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转过头,看向陆晨。 “陆卿,你怎么说?” 陆晨缓步出列,躬身行礼后,一本正经地回应道:“回陛下的话,微臣认为,劳役之事,在本质上,乃是百姓毫无好处地出工出力为朝廷做事,于朝廷而言,此乃大恩,在微臣眼里,任何损己为国之人都值得尊敬,朝廷不仅不该苛责劳役的百姓,反而应该感念其恩,对其极尽善待,否则便是失了德行。” “而微臣所见者,皆是庸官恶吏仗着朝廷权势,在劳役之事上肆意欺凌百姓,致死致残者甚众,微臣身为工部右侍郎,既然有能力改变这一切,又岂能对此视而不见?” 说到这里,他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接着道:“陛下若要开创极盛之世,就不能让朝廷德行有亏,反而当为朝廷立德立信,如此方可让民心归附,奠定盛世之基。” 听到这陆晨味特浓的理论,众人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毕竟他们已经习惯陆晨一心为民的言论了。 “陆侍郎。” 周御史皱着眉,道:“你的这番言论,请恕老夫不敢苟同,劳役之事自古有之,无论盛世还是乱世,劳役都是百姓应尽之义,毕竟朝廷护佑百姓安宁,百姓自然要以劳力回报朝廷恩德。” “升斗小民见识短浅,智慧未开,不知五德,心中难有回报朝廷恩义之念,老夫当年任怀朔县令时,就亲眼目睹那些百姓偷奸耍滑的手段,若不施以雷霆手段,让他们心怀敬畏,他们岂能安分做事?” 陆晨突然冷笑一声。 “所以,那些以雷霆手段驭民的王朝,如今在何处?” 这话一出,众人顿感无语。 这后生,怎如此不讲文德…… 如此显而易见的事大家心知肚明便是了,你又何必说出来,徒增不快? 这让人家怎么回? 说人有生死,王朝亦有盛衰,王朝更迭,治乱轮回乃是天地至理,非人力所能为,然后让陛下不必过于介怀,万事当顺其自然吗? 想死也不是这么个死法吧? 周御史果然有些语塞。 他是直臣,但不是蠢臣。 陆晨这么一说,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见他不回应,陆晨便直接道:“回答不上来么?那本官来告诉你,你说的那些王朝,现在全都在史书里,成了今人以史为鉴的教训!怎么?周御史,你难道想让我大夏朝步前朝后尘,成为下一个王朝某个明君总结经验的素材吗?” 闻言,周御史赶忙摇头。 “老夫怎会有如此大逆不道的念头?” 说着,他有些无奈地看了陆晨一眼,声音颇为无力地道: “陆侍郎,就算你说的有道理,也不该如此草率地在新元大典这个关键的节骨眼上对工部如此大刀阔斧的改制吧?新元大典可是陛下亲政以来的头等大事,而且如今民力已衰,到处都需要人手,匆忙之下调动定然来不及,又逢春耕在即,这要是因为工部改制之事耽搁了……” “放心吧。” 陆晨淡淡道:“本官对百姓待之以诚,百姓自会报之以义,在工事上绝不会有丝毫懈怠,即便不额外增加人手,也定能按时竣工,周御史放宽心便是。” 听到这话,不少朝臣差点没笑出声。 待之以诚,报之以义? 笑话,再怎么天真也得有个限度。 谁不知道那些无知黔首最是计较得失,要是不拿出朝廷的浩浩天威,树立威严,让他们心怀敬畏,他们岂会心甘情愿地为朝廷做事? 就算退一步说,那些百姓就算感念你陆大善人的恩义,拼命干活,你都给他们每人减了一半工时了,少了一半干活时间,他们又能干得了多少? 难道他们还能在半天的时间干完平日里一天才能干完的活不成? 怎么想都不可能好吧? “陆卿。” 女帝突然开口。 “待会你拿着朕的符节,去一趟飞羽营吧。” 闻言,众人不禁有些牙酸。 他们当然听出了女帝的意思,这是要效仿当初禹州水患时,调集军队去治水的先例,让陆晨去飞羽营调兵遣将,援助无极营工事。 然而,虽然都是调遣军队去干百姓的活,但在洛京这个地方,其性质却完全不同。 要知道,几乎每一个皇帝,或者说权御天下的掌权者,对京城的兵权都是极其敏感的,哪怕是皇储,在没有跟皇帝打招呼的前提下调兵,也会引起皇帝的极度反感和不安。 更何况是一个外臣。 而女帝就这么毫不犹豫地将能够调动京城各卫军的符节交给陆晨…… 娘的,陛下对这厮当真是一丁点防备都没有么? 古往今来,哪有皇帝会如此毫无保留地信任一个外臣的? 想到这里,众人看陆晨的目光登时就变了。 倒是吴岳一直面色如常,反正陆晨没有申请额外增加预算,也没有申请增加劳役百姓的人数,只是把原本拥有采买物料的银子省下来一部分用在了善待百姓上面,是工部内部自己的事,不涉及他户部,他自然懒得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