就是驾车技术不行。”
“行了。”钱夫人低声打断她,“扶我起来。”
她趴在青莲身上,虽没摔疼,却也是狼狈得很。
霓凰在祠堂跪了三日后,又被国公爷罚去佛堂抄经,累得趴桌上睡着了,许是睡梦中推翻了蜡烛,竟让佛堂烧了起来,她自己的脸也被灼伤。
下人不知具体伤情,她正担忧霓凰的脸不知究竟成了什么样,哪有心思听两个奴才拌嘴。
女子容貌最是重要,若是损了,那一辈子就毁了。
青莲和车夫听出主子不悦,都不敢再做声,合力将人扶了起来,青莲也跟着爬了起来。
只是侧翻的车厢,不是他们能弄起来的,车夫正要去旁边人家,找人帮忙扶起马车,就见一辆马车从他们身后快速而来。
侧翻的车厢挡住了去路,后面马车上下来人,问明缘由,便帮着车夫将马车扶了起来。
只是车架底下一处断裂了,无法再正常行驶,车夫惶然着将事情告知了钱夫人。
“要多久才能修好?”钱夫人语声温柔。
却莫名让车夫打了个寒战,总觉得夫人很生气。
他如实道,“这处不好修,小的得请车行的人来帮忙,最快得一个时辰。”
车夫声音不小,刚帮忙扶了车的男子也听见了,转身道,“我家王爷带着大夫急着去镇国公府,既然你家马车无法行驶,我便帮你挪到边上吧。”
“敢问车里是哪位王爷?”钱夫人突然问道。
莫弃回道,“我家殿下是逍王,夫人是?”
钱夫人倾身一礼,“亡夫原是镇国公府的家将,钱彪。”
莫弃微愣片刻,才似恍然应道,“哦,是钱夫人。”
一副并不清楚钱彪是何人,只客套应付的神情,继而转向车夫,“来,搭把手,我们把车厢挪开,好让我们的马车过去。”
他抬车厢的功夫,余光瞥见钱夫人往王爷马车而去,唇角微勾,这钱夫人果真去找王爷了。
钱夫人朝马车行礼道,“臣妇拜见逍王殿下,听闻逍王也是赶往镇国公府。”
顾逍掀开帘子,眸色微抬看向车前的妇人,语气是惯有的清冷,“何事?”
钱夫人通过掀开的车帘瞧见车内有女子,想起刚刚那人说逍王带着大夫去镇国公府,再想到自己了解的情况,猜到这女子就是同逍王一起回京的林舒,心中一喜,道,“亡夫曾是镇国公府的家臣,听闻霓凰郡主受伤,臣妇想去探望,眼下马车坏了,可否请王爷搭载一程?”
若是马车上只有逍王一人,她自是不便搭车,但车上还有一个女大夫和一个婢女打扮模样的人,她开口就算不得失礼。
顾逍沉默拒绝。
钱夫人却似看不懂般,站在马车旁不肯离开。
一来她确实着急见霓凰,二来,难得有与逍王接触的机会,或许能趁机打探逍王对霓凰的心思。
谢酒让乞儿和妇人去惊马车,又让人在暗处打坏车轴,不就是为了接触钱夫人么,林舒自然要接话的,“王爷,您不是急着看霓凰郡主吗,便捎带钱夫人一程吧。”
顾逍这才淡声道,“上来吧。”
钱夫人对林舒道谢,上了马车。
坐定后,她笑道,“王爷对霓凰郡主很用心,郡主知道您为她请大夫,定会欢喜坏的。”
顾逍并没接话,不着痕迹的与婢女打扮的谢酒对视一眼,谢酒的眸色给了他答案,这个妇人就是钱彪死那晚出现的妇人。
是她拿走了酒儿身上带血的衣裳和护身符,调包了酒儿。
只是,他们查过原先在钱家做工的老仆人,钱夫人生的确实是儿子,那镇国公府里头那个又是哪里来的?
她为何要将一个不是她血脉的孩子送进镇国公府,还这样上心,她自己的儿子又是真的走丢了吗?
还有这个钱夫人,与他们先前打探的胆小怯弱的形象很有出入。
莫说钱彪已不在人世,便是钱彪还活着,区区镇国公府家将之妻,怎敢搭乘亲王马车,且还与她闲话家常。
顾逍眸色渐渐幽深。
钱夫人没想到顾逍完全不搭理她,神情有些尴尬地看向林舒。
林舒接话道,“霓凰郡主是陛下为王爷赐婚的未婚妻,王爷自是要关心的,郡主一出事,夫人就急着去看她,应是与郡主关系也不错吧?”
“我亡夫去世后,孩子也走丢了,老夫人和国公爷怜惜我,便时常接我去府里走动,一来二去,就与郡主走得近些。”钱夫人解释完,又道,“郡主心善,待我也极好,将来她成婚,我少不得要去逍王府叨唠,届时,还请王爷莫嫌弃才是。”
她再次同顾逍搭话。
“恐怕没这个机会。”顾逍没什么表情地道,“逍王府远在玉幽关,夫人怕是不便前往。”
钱夫人微顿,“您要带着郡主跟您回玉幽关?”
顾逍微挑眉,一副不应该吗的神情。
钱夫人再没了套话的心思。
反倒是林舒见钱夫人脸色苍白,不由关切道,“夫人可是哪里不舒服?可需要我替夫人把把脉?”
出门前谢酒叮嘱过,钱夫人是云黛的庶妹,极有可能也会武,她想探探脉搏,意料之内地被拒绝了。
林舒也不坚持,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她闲话家常。
镇国公府里,老夫人正在抱怨镇国公,“本就跪了三天祠堂了,你又让她抄经,她娇贵养大,何曾吃过这些苦,这才累得困了过去。
如今伤成这样,我这瞧着就心疼得紧,你这做祖父的怎的就这样狠得下心,我不管,你得把那惩罚给免了,她这脸伤已经是极大的惩罚了。”新笔趣阁
镇国公被老夫人絮叨了一早上,有些不耐,烦躁道,“不可能,说是抄经三个月就三个月,等她好了继续抄。”
再说这些年,她和老二家的两个姑娘,每年初一十五都要为淮安夫妇抄经,做惯的事,怎就是心狠了?老夫让她抄经是想让她净化净化心思。”
真要留了疤,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和受罚是两码子事。
老夫人已经和镇国公争辩了许久,见他始终不认为自己罚重了,有些话脱口就出了,“她以往哪里抄过……”
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忙抿紧了唇。
可还是叫镇国公听出端倪,他问道,“你什么意思?”
老夫人佯装抹泪不答。
镇国公便看向老夫人身边的嬷嬷,怒道,“你说,以往初一十五,霓凰有没有为她父母抄经?若敢说半句谎话,老夫便发卖了你。”
老嬷嬷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国公爷饶命。”
她这把年纪要是被发卖,还有什么好下场,可她是老夫人的人,老夫人不许说的她怎敢说。
镇国公见主仆都是不打算说的意思,朝门外喊道,“阿厚,把人丢去牙行。”
“行了。”老夫人看他来真的,才道,“霓凰原先也是抄的,只是她手腕受过伤,抄一会就疼得厉害,老身这不是心疼她,就让大姐儿和三姐儿帮着给分担了些嘛。”
“受伤?”镇国公蹙了眉头,他怎不知霓凰受过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