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知道,她叫聂小倩,是金华城知府大人的千金,昨晚上就跑来咱们家中报信说左明月有可能近期会对付我……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
苏辰没有回头。
相见争如不见,聂小倩这女人他其实是很欣赏的,身上的气质十分吸引人,让人看到就舍不得伤害,可劲儿怜惜那种。
他一见到就忍不住会想到,这女人练的乱七八糟的呼吸法,配合着她特殊的体质,其实已经没有多少日子好活了。
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但偏偏苏辰也没办法。
想要救人,总得师出有名。
人家若是不愿意,当贼一样防着自己,这买卖就真不好做。
何况,他其实也挺不愿意多事的,从蛛丝蚂迹以及以前看过的《聊斋》之中可以知道一些信息的。
聂小倩的事情,就算用鼻子想也知道里面到底是谁的手笔。
这事一不小心,就可能牵扯出老树妖和黑山老妖两尊大神。
真的冲突起来,可不是那么好受的。
别看他今日对付左明月的军队威风八面轻而易举,但树妖姥姥却是不一样的,那可是大妖。
能占据佛门圣地兰若,雄踞一地,吞吃过往行人,让四方高人不敢去管,或者不想去管,她当然不是省油的灯。
照苏辰猜想,那只老树妖至少跟通玄真人差不多,甚至要更强一些。
因为她有着自己的道场领域。
到了兰若地界跟树妖姥姥动手,就如在福寿山跟老蜈蚣精交手一般,对方可是能大幅度提升实力的。
而且,做为妖族,又是本体极强的植物妖类,那是出了名的防御极强,怎么打都打不死那种。
没有必要,苏辰还真不愿意跟她死磕,吃力不讨好。
尤其是树妖姥姥身后的黑山老妖,就更加别说了。
那家伙听说藏身在九幽深处,法力无边,手段诡异。
苏辰甚至怀疑已经达到了五阶地仙,也就是鬼王的地步了。
这种猛男,苏辰自问以目前的实力,还远远不是对手。
有鉴于此,他根本就没想好是不是直接蛮不讲理的插手聂小倩的事,正面刚一波。
“有些事情,终究还要看机缘,交给时间作决定。”
苏辰转头望去,看着比起前日来面色更显苍白的聂小倩,心里暗叹一声,就驱车离去,再不回头。
……
“你说什么?那宁文靖竟然是武道大宗师?就是出手之时可以斩山岳、决浮云那种陆地神仙人物?”
聂文臻的面色极为难看,就如一个不防吞下一只绿头大苍蝇。
岳嵩讪讪一笑,有些羞愧的说道:“只是有可能,属下也只是猜测,看那剑气威力绝对不止先天层次,能够引动天地元气就是明证,至少是通幽级别的宗师级高手。”
他有些不好意思,先前言之凿凿的说自己有着一定把握应对宁文靖也是他,如今帮人家吹嘘更是他。
想起前面的话,岳嵩山都不知道怎么面对聂知府。
不过,有些话该说明白,还是得说明白。
说苏辰实力不是先天层次,岳嵩却是有着底气的。
因为他自己就是武道先天,这也是他向来不屑于跟人争锋的原因。
那些所谓的一流高手,在他眼中,其实比孩童强不了多少,当然不必在意。
因为自己的判断错误,让知府大人做出了错误的决定,说到底,岳嵩还是有些愧疚。
这人最重恩情,被救了之后,就想着先行报答了恩惠之后再行离开。
堂堂一个先天大高手当别人家的家将,这事,也只有他这种人才做得出来。
“行啦,你也不必自责,任谁也想不到那颇有文名的书生,在武道上面会有如此成就……不但是你猜错了,就连本官也看走了眼,怪不得任何人。”
见岳嵩神情愧疚,聂文臻反过来安慰他道。
他做官已久,对世事人心自是掌控自如,驭下的手段更是炉火纯青,不着痕迹。
这位护位家将一心报恩的心思,他是明白的。
正好,在金华这片地界,自从有了这位岳家枪法传人之后,就再也不受别人威胁恐吓,总的来说,他还是很满意的。
可不能因为一些小事,横加指责,让得力手下寒心。
至于宁文靖,聂知府有些沉吟。
“依你看,那书生的事情,本官该如何应对才好?”
如何面对江湖事物,当然得问江湖人。
他知道,面对这种不受控制的高手,超出想象之中的强大,就不能依以往惯例而定了,得谨慎一些才是。
否则,很有可能酿成苦酒。
“私人恩怨,江湖械斗是常有的事情,这事官府不能插手,也不必插手……衙门可以保持中立的超然态度,不闻不问,不理不睬。”
岳嵩说得委婉,话音却是斩钉截铁,没有一丝犹疑。
他不想再做出任何错误判断。
这次可跟前面不一样,若是犯了错误,把宁文靖激怒了,后果还真不是金华城官府所能承受得起。
一个无上大宗师的怒火,他也不想去亲身品尝。
为了防止出意外,岳嵩还不忘加重了语气,生怕这位老爷犯了文人的臭毛病,一时倔起来,把事情弄僵。
所谓文人的毛病,其实是一种习惯。
自前朝开始,到本朝立国二百余年,无论是在朝堂,还是在民间,都已经形成了一个文贵武贱的格局。
武人无论坐到哪个位置,就算是身为朝庭大将军,在文官面前仍然要低人一等。
当日东南抗倭名将戚将军何等声望,他手下兵锋正锐,威风一时无两,但在写信给张居正之时,用的自称乃是“门下走狗小的戚某”。
是的,他就自称为门下走狗了,何等的低声下气。
这位将军被称为名将,东御倭寇,北挡鞑子,一生征途战无不胜,威名鼎盛,在文官面前也就那样了。
更何况其他的武将,那更是没有什么地位。
想想也能知道,朝庭脊梁大将军都是如此,民间武人自不必说。
普通百姓只有畏惧,鄙视武人,却从来不觉得侠士武夫如何值得敬佩。
在民间,就算是个一流高手,甚至都没有一个秀才地位高。
持这种观念的人大有人在。
这样看起来,就能明白,身为一流高手,做捕头捕快,做家将护卫,也没什么奇怪。
而中了秀才或者举人,却是摇身一变,衣食无忧,不纳粮,不收税,整日高谈阔论,指点江山。
走到哪里都受人尊重,见官而不拜。
等到受封一官半职,那更不得了,那是父母官。
父母可不是随便说说的,地位之高自不必多言。
岳嵩担心这位知府大人犯脾气就在这里了。
他比谁都明白,若是那宁文靖已经七八十岁,经历了人生种种,过了与人争风斗气的年龄倒还好办,年迈宗师少了许多火气。
偏偏人家只是十七八岁,正是分外受不得刺激的时候。
如果这时跟他摆什么架子,做出一些不好的决定,那可就覆水难收。
当然有一句话,岳嵩没有说。
聂文臻当了这么多年的官,城府心思都不缺少,一看就知道这位得力手下在想着什么,欣然笑道:“我知道,似宁文靖这种文武双全的人杰,的确应该大加拢络,不能让他跟官府离心,从此遗珠草莽……”
他还没说完,身边一把女声悠悠说道:“大人,我可是听说,小倩那孩子昨晚深夜跑去了静园,过了许久方才回返。”
“静园,静园是哪?”
聂文臻心里“咯噔”一下,隐隐有些不舒服了。
一个女孩子半夜出门,事关名节,他做父亲的竟然不知道。
说话的就是他的元配石夫人,平日里持家有道,温柔娴淑,最重要的是这女人很懂分寸,头脑聪慧,看人看事无不精准。
聂文臻这些年来,一直官运不错,坐镇南方米粮之乡。
他能但任一府之主,并深获上司青睐,传出清正能吏的官声,其中自然有着石夫人的功劳。
所以,无论是在人前人后,他都很重视自家夫人的意见。
石夫人轻笑一声道:“老爷刚刚说了半天,不就在说宁文靖么?那静园就是他新置办的宅子。”
“可恶,区区童生,竟敢私会官家小姐,好大的胆子。”
聂文臻一掌拍在身前茶几上,茶盏“呯”的一声摔落地上,砸得粉碎。
他呼呼喘气,怒不可遏的道:“把小倩关起来,禁足,越大越野了,这事若是被人传出去,本官岂不是会成为金华笑柄?”
岳嵩心里一沉,知道事情终于滑向不可测的方向。
骨子里,这位聂大人还是看不起武者的,就算对方身为大宗师也是一样。
这种思维根深蒂固,决不因任何事情改变。
没有利益瓜葛的时候,他可以显示一下大度胸怀,拉拢一下以示好,而听说对方跟自家宝贝女儿走得很近,有着奇怪的迹象之后,立刻就勃然大怒。
他生气的潜台词就是,一个区区武夫,身份卑微的童生,也敢攀上知府千金,其心可诛。
岳嵩偷偷看了一眼石夫人,见对方正似笑非笑的望了过来,眸光十分幽深,看不清心里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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