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正结合庞统送来的情报,反复梳理运筹、斟酌损益,终于在脑中大致形成了一套如何勾引刘璋摆出强硬姿态的方案。
当然,这事儿法正也不可能自己拍脑门独走,他还是得先回复庞统一下,至少取得庞统的全力支持,对方对最终方案完全点头了,他这边才好下手。
至于取得刘备的直接首肯……法正已经不敢指望了。一来以刘备的脾气,估计是不太肯的。二来么,有些事情,就是要让刘备不知道,这才算是一个好的背锅下属。
适度的先斩后奏,下面的人独走,有时候也是控制不住的。何况法正现在严格来说,还不算是刘备的下属。刘备更不可能越过刘璋去控制法正。
想明白了办事的节奏之后,法正便又修密信一封,过几天找了个借口交给孟达。然后利用自己的职权,假意说派孟达去江油公干巡视防务,把孟达送出涪城。
实则孟达出城后就会半路上绕路,先去一趟庞统控制的梓潼,接头后再快马加鞭去江油露个脸,把作为借口的正事儿办了,最后回涪城。
因为法正在涪城的超然地位,其他武将都管不了他,这一切自然也就天衣无缝。绝对不可能发生历史上张松通谋刘备、结果被发现遭到反噬之类的狗血剧情。
毕竟历史上张松暴露,一方面是他自己密信收藏不严,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身在成都。成都官比他大的大有人在,卧底被制裁的危险当然也就大。
而外放到前线后,张松法正这些人,本就是“卧底卧成了一城的老大”,那还能有什么风险?
……
孟达经过两天周折,再次把法正的回信送到了庞统手上。
庞统当然也是第一时间接见,立刻拆看书信。
信上写了法正打算使用的挑衅方式、具体如何激化矛盾。庞统看完,自然也就知道、真到了那一天该怎么配合法正,以及刘备军这边,军事上该做好如何的应对准备。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太尉将来能顺利接收成都,孝直、子乔和阁下,自然是主要的功臣。太尉那边,你们不用等回信,我自会一力担当。
这次回去之后,你们也不用再来了,行事不密,易失其身,到了这种关头,后续联络越少越好。你只记住一点,我这边,与孔明取得联络、再给主公回复,至少要半個多月才能送到。
后续主公决策、被迫调度部署将领应对,至少也要一个月。所以,最快最快,要拖到一个半月以后动手。如果没有合适时机的话,两个月后也行,反正只能晚不能早。
一个半月之后,我军就会做好全面的准备,引而不发、示刘璋以外虚内紧,到时候随时有借口就能动手。”
孟达闻言,默默心算了一下时间,最后确认了一句:“如此说来,至少是九月底才能挑发此事,晚的话也可以十月初?”
庞统点头:“对,如今才八月中,还处在秋收之时。蜀、广汉三郡的百姓,将来也是太尉直辖治下的百姓,怎么能让他们误了农时、影响了一整年的收成?
等他们秋收收完后,谷子也差不多刚刚晒干,可以入仓的时候,再闹腾起来,正好因粮于敌。对百姓的伤害也能降到最低,将来孝直和你们其他响应太尉的文武,才不至于被蜀中百姓记恨。”
庞统短短几句话,有条有理,把时间线关键节点梳理清楚了。
看他的打算,那是就等着秋收后晒完谷子就动兵,到时候广汉郡百姓的粮食已经上来了,但是还没来得及缴纳给官府,基本上还藏在民间、算是“藏富于民”。所以刘璋就算发现情况不对,想坚壁清野也清不了。
粮食都还在百姓手上,那么分散,刘璋怎么清?他总不能挨家挨户去抢粮食吧?且不说刘璋没这个执行力,就算有,刘璋也会丧尽蜀中民心。
从这个角度来看,庞统所选的动手时间点,实在是最好的了。如果在北方的话,或许还要考虑天寒地冻不宜用兵,可是在四川南部,气候温润,冬天打打仗也还可以接受,不至于让士兵和民夫太苦。
唯一需要顾虑的是,能不能尽快解决战斗。如果能在明年二月中旬春耕之前把战斗结束,或者至少把外围广大乡野农村都取了、只围剩成都等几座孤岛坚城的话,那么刘备军的战略目标就算完美实现了。那样就能把对蜀地民生的影响,彻底降到最低。
只不过,从九月底十月初动手,到来年二月中,也就四个月多一点的动手时间。面对依然掌握着四个郡地盘的刘璋,要那么短时间彻底搞定,难度还是非常大的。
如果做不到这个时间节点的话,其实还真不如一开始就别动手。拖得太久,反而容易影响刘备军其他战线的局势。
而且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在四个月之内搞定,以蜀道的闭塞,加上刘备军从外围彻底包住了刘璋的地盘、隔绝其对外联络,还有可能闷声发大财。
拖再久,曹操、刘表肯定会察觉到。具体多久察觉,也要看刘备军这边的动员程度、调兵的规模。
比如要是刘备打得不顺利,需要从荆南大量调兵重新入川,那肯定最后就纸包不住火了。数万大军入川能瞒过谁的眼线?
哪怕曹操和刘表在益州安插不进眼线,但在江夏和长沙等地肯定是渗透得进来的。只要细作在那些地方看到大批当地驻军西进,长江上大量运兵和辎重船队调度,一切就会真相大白。暴露后最多一个月,曹操刘表就会做出回应。
但如果刘备可以不动用荆南的部队、就靠目前还留在川中没撤走的那部分部队,单独就把事儿办了。那么这个消息封锁期就能长不少,所以说到底还是看刘备军自己争气不争气。
用兵多,攻坚能力强,保密性就差。用兵少,攻坚能力弱,保密性就强。两者之间,需要权衡一个平衡点。
这些问题,庞统都必须先给刘备考虑到,并且形成行动的具体策略,然后才能先斩后奏、搞中下层独走的事情。
否则如果计划都还没完善,就直接贸然把事情挑起来,刘备绝对会震怒,也会强行踩刹车。
计划越稳越周密,上面的人一看这已经是大势所趋、下面都拦不住了,才能长叹一声“士元、孝直!你们可是把孤害苦了!”
然后骂完也就捏着鼻子认了。
庞统对于自己的主公,已经是太了解了。
……
庞统这边,跟法正形成了最后的行动计划,连时间节点都算好了、每个阶段要完成到哪一步,都算得明明白白。
然后,法正那边自然开始铺垫、循序渐进推进,中间还要回一趟成都,当面怂恿刘璋趁着这个机会展现强硬、压低刘备对军粮和其他军需钱帛的要价。
庞统也把自己的计划,统统归整明白。然后差绝对心腹,顺着梓潼水和涪江,一路顺流而下,经垫江县转入嘉陵江、到江州送给诸葛亮。
全程直线距离七百多里,水路蜿蜒曲折,起码也有上千里了,花了大约七八天,才送到诸葛亮手上。
诸葛亮那边,又花三四日慎重考虑、提点几点补充意见,也附随在后,然后便找来邓芝,让邓芝回去武昌送给诸葛瑾。
于是,这堆蕴含着蜀武进步心切之情的东西,才最终落到了刘备手上。
这天,已是九月初七。
身在武昌城内的诸葛瑾,看完二弟的回信和庞统的秘奏后,也是大惊失色,立刻去找到了刘备。
刘备见到诸葛瑾时,还是一脸的笑意,并不知道发生了大事:
“子瑜所来何事?可是铸币的事儿又有什么眉目了?还是孔明那边,行代役钱之法,有什么好消息?莫非是蜀中百姓,群起响应,都愿意为我军办差?”
诸葛瑾也只能先陪着短暂苦笑了几下,应付两句:“铸币的事儿,确实有眉目了,镀银币的试产,近日工艺又纯熟了一些。最新试产的一批,镀膜完好的良品,已经超过八成。
可能还有些许工艺上的微调需要做。我觉得,下一步得教导工匠们如何测定矿液浓度、针对不同矿液浓度具体该浸润镀银多久,这些数字整理成表,让工匠都妥善学习实践,到时候完好率估计能提到九成甚至九成五。再往上还要提,那便有些难了。
孔明那边的代役钱之法,也确实收效甚好。孔明在江州新建了几座织锦工坊,织机都是弟妹新研制的,远超刘璋治下富商们用的织机。
现在江州闲散贫民,都抢着给官营织纺务工、赚钱代役。对岸刘璋治下的百姓,则纷纷跑来给我军服徭役赚苦力钱。孔明设置的徭役工地,还特地设在了南岸,今年就重点扩建磁器口的商港。这样严颜治下百姓,都不用渡江就能为我军服徭役,对于招揽江州南岸的百姓,效果就更好了。
不过……我今日前来,主要不是汇报这两方面的好消息的。还有一桩大事,可能比代徭钱和铸币更重要……主公还是亲眼看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