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处落针可闻的寂静不知名字的小巷子里,春日夜里的暖风吹拂着两侧古青色的墙壁,来自于繁华长安的灯火三三两两散落在此地,巷弄的墙角跟沟渠沾着长安城白日里随处可见的柳絮,春日通过各自方式告诉着城中每个人它的到来。 但那位藏匿在阴影中的人却丝毫没有感觉到春日的温暖,男人的身体却在瞬间就紧绷了起来。 ——嗖! 这声破空之声响起的很是突兀。 陆泽话音刚落,在从红袖招出来的时候手里便捻着那细小柳木牙签同时弹出,射向巷弄西侧那处阴影当中,有位抬手摸着眉宇男子从其中缓缓走出,但却没有望向陆泽,而是望向巷弄另一侧。 陆泽同样望去。 只见有位身着青衫的中年男子缓步朝着这边走来,男子清俊稳重的眉眼望着手下额间那处伤痕,若是再往中间移半指头距离,怕是那只眼睛都要废掉,中年男子的眼神骤然间明亮了几分。 “不愧是书院这一届里头最优秀的学生,传言你登上旧书楼三层,怕并不是空穴来风。” “这一小小的柳木剔齿签精准的刺在了我手下最优秀的探子身上,若不是手下留了情,这一剔齿签足以杀人,牧大宇,还不多谢陆公子的不杀之恩。” 那名探子躬身对陆泽见礼。 陆泽将目光放在后面出现的这位中年男子身上,挑了挑眉,干脆问道:“找我有事?” “失礼失礼。” “忘了介绍,在下陈得禄。” 陆泽笑着摇了摇头:“对不起,不认识。” 中年男子闻言先是一愣,接着跟着笑了笑,神情古怪的望着陆泽:“哦?看来简...简大家并没有跟你提起过我,我是...红袖招的幕后管事。” 男人姓崔名得禄,虽是个很俗气的名字,但绝对不是个俗人,毕竟能够打理号称长安第一青楼的男人不可能太俗,简大家负责红袖招明面上的运营,而这位崔得禄则是负责阴影之下的事情,偌大的长安城会被白天黑夜划分成不同样子,藏匿在光鲜亮丽下面的自然也有需要专门负责打理的人。 长安城里头有名有姓的人物,鲜有不知道这位精明能干的崔管事。 传言,其身后倚靠着的...乃是王府。 当今皇帝陛下仅有一位弟弟,便是如今的亲王殿下,李沛言。 “亲王殿下?” “还是抱歉,我这两日比较忙,并没有想去王府做客的想法。” 相较于长得不错的公主殿下李渔,陆泽对这位亲王李沛言并不熟悉,同样也没有见面的必要,这时的陆泽已经有了拒绝所有人的权利,包括这位皇帝陛下的亲弟弟。 崔得禄眼眉低垂,对于陆泽这番回答却并不意外。 自从陆泽第一次出现在红袖招以后,他这位王府里的二管事便已经听从亲王殿下的话,盯上了来到红袖招里没有怎么破过费的少年,第一次是与那位昊天道南门供奉吕清臣,后面直到王爷在东城鱼龙帮那边出事以后,崔得禄才知道那日来到红袖招的另一位老人,原来是颜瑟大师。 崔得禄对于陆泽的了解不少,但却并不深入。 最根本原因便是红袖招顶楼那位姓简的中年妇人,对于这个少年的种种维护超过了崔得禄的想象,而对于那位简大家,哪怕是王爷都不会强迫其做些什么事情,这位妇人的背后隐约有着书院二层楼的影子,似乎在年轻时与二层楼里的某人有过一番纠葛。 “陆公子莫要误会。” “王爷只是非常欣赏公子的才华,所以想找个机会吃顿便饭,不会耽误太长时间。” 若是让长安城里的那些权贵知晓这位崔管事这般低声态度,怕是都要惊掉了牙齿,因为对方代表的是亲王殿下的态度,因为对方传的是那座王府里的声音。 陆泽不再掩饰自己脸上的笑容。 他这时也可以确认那位亲王殿下李沛言对自己有着某种超乎寻常的兴趣,这种兴趣与所谓的拉拢没有关系,公主李渔可以拉拢陆泽,皇后娘娘可以拉拢陆泽,但这位亲王却绝对不能拉拢陆泽。 “崔管事。” “我说过,没有时间。” 凡是在长安城里混日子讨生活的人,皆知晓民不与官斗的道理,而前俩月在东城的鱼龙帮跟军部还有户部的大人物们闹得很不愉快,但最终在那位帮主朝小树掀开手上那张底牌的时候,参与到这件事情里的人们才惊讶的发现,原来鱼龙帮真正的帮主...是天子。 这便是朝小树坚持敢跟这长安城里那些大人物们对着干的依仗。 天若容他,他便能活。 可要知道,这时候的陆泽却仅仅是位书院前院的学生,哪怕他天赋异禀到惊艳世人的地步,但他也只是在前院,并未入到书院的二层楼里。 这意味陆泽身上那层保护伞薄弱的很是可怜。 所以那位教习曹知风才敢在书院里头动些不痛不痒的手脚。 而这时的陆泽却又敢在这长安城里如此直接的驳了亲王殿下的面子。 红袖招幕后管事崔得禄的脸色并不算好看,不单单是因为陆泽的态度,对于他这个在亲王府里讨饭吃的人来说,只要能够完成亲王殿下下达的任务,哪怕是让他跪在地上请这位爷去吃饭,他崔得禄二话不说便会跪在地上咚咚咚磕上几个响头。 上次鱼龙帮的事情,已经让王爷丢尽了里子跟面子,如今都还被禁足府中。 但春风亭老朝是长安城最大的黑帮头子,手下管着上千人,是洞玄上品大剑师,背后有着皇宫里那位爷的支持,所以才让亲王吃下了这记闷亏。 但陆泽这位初到长安城还不到半年的年轻人,又哪里来的自信跟胆子去驳亲王的面子? “陆公子。” “我崔得禄是在红袖招里管事的,知道您与那位水珠儿花魁关系不浅,这样,只要您同意,那么我在这件事上便做回主,以后的水珠儿姑娘在楼里可以不再接客,每月...五百两花销。” 崔得禄咬着牙,默默给出来了条件。 啥时候亲王府的管事给人送请帖还得赔这么大的本? 陆泽倒吸口凉气。 这位管事乃聪明人啊,看人很准。 “咳咳。” “成交。” “但是,只吃一顿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