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彪临终前叮嘱谢酒自己去找镇国公,可她小短腿没迈出两步,就被两个黑衣人挡住了去路。
一人夹着她,一人扛着钱彪的尸体到了一处院外。
院子里出来一个年轻的华衣妇人,脱了谢酒带血的衣裳,拿走了她颈上的护身符后,便让黑衣人将她带离了那院子,关了起来。
谢酒被饿晕过去,再醒来便是在街上,遇到了谢家爹娘,期间发生什么她尚不知晓,但钱夫人对镇国公说,是钱彪自己逃回了家,叮嘱她将孩子送回镇国公府。
她在撒谎!
谢酒没见过钱夫人,但她相信自己还能认出当年拿走她血衣和附身符的妇人,她迫切想要知道这两人是不是同一人。
所以,她哭得脑袋缺氧时,却咬牙说出一句,她要见钱夫人。
屋里是听说她有事,闻声赶来的秋家四人,楼祁夫妇以及李盛无为几个亲信,以及顾逍林舒。
谢酒止住大哭后,渐渐冷静下来,对上众人关切担忧的眸子,加之后面的复仇行动,有些事是无法隐瞒的。
重生之事师父和楼祁虽已知晓,但事关云巫族,她不能多说,只挑了诸如赵淮安夫妇从曹府下人手中救下她,养在膝下,钱彪护送她被刺杀,她被调包等一些螚说的说了。
无为和李盛听完,虽很心酸谢酒的遭遇,但两人眼里又有丝丝喜意,“阁主你才是真正的霓凰郡主。”
和王爷有婚约的人,那样阁主和王爷成婚的事就能顺利许多。
谢酒点头。
先前她对镇国公府一直抱着能处就近着,不能处就疏离的想法,那是因为她猜到自己极大可能不是赵家血脉,更不知赵淮安夫妇对她的态度。
除了找霓凰报仇,好似没有立场去要求什么。
现在知晓爹娘为她所做的,她突然就有了面目,即便她不是赵家血脉,她也依旧是赵淮安和云黛的女儿。
没有他们,她刚出生便被活埋了,没有他们,她就不可能有这次的重生,他们给了她两次生命,在谢酒心里,他们已然和谢家爹娘一样,形同她的亲生父母。
霓凰郡主这个封号是皇上对爹娘功绩的认可,是爹娘用命给她换来的,她再难容忍那个假霓凰鸠夺鹊巢。
“那你是曹府的孩子?”楼祁声音里有怜悯,他是知道谢酒要对付曹家的,若她是曹家的孩子,那……
顾逍怜惜谢酒哭的嗓子都哑了,替她解释道,“酒儿不是曹府的孩子。”
但她却是曹府四夫人生的,只是曹府四夫人那双重性子的事,也不是一两句能说得清的。
他心里情绪复杂,既心疼谢酒身世多舛,又替她高兴,她是幸运的,至少谢家夫妇和赵家夫妇都视她为己出,倾心相付。
是的,即便谢酒隐去许多事情没说,但他清楚谢酒经历以及她的性子,所以,他已经将真相猜到了个七八,若没有大恩,酒儿不会哭成那样。
谢酒脑中依旧在想着钱夫人的事,她是寡居妇人,极少出门,这些日子她的人一直在钱府附近盯着,除了那日她为霓凰求情出过门,平日连院子都不太出。
想要见到她并不容易。
贸然登门容易打草惊蛇。
但谢酒等不了。
她哭得沉痛的脑子顿时生出一股狠意,咬牙道,“霓凰若出事,钱夫人定会去国公府看她。”
可霓凰如今被禁足镇国公府,要伤她亦不是容易的事,让芷兰和梧桐出手,未必能经得起国公府的人查。
“要伤到什么地步?我去。”楼祁往谢酒面前迈了一步,顾逍说谢酒不是曹家的孩子,他就不再多问,无论谢酒身世有多离奇曲折,她都是对他和娇娇有大恩的人。
“师父去吧。”秋乘风出声道,他身手比楼祁更好些。
“我与师兄一起,绝不叫国公府的人察觉。”秋长乐亦出声道。新笔趣阁
秋月剑看了眼徒弟和女儿,他们当初拒绝先帝挽留,承诺决不涉入朝堂纷争,以武犯禁私入重臣之家。
但谢酒身份被夺,更是涉及人命,她也无法容忍自己的徒孙被欺负,终是道,“做得自然些。”
秋玉刀知道老妻心思,小声道,“当初做出承诺的是你我,还没长乐和乘风呢,算不得违诺。”
秋月剑闻言,眼眸一亮,是这个理,立即补充了一句,“伤她的脸。”
背后之人将个假丫头换进镇国公府,无非就是图谋这个身份能带来的利益,世家女子能给家族带来利益的方式大概就是亲事。
若毁了她的容貌,背后之人只怕要急得跳脚。
秋乘风点头,“好。”
*
辽东王府正厅。
以辽东王温明渊为首,温家儿郎们恭恭敬敬站着,他们的面前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位老夫人,身穿一袭云纹蝙蝠图案的黑色衣裳,头发九成已白,另一成依旧倔强地黑着,被人很用心地梳挑在白发之上,企图遮掩已逝岁月。
满脸皱纹一道一道的,板着脸时每一条皱纹里都释放着威严,她眼皮耷拉松弛,一双眸子却光芒锐利。
她便是辽东王府的老祖宗,大夏朝第一个女将军,先帝父亲徽宗皇帝的义妹,昌平护国郡主。
老夫人语声沉沉,“老身还不到九十,别说是去趟京城,便是走一趟特力都能取敌军几颗项上人头来,用得着你们齐齐大早上来阻拦于我。”
“老祖宗,我们知道您身子康健,可辽东距离京城,千里之外,您何苦受这奔波之罪呢,我们是心疼您嘛。”说话的是温家二郎。
“你还有脸说?”老夫人枯枝一般的手,用力拍在桌上,怒目狮吼,“若不是你带头不娶媳妇,这么多年府中一直是你大嫂一人操持,她怎会累病?
若不是你们不肯娶媳妇,你们大嫂何须一个接一个地生?你们不心疼她,老身心疼,老身要带她去京城看病,你们谁敢拦,就打赢了老身再说,否则给我滚开,该干嘛干嘛去。”
八只郎顿时低下头,二郎不甘心地小声嘀咕,“怎是我带头的呢,分明六叔也没……”
辽东王世子忙拉了拉弟弟的衣袖阻止,六叔为何不娶,别人不知,他们还能不知吗,说这话岂不是惹得六叔伤心,老祖宗心疼。
他这话说得小声,但还是被耳力极好的老太太听到了,她喷火的眸子转向温二郎,温二郎屁股一紧,忙道,“老祖宗,我错了。”
“既知错,便改错,老身带你大嫂离开的日子,由你五婶当家,在老身回来之前,老身希望你能把媳妇娶上。”
老夫人眼中怒意渐渐褪去些,看向她的孙子和曾孙们,“这些年老身带着你们的母亲们在山庄修养,虽回府的日子不多,但你们心中所想,老身也能猜到些,老身只想啐一口,荒唐。
成家与护国从不冲突,守护特力边关是我温家使命,但特力族是整个大夏的敌人,此乃国仇,而非我温家私怨,岂是牺牲你们几个就能平定的?
这世间万物存在便合理,特力的存在促使我辽东王府的诞生,该它灭亡之日必会灭亡,一切顺应天意。
特力来犯,我温家儿郎全力御敌便是,你们除了是大夏的将士,还是我温家儿郎,是你们父母的孩子,该成婚成婚,该生子生子。
愿入我辽东王府的女子,心里自是明白将军阵前的道理,反倒是你们,做出因噎废食的事来。”
除去辽东王世子的几个光棍,个个默不作声,装起鹌鹑,他们多年的想法岂是老夫人几句话就能改变的。
老夫人也深知这个道理,豁然起身,虎头拐杖往地上一杵,迈步下了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