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行不是秋猎的战车主战手,他是驭手。
    战车的驭手可不等同于车把式,驭手是一辆战车人员配置中仅次于主战手的人。
    他需要非常有头脑,有敏锐的目光和判断力,在瞬息万变的战斗环境中做出最佳选择,驱使战车或进或退,或迂回或突围,在春秋战国时代,驭手都是由重要的贵族来担任。
    周天行当然不是贵族,因为他的主人已经没落了。
    虽然,他的主人依然参加了这次豪门世家公子们的秋猎大赛,可是,竭尽所有,也只打造了这样一架不算上乘的战车,驭手、甲士、辅手均为家奴,只有主战者一人,拥有着贵族豪门的身份。
    周天行正在看着他的主人,这驾战车的主战手。
    车上有三个人,你一眼望去,首先看到的,一定只有她一个人。
    那是身着箭袖短袍、下穿雪纺纱裤、腰扎板带的一个女人,修长玉立,秋水为眸,婀娜中既不失女性的柔媚,又有一种英姿飒爽的气概。
    旁边一个碧罗衫子的少女,正在为她穿着半身甲,少女看来比这箭袖美少女还要小了两三岁,杏眼桃腮,眸如点漆,一张雪白精致的小脸儿。
    这箭袖少女就是周天行的主人,汝南袁氏的采薇小姐。
    正为她披上半身软铠的俊俏少女,则是她的贴身小侍女杜若。
    车舆上插着弓箭、战戈、铜戟、矛、钩、殳等兵器,有的可远射、有的可投掷、有的可近战,一应兵器俱全。
    一个容颜不逊于周天行,但微微带些鹰钩鼻子,眼窝也更深一些,似乎祖上沾了一部分胡人血统的少年,正是用心地擦拭这些兵器。
    他就是负责近战的秦泽,与周天行、杜若一样,都是袁采薇的家奴。
    汝南袁氏并没有没落,依旧是当世豪门。
    但袁采薇已经另立门庭了。
    袁家的嫡长子,叫袁采昊,是袁采薇同父异母的大哥。袁采薇另有一个同父同母的胞兄,叫做袁采然。
    庶子女的家庭地位不高,本来也没有资格分家另过。不过袁采然和袁采薇这对兄妹颇受父亲的疼爱,老家主临终之前,担心这对子女受到嫡房的欺凌,便主持分家,给了他们一份田地房产,让他们分家另过。
    袁采然、袁采薇兄妹倒真是精明能干,虽说分家另过,资财有限,但大哥袁采然处事端方,有大家之风;小妹袁采薇心思慎密,运营有术。家中仆役无有不服,两兄妹遂将庄园内外打理得井井有条。
    虽说兄妹二人庶子出身,受到长房袁采昊的排挤,也不太被那些真正的豪门世家所接受,但将自家庄园经营得也是颇有兴旺发达之势。
    然而天妒英才,一年前,袁采然突然暴毙身亡,丢下袁采薇一介女流独自支撑门户,家中没了男丁,就更受嫡宗长房排挤了,日子苦不堪言。
    也正因此,袁采薇才不顾家境日益破落,执意要参加这次秋猎。因为这是汝南世家子弟们难得的一次社交活动,是展示家族能力的一个机会。
    袁采薇作梦都想实现胞兄的遗愿,让她这支分岐获得众世家门阀的认可,重而可以“归队”于世家豪门的队列,她又岂能放过这样的好机会?是以戴孝之期刚过,她就果断打造战车,参与秋猎了。
    野草蔓蔓的原野上,各色华美的战车横纵摆放着,不少战车上都有亮明家世身份的旗号飘扬。
    不远处湖畔树荫下,还有一些贵介公子席地而坐,喝酒吃菜,有侍婢奴仆旁边侍候。自有一番野趣。
    远处野草蔓蔓的原上,几辆战车正在旷野中快速驰骋射猎,不时传来豪门公子大笑追逐声。
    一辆轻便的战车轰隆隆地从远处驰来,车轮所过之处在旷野中碾起两道长长的烟尘。
    猎鹰,在湛蓝的天幕下飞翔。
    这一幕,足以入画。
    但袁家主仆四人,却只专心于他们自己的事情。
    小俏婢杜若,在认真地为小姐袁采薇披甲,秦泽在擦拭兵器,但时而会偷偷瞄一眼大小姐袁采薇,那种痴迷、爱慕之意,或许只有自以为隐藏的很好的他,才以为没有被人发觉。
    周天行宠溺地看了一眼小俏婢杜若,目光又转到大小姐袁采薇脸上,看到她微蹙的眉头似带隐忧,不由轻轻一叹。
    虽说驾着战车来到了这里,可是,仍然明显受到了他人的排挤。
    周天行其实不太认同小姐的作法,获得其他豪门世家的认可,就这么重要么?实力不济,用剑走偏锋的办法,赢得的终究不过是一时的风头。
    老家主把小姐兄妹安排到了臻水,要想把臻水袁氏这一堂号打响,只能靠慢慢地壮大实力,才能建立稳固的势力,扩大臻水袁氏的人脉,除此,别无他法。
    但,他只是一介家奴,小姐执意如此,秦泽又是只要小姐一声吩咐,上刀山下火海也不会皱一下眉头的人,他除了全力以赴,还能有何选择呢?
    准备工作,他们只能亲力亲为,不像其他豪门,每一样事情,都有专门的人去做。
    终于,秋猎要开始了,一些世家公子从林荫下施施然地走出来,各自登上战车,先前在原野上试车、试射的战车也纷纷兜转,赶了回来。
    袁采薇的战车不出意料地被安排在了最外围,但她毫不在乎,她稳稳地站在战车上,目视着前方。
    她坚信,她可以凭着自己的实力,叫这些世家豪门对她刮目相看的。
    周天行稳稳地坐在驭手的位置,迎面而来的风吹起他的发丝,粗如儿臂的缰绳在他手中稳稳地持着,静候着开战的号角声。
    站在袁采薇右手边的小侍女杜若有些紧张,她才十六岁,她是第一次参加秋猎,而且承担着辅手的职能,难免心生忐忑。她望了眼稳稳坐在前边的周天行的背影,忐忑的心情忽然踏实下来。
    有天行哥哥在呢,不怕!
    自从五岁那边,一场大洪水毁了家园,也带走了她父亲的性命。她被落得同样下场的周天行所救,跟着这位大哥哥一路啃树皮、吃野菜、吃观音土,挣扎着活下来,周天行就成了她一生的心灵寄托。
    秦泽站在袁采薇左侧,却是跃跃欲试,他喜欢战斗,他喜欢战胜对手,让大小姐看到他无敌的英勇。
    可他只是一个家奴,高贵的世家公子们,是他不可直视的尊贵人物,也只有现在这样的场合,他才能以一个战士的身份,与之平等较量,所以,秦泽血脉贲张。
    “呜~~~”
    苍凉的号角声响起,一声声战鼓隆隆地催促着,一辆辆战车急驰而出,车上的贵介公子们大呼小叫。袁采薇的战车夹在其中,就像是一头撞进了鲨鱼群的一头小杂鱼,随着大队一起向前冲去,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号角声、战鼓声、车轮辘辘声、大呼小叫声,在旷野中传播开来,远处,高及大腿的蒿草丛中,一个正用利爪撕扯着血淋淋的麋鹿,低头大嚼的生物尖尖的耳朵突然动了动,微微扬起了头。
    它遍布鳞片的肌肤、赤红色的眼睛、嘴里尖利的獠牙,分明是一种不知名的怪兽。可要说是怪兽,他的四肢轮廓,又分明是一个人类,而且,他正穿着一身人类的衣服,虽说已经快被刮烂成了一丝丝一片片的褴褛。
    如果,方士邹阳在这里,可能会依稀辨认出,这头不知名的恐怖怪兽,正是从他手中逃走的那个樵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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