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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六十四、观剑(1 / 1)

欧阳戎翻出井口时,发现正要天亮了。

月落参横,东方已白。

他背靠井口,手肘撑膝坐地,深呼吸了一口气。

微怔的眸子,倒映出东方天际橘红色的小圆点。

犹记得,当初第一次爬出井口,也是在这个黎明时辰。

只不过眼下的心态,与当时的心态,截然相反。

也少了秀发等僧人们热锅蚂蚁般的急切拥簇。

唯一相同的是,信念坚定、孤身一人、爬出井口的他。

“倒也巧了,又要重新开始一次吗……不,这次,我不再是空荡荡一个人了。”

欧阳戎欣赏了一会儿远处长江上的日出。

当暖呼呼的初阳捂暖了他的身子,径自起身,离开了逐渐有僧客早起的悲田济养院。

欧阳戎第一个去往的,是三慧院。

这也是他前两次养伤的禅院,倒也轻车熟路。

中途,他特意绕弯,经过了当初端碗走出、粉碎卫少玄的院子,发现已了无痕迹,附近的僧客们生活如旧。

说起来,布剑斩杀卫少玄与柳福后,他与离裹儿确实收拾的挺干净,毁尸灭迹。

后来的人,就算猜到此地发生过激烈战斗,估计也难根据蛛丝马迹判断出受害者是具体何人。

欧阳戎还灵机一动,留了一手,特意放走了一个不太熟悉的波斯商人,漏出了一点误导性的口风。

也不知眼下,他这微操,是否起了作用,影响到了盘踞江南道的卫氏势力……

欧阳戎不动声色的路过院子。

少顷,他回到三慧院,推门走入屋中。

目光迅速从桌椅床铺等处扫过。

有人住过。

欧阳戎的手掌,从里屋床榻凌乱皱褶的床单上缓缓收回。

又检查了一圈,缓缓走出满是药香的里屋。

他长吐一口气。

“看样子,前些日子,我应该就在这里养伤,只不过……怎么没一个照顾的人,我病愈后夜里梦游瞎跑都没人管吗?

“小师妹她们呢。”

欧阳戎微微皱眉。

倒不是他霸道自恋,主要是下意识忧虑小师妹她们是否遇到了什么变故,才没空顾及他。

“可别是什么话本里,主角病愈大梦初醒后,发现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了……”

欧阳戎摇摇头,不过瞥了眼窗外的盛夏早晨,倒也没太担心。

昏迷是挺久,但还是在夏日时节,没有换季。

“这是?”

欧阳戎的余光忽然被一只食盒吸引,走去,翻开食盒盖子,瞧了瞧。

食盒与盘子清洗的干干净净。

“有点眼熟,食盒应该是梅鹿苑的……三层吗,盘子挺多,至少两人的份。”

他环顾一圈屋内,嘀咕分析:

“此前应该至少有一人,长期守着此屋照顾我,是薇睐回来了?还是小师妹在代劳?

“可……食盒里怎么还有酒壶,有人喝酒?薇睐应该是不饮酒的,小师妹倒有可能,听离小娘子随口提过,她在漪兰轩屋顶偷喝过酒。”

欧阳戎细心如发,走上前去,伸手翻弄了下桌子上的纸墨笔砚,愈发确定是小师妹常驻此屋了。

纸墨笔砚有人经常用过,应该是小师妹才有这些兴致,至于白毛丫鬟,让她读书练字还不如杀了她……

除此之外,屋内并无其它异常痕迹。

另外,青铜假面、墨家剑匣、月光长剑等物都不在屋内。

是被小师妹她们藏起保管了?

“小师妹做事,倒也谨慎。”

一番思绪闪过心头,欧阳戎摇摇头,没再多想。

具体如何,等会儿遇到小师妹她们,问一下就知道了。

眼下,照顾他的人,很可能去准备早膳了。

欧阳戎转头,先是重新铺好床铺,旋即关上窗子。

空对寂静屋子,

他闭目,呼吸吐纳,缓缓感受丹田状态。

“灵气充盈吗……”

这些天的昏迷,原本灵气匮乏的九品丹田,已经缓缓恢复饱满。

被六翼夏蝉三分之一药效补全后的欧阳戎,开发的这一座九品丹田,容量与恢复速度或许并不出众。

但却是实实在在的存在,是真正属于他的东西。

是自身实力的坚实基础。

特别是,眼下功德塔内的功德紫雾,暂时全部用光的情况下。

这些丹田灵气,加上执剑人绝脉,与一口隐藏的鼎剑,是他当下最大的保命底气。

执剑人脆若琉璃,却杀力惊人。

此前杀柳福时,他亲自试验过了。

在服用补气丹药的情况下。

使用‘归去来兮’顶尖绝学,布剑十五息,

可斩杀一位落入局中的普通七品练气士。

虽然柳福当时断臂带伤,但是瞧着他毫无还手之力的模样,就算不带伤势,估计也能斩杀,顶多费点周折,让他多活几息。

不过,这就又要涉及一个新的执剑人经验,也是智杀柳福时,欧阳戎总结的教训:

下一次不能再离猎物太近了,执剑人应该离远一点。

若不是当时他利用蜃兽假面扮演卫少玄,柳福毫无防备,气机被锁定时,吓得亡魂大冒第一反应逃跑。

否则以他跃至半空被鼎剑分尸前的这一段间隙距离,柳福用它来靠近欧阳戎扭断他脖子,也不是没有可能发生的事。

也是这第三次布剑杀人时的后怕,所以后来,欧阳戎第四次布剑,准备斩杀丘神机时,就是站得远远的,不给后者近身机会,

一直苟到最后布剑完成,将这位在战场无数次死里逃生的兵家练气士坑的很惨。

“这补气丹药倒是好用,有助于补充‘归去来兮’布剑的巨大消耗,可惜在杀丘神机时,已经用完,不知何处再可寻到,阁皂山应该有……”

欧阳戎屋内踱步,呢喃自语:

“若是没有补气丹药,无法布剑十五息,岂不是杀不了七品练气士了?

“不过单单使用我的丹田灵气储备,寻常七品以下,应当是无敌手,只要低调一点,别被对方率先发现,先手摘了脑袋就行。

“至于寻常七品敌人,若是实在没有补气丹药,‘匠作’也可汲取我的‘不平气’为燃料催动,强行杀死柳福这一类存在。

“至于比柳福更强的七品练气士,比如小师妹这样,出身名门正统道脉的修道种子。

“或者修炼奇诡特殊练气术的七品练气士,不知要布剑多少息,超过十五息多少,不知我的‘不平气’够不够,可别又像这回一样,帅倒是挺帅,过后却倒头大睡。”

欧阳戎叹息一声,狠狠揉了一把脸庞,感慨嘀咕:

“这一回强杀丘神机,确实太过冒险,幸亏有功德紫雾,又有一口特殊的‘匠作’,才可如此夸张,袭杀一位重伤六品练气士。

“当时只顾着杀丘神机,对这个连接心神的‘匠作’贪吃的需要,予取予求,感觉整个人的精神气都要被抽空了,那时感觉,只想仰头大睡一场,永远不醒,有些吓人了……”

他皱眉:“话说,这严重透支的精神气是怎么恢复的,回头得问问善导大师与小师妹他们,只要沉睡休息就能养好?”

欧阳戎低头看了眼手掌,一种心悸萦绕心头。

他总觉得对“不平气”的过度透支消耗,后果似乎有些严重,不到千钧一发之际,最好不要轻易尝试……

但不管如何,付出的代价怎样,

当日他在气冲斗牛的热血状态下,冒险成功斩杀丘神机的滋味感受,却是令欧阳戎大为畅快淋漓的,此刻都还隐隐回味,十分快哉!

好一个执剑人绝脉!

无比极端,但只要掌握一口鼎剑,又有足够的灵气与灵气替代品来源,那么便在杀戮之道上,几乎潜力无穷。

它的上限,取之于执剑人敢于设局的胆谋,与丰富想象力。

欧阳戎轻笑一声,转头念出:

“匠作。”

与这一道低语声一起出现的,是一条“弧”。

法随言出,宛若儒家圣人。

它遽然出现在里屋的中央。

弧线如此完美。

澄蓝的光晕隐隐映照出面前短发青年平静的脸庞,与闪过欣赏之色的明亮眸子。

竖起的蓝“弧”,落在他的眼中,让这执剑人的这一双漆黑眸子,宛若竖瞳。

屋内出现了梦幻如神话的一幕。

忽有一股悸动涌上心头,欧阳戎忽然伸手,触碰“匠作”。

他身前悬空的这一条“弧”,在手指触及后,澄蓝光晕渐渐浓郁起来,仿佛凝固。

欧阳戎福至心灵般,两指轻捻,动作似像抽丝。

本来是处于虚幻与现实边界处的鼎剑,眼下宛若被他捻住尾巴,拉回了现实。

在欧阳戎刻意灌注的淡蓝灵气下,这一条“弧”缓缓脱离虚幻吗,走向真实。

欧阳戎目不转睛,低语一声:“好美。”

直至此刻,他才彻底看清楚鼎剑的模样……

只是此时此刻,在屋内观摩鼎剑的欧阳戎尚未发现的是,眼下若有人从远处看来,在外人眼中,他给‘匠作’灌注灵气时,身上散发的灵气波动几乎没有。

就像寻常凡人。

屋内,这一人一剑的一幕,仿佛山野农夫,站在一弯皓月的前方,仿佛凡俗之物遭遇耀眼神话。

可原本剑气肆意宣泄、宛若神话皓月的‘匠作’,在被这位“山野农夫”的手指触碰到的那一刻,剑气蓦然收敛,气息消失不见。

宛若开屏炫耀的孔雀彻底收起翅膀。

欧阳戎的身体宛若一方黑洞,藏风聚气,任何与之接触之物,也都收敛起灵气波动。

宛若大孤山顶烈风之中亘古不变的坚硬石头,平平无奇。

屋内,有人寂静观剑。

……

悲田济养院。

一位鹤氅裘老道,与一位背剑的清秀少女,默默走出。

在这座满是收容可怜人的院子里,这同样残疾老幼的二人离开,并没有引起多少关注。

“放心,凭你那二师姐的缜密性子,引人猜疑的痕迹全能抹去,放心走好了,有她收尾,那臭小子,过后就算狐疑,也难寻尾巴。”

身旁的赵清秀频频回望,孙老怪头不回,撇嘴道。

老人话多,而少女性静,这一话唠、一哑巴的组合,着实古怪,但又融洽。

“贫道算是看出来了,你与你大师姐,一个尘缘未了,一个惹事生非,合着都是心大的主,这些收尾擦屁股的事,全都让那位二女君处理对?”

孙老怪乐呵呵问。

赵清秀低头看脚尖。

鹤氅裘老道转头,看了一眼发呆少女,又远眺一眼三慧院方向。

眼底闪过一丝艳羡与追忆,旋即,又消失无踪。

孙老怪面色如常。

就在这时,二人行至一座寂寥无人的佛殿前,遇见了一位等候已久的狐白裘女子。

“终于胡闹完了?走,伱二师姐在山下等我们。

“关于你的事,她已与那个欧阳良翰身边的人都聊了,用她的话说,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打扫的干干净净。

“剩下的事,别再操心了。”

赵清秀似是感激的点头。

雪中烛转身,三人准备离去。

可就在这时,这位云梦大女君蓦然脸色一变,拔地而起。

三息后,雪中烛的身影出现在大孤山的上空。

她自袖中掏出一枚红莲剑印,大手一抓,从铜印中抓出一抹澄蓝剑气。

剑气悬浮在雪中烛身前,她低头凝眉,俯视整座大孤山。

可身前的这一团剑气,久久没有动静,丝毫没有飞往何处的迹象。

雪中烛面露疑惑之色。

又在空中徘徊少许,她收印返回,落在佛殿前。

“大女君也有熟人,舍不得回去?”孙老怪笑问。

“滚,闭嘴。”

察觉赵清秀投来关心眼神,雪中烛摇摇头:“没事。”

眉头松开,愁绪却跃上心头。

这稍瞬即逝的熟悉剑气是怎么回事?是错觉,还是说新鼎剑目前依旧还在这龙城县?

在那个谢氏女模糊指向的线索断了后,事情并没有像她想象的那么糟糕,新鼎剑有被其它大势力带走?

雪中烛垂目,心头不禁开始回忆。

难道是老铸剑师提过的那位气盛之人?他或她,现在依旧潜伏龙城,甚至得了鼎剑都不自知?

似乎也只有这种解释颇为合理,否则若是做贼心虚,为何还敢逗留在她眼皮子底下?

另外,此人为何这么能隐藏,难道是有什么高人相助?可别让她逮住了!

雪中烛眯眼不语。

赵清秀似是了解大师姐与宗门危机,小脸浮现一些担忧神色。

同时哑巴少女愧疚低头。

她与檀郎的私事,耽误了宗门大事!也就是大师姐此前说的……责任。

这时,三人正经过一座逐渐热闹起来的佛殿门口。

“两位女菩萨请留步。”

善导大师的和蔼声音忽然从她们后方传来。

赵清秀侧身回头。

雪中烛懒得回头。

孙老怪没有回头,这老秃驴又没喊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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