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6章师姐非我,焉知此情【求月票!】
「珑玲——
「珑玲幽静小院,大堂内外不时响起清脆的玉石碰撞声。
鱼念渊有些无奈的看着前面活泼开朗的赵清秀。
她已经放下面碗,被赵清秀拉着手,在小院内走来走去,驻足查看着诸物。
或是扎实修补过的秋千,或是两人一起坐的厚实长凳,或是温馨的主厢房,
或是有两人活动痕迹的厨房。
赵清秀浅笑倩兮,手指着院内一样样有着生活痕迹的物件,向鱼念渊介绍着檀郎的手艺与顾家。
她牵着鱼念渊的手,认认真真的在后者的手掌心上写字。
鱼念渊默默看了会儿,不说话,但是赵清秀每次介绍的东西,她都会定晴去打量,没有敷衍。
但这位白衣女君一直没有开口。
刚刚听到小师妹说她与檀郎双修互补普升丶并且超出意外获得困蛟异象,是因为「命中缺他」。
从那时起,鱼念渊就不回话了,无言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院内走廊上,鱼念渊盯着今日出奇活泼烂漫的盲哑七师妹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开口,打断了在她掌心兴致勃勃写字的赵清秀:
「小七,你之前寄信粗略提起此事时,我与大师姐推敲过,不排除是龟甲天牛的功效,你这次能心境痊愈,恢复修炼速度,可能是吞下的半只龟甲天牛,与他吞下的半只龟甲天牛发生了奇异结合,阴差阳错,造成了这种稀奇罕见的双修作用。」
「哦。」
赵清秀微微歪头,小脸期盼的写字:
【那师姐们开心吗】
鱼念渊点头:「当然替你高兴了。」
说完,她看见赵清秀迫不及待的继续写字:
【那我以后可不能缺了檀郎,真是命中缺他哩,二师姐你说是不是?我修行需要他,这可怎麽办呀,二师姐——·
鱼念渊觉得,若是七师妹没有失明戴缎带,此刻写完这行字的她,肯定是悄悄上翻星眸,偷瞧师姐的脸色反应,说不定那惹人怜模样还真让人心软了。
白衣女君不置可否,转而说:
「小七,你知不知道,这种方式是在犯戒,此术终归不是大道,半只龟甲天牛的功用也无法长久维持,总有被你汲尽的一天,若没猜错的话,这种强弱分明的双修,对弱的一方精气损失很大,小七不怕吸乾他吗—」
赵清秀写字的动作打断了她:
【二师姐猜错了】
「什麽猜错了?」
【檀郎他精龙活虎着呢,我也曾担忧探查过,却发现他身子无碍,没有丢弃精气,反而愈发固本】
鱼念渊惬了下,摇头:「这可说不准,终究不像是正道。」
赵清秀问:
【师姐要如何相信,要不也探查下】
鱼念渊有些无语:「他一男子,我探查什麽,能怎麽探,小七莫胡闹。」
赵清秀忽然转头看向院外,问道:
【两位方姑娘在外面,不让她们进来坐坐吗,让她们来陪下二师姐吧,我要出发了,等回来再招待你】
鱼念渊淡淡道:
「她们不累,不用坐。」
赵清秀却问:
【她们是不是有什麽事没做好,惹二师姐不开心了】
鱼念渊开口:
「不算,但喜欢管闲事,不用理,另外,也没必要进来,因为咱们马上就要走。」
赵清秀立马转身,走去大堂。
鱼念渊柔声问:「小七干嘛去?」
赵清秀乖巧写字:【倒茶呀,二师姐喝口茶再走】
鱼念渊眯眸问:
「小七留下作何,不跟师姐走了?」
赵清秀摇摇头:
【我要参加檀郎他娘的生辰礼,今日没时间的】
鱼念渊抿嘴:「大师姐让我见到你后,立马带你走,不要留在此地,毕竟敌人眼皮子底下,有危险。」
赵清秀拉起鱼念渊的手,希冀的写道:
【已经待了这麽久都没事,也不差一时半会。二师姐,你能不能帮我带封信回去,交给大师姐,我和她亲自讲下檀郎的事,二师姐能不能帮我说一嘴,帮帮我与檀郎】
鱼念渊语气平缓却坚硬:
「若是以前,可以,现在,不行。」
赵清秀急问:【为何?】
「因为不现实,我知道,有一句话说出来你不爱听,很多人都不爱听,那便是「我是为你好」这句话,但是师姐确实是站在过来人的角度,想为你好,你可以说我和大师姐是大家长,是在拆鸳鸯,可若我们看见了,却憋着不说,看着你走上我们觉得不对的路,那也枉为家人二字。」
鱼念渊顿了顿,柔声却强调:「师姐有话,必须说。」
她伸手摸了摸赵清秀被天青色缎带蒙起来的眼晴,轻缓道:
「若是放在以前,在你童夫一事,大师姐的建议,我可能会有异议,会站在你这一边,可是现在,以目前情况看———」
鱼念渊摇了摇头,真诚道:
「大师姐在此事上的态度确实不算错的。另外,得先告诉你,我这次来,是收集了很多情报,有些事情是确认无疑的,是站在常规角度思索清楚才过来的,
给你提的建议也是。」
赵清秀坚持写道:
【我和檀郎不一样,师姐非我,焉知此情】
鱼念渊忽问:
「小七知不知道,明日是浔阳石窟的庆功大典,庆祝那座东林大佛的完工。」
赵清秀愣了下:
【明日吗】
「嗯,明日。」
鱼念渊环顾一圈四周,语气意有所指道:
「看来你常待在这个院子里,一点消息都传不进来。」
赵清秀低头出神了会儿。
【师姐等等我,还有半日时间,我先去趟生辰礼,明日我再和你们过去,处理了大佛的事,事后,我去亲自说服大师姐,不劳师姐了】
鱼念渊摇摇头,只说了三字,不容拒绝:
「不准去。」
赵清秀字里行间同样是不容拒绝的语气,鱼念渊有些异,难得见到七师妹如此坚硬:
【二师姐,这场生辰礼我必须去】
鱼念渊解释:
「我是说,今日和明日,你都不准去,你现在直接回剑泽,五师妹有事找你,需你帮助。」
赵清秀小脸困惑的摇头。
白衣女君温婉的卷起袖子,给她重新系了下剧烈晃动导致松动的天青色缎带。
她动作轻柔且耐心,同时开口:
「我们不是要整门当户对那一套,我们云梦剑泽从不看贵贱贫富,只看道德品行,人世间很多灾祸,不是贫贱造成的,而是人心所造成的。
「女君殿前辈们在山下吃过的很多教训,都能归于人心二字,它是比恶蛟还要可怖的东西,人心一念,可滋养万千恶蛟。
「恶蛟易斩,人心难缠。」
【檀郎是良人】
看见她写字力气很重,明显带有抗拒情绪,鱼念渊直接问出:
「你知不知道,他在外面的身份?」
【江州官员】
鱼念渊点点头:
「嗯,不仅是官,还是大官,他姓欧阳,名戎,但他的字你知晓吗?」
赵清秀刚要写字,突然身子顿住,没有下笔。
可鱼念渊已经念了出来:
「字良翰,伪帝御赐的修文馆学士丶江州刺史欧阳良翰,东林大佛就是他主建的,还有限越女令,也是他在江州亲自颁布的,包括方家姐妹,你可知她们这些日子为何不辞而别?有一段日子都没来找你?小七,你难道就没发现一点异样吗?」
赵清秀身子颤栗起来,手指也在颤,
鱼念渊轻声道出:
「他应该知道你是越女了,至于知不知道越处子的身份,尚不知晓,纵观他处理方家姐妹和一指禅师事情上的手段,还有其中暗含的一些手下留情----他确实也很重视你,怕你伤心难过,但是他总体的立场还是在朝廷那边的,从他颁布限越女令,同时还帮司天监女官起草我们的通缉令,从这些事上看,除了你以外,他处理咱们这些『天南江湖反贼」也不会怎麽手软。
「此子远没有我和大师姐之前想的那麽简单,做事很有讲究,绝对是个聪明人,
「但我和你大师姐并不喜欢太聪明的人,特别还是屁股歪了的聪明人,尤其可恨。
「而且越是聪明的男子,越是容易玩弄人心,因为太简单了,而且我听说,
他不止你一个女人,你能十年如一日的等他,但他却没有十年如一日的等你,小七,你太烂漫真挚,这种聪明透顶的男子,不算佳偶,且易情深不寿。」
鱼念渊握住赵清秀颤抖的手背,徐徐道出:
「所以,你不要再沉浸在自己编织的幻梦中了,且不提他与咱们的矛盾,所做的不义之举,即使我理解他的立场苦衷,但大师姐还有剑泽的其它姐妹们,绝不会谅解他的,你如何去说服所有人?
「还有件事,不知你有没有考虑过,那座大佛,终是要塌的,而他与浔阳王府,需要大佛的功劳才好向女帝交差,佛塌等同于失职,若是让他知道你是洗白不了的越处子,是朝廷眼中的重点反贼,还知道了是你的师姐们毁的大佛,他该如何抉择?
「是放下前途不要,抛弃族人,跟你一起钻入山林,入云梦清修?
「还是说,要带你一头扎入庙堂,继续仕途前程,那麽你便是他最大的破绽,是他敌人攻击他的最大死穴,只等挑明的一天,在此之前,会睡的安吗。
「就算他选了前者,往后馀生,你也会背负巨大的内疚,他寒窗苦读十年,
仅仅一次冲动,就前途全无,入深山老林隐修,后面的日子里,他总会生怨的,
又何苦呢。
「一个人可以吃苦,但两个人不行,因为会觉得自己的苦是对方带来的。
「一个人可以牺牲,但两个人不可以,因为牺牲的一方总会忍不住的俯视另一方。」
赵清秀缎带蒙眼的小脸,四顾了下左右,似是有些茫然。
鱼念渊听到了她有些乱的呼吸声。
白衣女君闭目,替她决定:
「小七,都别去了,生辰礼不去,明日的事也别去,你回剑泽吧,后面事,
我收尾,大师姐那边不会怪你,另外,有我在,你童夫定会性命无虞,无人能动他,这一点我现在就可向你保证.·
「小七,你知不知道,上次他抓了咱们的人,大师姐让我过来,是要会会他的,摘他脑袋,但是现在不会了,他算是你家人,我们不会伤他。
「这样的结果,大师姐那边也好交差,否则,两手空空的回去,没带回你,
下一次来的就是大师姐了,此事我也难帮你挡住,这一点,我在这里坦诚的与你讲。」
鱼念渊的尾音缓缓落下。
赵清秀也不知道听没听见,原地呆立。
院子内气氛寂静了好一会儿。
就在鱼念渊准备再度开口时。
赵清秀突然身子停止颤抖,她伸手,去摸桌上的礼盒。
鱼念渊玉手按住了礼盒,一字一字说:
「小,七。」
只见赵清秀蒙眼的天青色缎带颜色深了些,被水浸湿的颜色,她低头落字。
鱼念渊凝目看去。
【我知道了,我我不在乎】
赵清秀驼鸟般埋头,笨拙的把礼盒全部抱进怀中,一个也不让出来。
她在原地蹲下,瘦若秸秆的手指在地上继续写:
【他在外面是谁我不在乎,回家他就是檀郎,这里是家】
鱼念渊渐渐眉,赵清秀抱膝埋头。
二人一站一蹲,无声僵持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鱼念渊突然开口:
「这样如何,师姐做主,可以再给你一个选择。」
只见抱膝蹲地的赵清秀,缓缓抬头,
依旧紧抱礼盒。
槐叶巷宅邸,今日喜气洋洋。
从早晨到下午,宅内外的丫鬟管事们,脚步都洋溢着欢乐喜庆。
宅内,饮冰斋的院门口。
欧阳戎正在脚贴着一副红色对联。
贴到一半,他摸了摸右眼皮,从今早起床起,它就时不时的跳动一下。
听说左福右灾,但正经人谁信这玩意儿啊,务实点,就是个用眼疲劳。
欧阳戎小声嘟了声。
「小戎子!」
妙思突然从袖中跳出来,她摸摸下巴,煞有其事的问:
「你说—-绣娘会不会也给本仙姑准备一份厚礼?」」
欧阳戎顿时笑了。
他发现了,人在无语到极致的时候,是真的会笑的。
「她都不认识你,送你什麽?」欧阳戎疑惑问:「是镜子吗?照照你自己?」
妙思似是生性纯良,听不出嘲笑,歪头道:
「但是她知道你有那麽多的女人,女人第六感很强的,肯定也知道本仙姑吧,或者预备了礼物,给遗漏的姐姐。」
欧阳戎立即给臭屁的小墨精敲了一个板栗:
「我和你不熟,你别瞎说。况且上次你告状的事,还没找你算帐呢,绣娘要是知道,高低也对你没好感。」
袖子里的妙思叹了口气:
「早知道上次我也跳出来,说你是负心汉,也和谢丫头一样骂你,装个姐姐了。」
欧阳戎:?
就在这时,欧阳戎耳边突然莫名有功德增加。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耳边刚刚增长的功德又扣除了,大致没啥变化。
欧阳戎脸色有些好奇。
不过以前偶尔也会发生这种事,倒是不稀奇。
「功过相抵?发生了啥。」
他犯起嘀咕。
这时,发现有人来,小墨精钻回袖中。
叶薇睐走来,柔声道:
「檀郎,谢姑娘和她姑姑来了,就是从扬州来的谢夫人,大娘子喊你过去接待下。」
欧阳戎笑了下,拍了拍手:「好,你先帮我看看有没有贴正。』
「嗯,正了。」
欧阳戎满意颌首,转身离开,去往正厅。
叶薇睐跟在他后面,二人一起往前走了一会儿,她突然发现檀郎停下脚步,
伸手似是摸了摸眼睛。
「怎麽了檀郎?」
欧阳戎摆摆手:「没事,走吧。』
「嗯,不能让谢姑娘和谢夫人久等。」
叶薇睐含笑,继续跟随那道前进的修长背影,有点碎碎念:
「对了檀郎,你说过一会儿,谢夫人会不会谈你和谢姑娘的——」
欧阳戎忽然缓缓停下脚步:
「薇睐,六郎到了吗?」
「早到了,在大堂那边陪南陇族人嗑瓜子崂嗑呢。
「喊他过来,我在马棚那边等他。」
只见欧阳戎莫名其妙转了个身,换了方向,去往后门马棚。
「可谢姑娘和谢夫人那边——.」
叶薇睐惬了下,不过还是颌首:
「是,檀郎。」
一香后。
抓了把瓜子赶来的燕六郎,在后门一辆刚准备的马车中,见到了正襟危坐的欧阳戎。
「明府这是干嘛,不去接客吗?这要去哪?」
燕六郎好奇四望了下,问道。
欧阳戎正掀开窗帘,望的出神,闻言,目光从星子坊方向抽回。
他没由来的问:
「裴十三娘那边有没有什麽动静?最近一次传来消息是什麽时候?」
燕六郎愣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