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忘忧湖,泛起道道的涟漪,湖岸上搭设的各式灯台,在月色的映照下,发出别样的光亮,驱散了此间黑暗。
一艘艘画舫游弋在忘忧湖,人潮汹涌的湖岸上,围聚着众多人群,一个个探着脖子张望,不少人的脸上流露出羡慕的神色。
“到底是七大书院联名所办诗会,这阵仗就是非同凡响,你们瞧瞧,待在画舫外弹琴奏乐的,皆是上都有名的花魁啊。”
“谁说不是啊,要是我能有幸登上画舫,哪怕待上个把时辰,就算叫我跳湖喂鱼都行。”
“醒醒,你以为是在你家啊,谁想去就能去?没有七大书院派发的名敕,连外围都进不去。”
“说起来,忘忧湖诗会开了也有数日,初选颁布的诗词,据闻有几首都选进《青龙文选集》的备选,要是能入了七大书院所派大儒的眼,可就能荣登《青龙文选集》啊。”
“也不知此次忘忧湖诗会,是否能有诗词被选进《风云榜》,我朝已有数载,没有传世之作……”
“你开什么玩笑啊,选进《风云榜》的传世之作,哪首不是名动天下的存在,非文曲星下凡不可啊。”
热闹的忘忧湖岸上,道道热议声不绝,一场诗会引得上都无数人关注,此等盛况,也唯有会试召开时才能比拟。
莲心一路朝湖岸码头赶去,穿过拥挤的人群,持名敕通过外围查验,后乘船朝昭颜院所办画舫渡去。
皇甫静钰见到莲心时,没有见到楚凌,娥眉微蹙,一旁坐着的柳城风,瞧见低首而站的莲心,似乎猜想到什么。
“既然人家不愿来,想来是志不在此。”
柳城风笑着端起酒盅,看向皇甫静钰,“公主,不如我等离去,今夜在这画舫上已无好诗词,可供我等品鉴。”
皇甫静钰的脸色有些难看。
从小到大,她深得风帝宠信,在上都还没有人敢拒绝她,唯独这个楚凌,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
即便是再有才,与顺国公府有婚书,也不该狂妄成这般。
见自家公主沉默,莲心忙上前禀明,将此前的种种都逐一讲明,随后从荷包里取出那张纸。
“有趣,真是有趣。”
柳城风微微一笑道:“这个楚凌,看来是对忘忧湖诗会没有想法,不然也不会要价百金,也不接受邀请,公主,此诗能否让我一观?”
他到底想干什么?
皇甫静钰盯着眼前的纸,心底生出疑惑,明明与顺国公府有婚约,按常理来说身世必然不凡。
可为何要租酒馆?
莫非有什么隐情?
皇甫静钰自诩阅人无数,见过很多形形色色的人,唯独对这个萍水相逢的楚凌,她却有些看不透。
“公主?”
见皇甫静钰不言,柳城风探身提醒道。
“看。”
内心骄傲的皇甫静钰,冷哼一声,“将诗词和阿堵物联系起来,本宫算是看错人了,这楚凌不过如此。”
自幼就接受皇室教育洗礼,皇甫静钰在诗词歌赋的造诣不低,她向来都信奉一点,文字是有生命的。
不同的文字结合在一起,作出的诗或词,是能够表述出不同意境的。
可是这个楚凌,偏偏将诗词和金银联系起来,这让皇甫静钰的心底,对楚凌有几分看轻。
此前生出的好感,荡然无存。
就像这样的人,缘何能配得上她的好闺蜜?
皇甫静钰甚至有些怀疑,顺国公府和楚凌有婚约,莫非背后有什么秘密?
倘若真是这样,皇甫静钰觉得有必要让玄鸟司好好查查,这也算是对玄鸟司的考验。
“公主,我先看看此诗。”
柳城风面露笑意,伸手拿起那张纸,看向皇甫静钰说道:“倘若此诗不值百金,无需公主出面,我会代劳解决……”
余光扫向所持纸张,柳城风脸上笑意全无,眸中掠过异样的精芒,眉宇间流露出惊愕的神色。
“区区百金,本宫并不在意。”
皇甫静钰浑不在意道:“即便真不值百金,本宫也不打算……”
“百金,少了!!”
柳城风激动的声音响起,让皇甫静钰皱眉看去,一旁低首而立的莲心,此刻亦抬头看向柳城风。
能让柳城风这般激动,还是非常罕见的。
“此诗甚妙!甚好啊!”
柳城风拿着纸张,竟站起身来,“依我之见,此诗少说值千金!倘若能在忘忧湖诗会参加点评,恐能选进《风云榜》啊!”
怎么可能?!
皇甫静钰诧异的看向柳城风,让她惊诧的不是值千金,而是可以选进《风云榜》。
“小公爷,您没有看错?”
莲心颇为紧张,望向柳城风,“奴婢初见此诗时,觉得能被选进《青龙文选集》,这才擅作主张……”
“那是你没有品到此诗意境。”
柳城风情绪激动道:“此诗之风格鲜明,所谓词意俱尽,如截奔马。”
“果真有这般好?”
皇甫静钰站起身,伸手去拿,娥眉微蹙道:“可以选进《风云榜》的诗词,那必是传世之佳作,这个楚凌似不到而立之年。”
“绝对错不了!”
柳城风伸手道:“我自幼就熟读《风云榜》,对每首佳作都了然于心,此诗,依我之见,只怕能进前百!”
皇甫静钰愕然。
从《风云榜》创设以来,收录诗词不过两百余首,皆是名动天下之作,这个楚凌作的诗词,竟然能排到前百?!
开什么玩笑。
皇甫静钰皱眉起身,伸手夺过那张纸,灵动的眼眸扫视,随着此诗呈现,皇甫静钰的眸中掠过异样神色。
“莲心,你方才说这个楚凌,开了间酒馆?”
柳城风手持念珠,指向莲心说道:“那酒馆位于何处?似这等才俊,某要亲赴拜访,难怪楚凌不愿受邀来忘忧湖,恐此诗在忘忧湖张布,定能夺得头魁!”
“楚公子开设的酒馆,就在修行坊东的甲字号胡同街首。”莲心不敢迟疑,忙作揖对柳城风禀道:“不过那间酒馆,此前出过命案,也是近几日才解封,楚公子用低于市价的银钱租下此地。”
“有趣,居然还有这等事。”
柳城风笑道:“做事这般标新立异,某必要去见见这个楚凌……”
“等等。”
皇甫静钰摆手道:“先不急着去见他。”
嗯?
柳城风面露疑惑,见皇甫静钰神情严肃,旋即想到了什么。
“公主,凡是有才气者,做事都桀骜,公主万莫跟……”
“你想什么呢?”
皇甫静钰白了柳城风一眼。
“我是那等小肚鸡肠之辈吗?”
皇甫静钰没好气道:“我想到一件有趣的事情,这个楚凌不是不想来忘忧湖诗会吗?好啊,那本宫偏不遂他的愿!”
这还不是小肚鸡肠?
柳城风笑了。
人家都不愿来了,你总不能把人家绑来?
“公主,您莫非是想将此诗,以楚公子的名义,张布到昭颜院的画舫上?”莲心猜想到什么,看向皇甫静钰道。
“没错!”
皇甫静钰下巴微扬道:“他不是傲吗?好啊!那本宫就叫他傲下去,本宫倒是想要好好瞧瞧,等此诗传遍上都,他作何反应。”
“这样…不好。”
柳城风迟疑的看向皇甫静钰。
“那本宫就去别的画舫。”
皇甫静钰作势要走,“到时蒋公要是知晓,此诗你先看了,却没有留下,到时……”
“别,别。”
柳城风忙上前道:“后日蒋师要亲临忘忧湖,到时我亲自将此诗呈于蒋师,公主觉得如何?”
“甚好。”
皇甫静钰嘴角微扬道:“楚凌,耸壑凌霄的凌,本宫倒是要看看,你究竟是何许人。”
原本楚凌作价卖诗,拒绝邀请来忘忧湖诗会,让皇甫静钰的心底,对楚凌生出轻视。
不过在看到那首诗后,皇甫静钰改变了想法。
甚至对楚凌愈发好奇。
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只是内心骄傲的皇甫静钰,不会再去邀请楚凌,她想换个方式,让楚凌自己来忘忧湖诗会,顺便探明楚凌的身份。
能够作出此等佳作,定是旷世奇才。
可皇甫静钰却从没听过楚凌的名号,她很好奇楚凌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莲心,你去给萧之逸说一声。”
皇甫静钰想了想,伸手对莲心说道:“叫其他玄鸟都撤了,独他一人盯着,莫要惊动这个楚凌,本宫要知晓他盘下那间酒馆,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喏!”
莲心当即作揖应道。
看着莲心离去的背影,柳城风眉头微挑,他发觉皇甫静钰对这个楚凌,似乎有些关心过头了,难道背后有什么隐情?
想到皇甫静钰还没有尚驸马,柳城风露出一抹笑意,他似乎发现了什么秘密。
“没其他事情,我就先回公主府了。”
藏着心事的皇甫静钰,没有留意到柳城风的神态。
“公主,诗留下啊。”
见皇甫静钰要走,柳城风忙伸手道。
“后日,我会再来忘忧湖。”
皇甫静钰摆手道:“到时我会将此诗,亲手交给蒋公的。”
绝对是这样。
望着皇甫静钰的背影,柳城风转动着念珠,笑着摇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