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自然不会拒绝祖父的请求。 不过她并不觉得祖父会有犯老糊涂的那一天:“您素来淡泊名利,近年也是为了给哥哥铺路,方才起复为官。如今我们家里事事顺心,二叔成功入仕,哥哥也考得武进士功名,更在京中结交人脉,日后仕途一片光明,不用您多操心。您此番进京,既是为了报答陶阁老的知遇之恩,也是想要在告老还乡前尽力施展自身报负。只要目的达成,您便心满意足了,怎么可能会贪恋权位,做出令人失望的事来呢?您不必担心,也无虑惶恐。您的性情为人,不但家里人尽知,便是那些故交友人们,也是心中有数的。若非如此,他们又怎会对您敬重有加,一心想要助您在仕途上再攀高峰呢?” 海西崖笑笑:“从前在边疆,人事简单,差使也容易。我想做什么事,尽心尽力便可做好。只要我们一家人温饱不愁,你表叔公和他的友人们能生活无忧,我便别无所求。可如今我们要进京了,京城人多,权贵也多,各方势力各有打算,岂是我一个小小的军中文职能轻易应付的?我本当兢兢业业,竭尽所能,尽忠职守,不叫陶阁老失望。可偏偏如今有许多故友,有心要助我一臂之力,事事都替我打点妥当。我若不是得你哥哥提醒,进京后诸事顺意,说不定便要误以为那是自己的真本事,高估了自己的能耐,又贪图高官厚禄,死赖着不肯告老,总有一天,会叫那些好心肠的故人看不起的。” 他如今心思还算清明,万万不愿意看到自己变得那般面目可憎,自然要早早提醒身边人,要把自己看好了。可惜义子和孙子都不在,他只能跟孙女说这些话了。 不是他信不过老妻,而是他深知老妻的性情为人,习惯了过小官宦人家女眷的简单日子,告诉她这些事,反而会让她操心,还不如瞒着呢。反正,只要他能保持心思清明,进京后也能一直冷静地做官,把家里上下都约束好了,妻子便能安枕无忧,无须早早便为没发生的事发愁。 海棠看得出来,自家祖父心里压力有点大。不过不要紧,他老人家过去经历过的事儿多了,这点压力还不至于把他压垮了。 她爽快地应下了祖父的请求,又提醒他:“若是咱们家真打算提前进京,那眼下就得开始做准备工作了。衙门里的公务,您要与继任人办交接,那咱们家的宅子和产业怎么办?是不是也该找人处理了?是留着宅子不动呢?还是全都卖出去,换成银钱带进京城?若不想吃亏,这些事也得花上几个月来料理呢。” 海西崖收回了思绪,略一沉吟:“宅子产业都要处理。你哥哥不知几时能得朝廷授官,得确认他不会被派回长安来,咱们才能放心把宅子卖了。这事儿不能急,我回来先写信问过你哥哥再说。到时候我再捎带着问一句金家小哥,看他是不是也要卖宅子。若有需要,两处宅子一块儿处置,也能省事些。” 海棠提醒他:“金大哥眼下虽没打算回长安处理宅院产业,但我觉得,还是劝他尽量在今年之内回来一趟吧。咱们替他卖宅子方便,可他父亲继母兄弟的灵柩还在城外寺庙里放着呢,他早晚要回来把他们送回老家去的。若他实在抽不出空,也得委托个心腹亲信之人来代办。不然,我们能替他卖宅子,还能替他运棺材不成?” 海西崖这才想起来,金家人的灵柩确实还在长安呢。金嘉树很少在外人面前提起死去的家人,只是每逢年节时循例祭拜一番罢了,过于低调,以至于他这个邻居长辈一时竟忘了。 海西崖不由得笑道:“小金确实得回长安一趟,今年回来,又比明年好。若他能在我们家离开之前赶回,我们还能帮上点忙。否则,等到明年他再回来,熟悉的亲朋都不在,与他交好的少年人们又各自从军出仕去了,连麻家人也得了新差使,离了长安,周小见进了镇国公府当差,只剩一个卢尕娃能协助他把所有事办好,岂不艰难?后年又是乡试之年,更不得空闲了。他已耽误了一科,可不能再耽误三年了。” 当然,金嘉树今年是否能回长安,也是说不准的。天知道皇帝病情如何?万一有个好歹,新君继位,遵奉太皇太后与皇太后,金嘉树作为新君生母唯一的娘家亲眷,定要观礼,怎能轻离?当然,这些事有些犯忌讳,作为小臣的海西崖不好说出口,只心里有数就行了。 这么想着,他便迅速拿定了主意。 海家宅子暂时不急着卖,但可以事先打听好可靠的经纪。倘若金嘉树赶回长安为家人迁葬,靠谱的经纪也能替他省下许多麻烦。此外,还有远行的车队,随行的护卫,以及长途跋涉一应所需物事,海家都可以先做准备。等金嘉树回来了,分他一份便是。哪怕他要明年才能回长安,海家也能留下采买物品的店铺名以及可靠的牙人经纪名单,省得金嘉树不通庶务,还得差人花时间精力去打听。 海西崖与孙女海棠商量着接下来要办的事。马氏回转听闻,忍不住道:“额们这就要准备远行了?是不是太快了些?那额跟大姐合伙做的买卖咋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