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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没过门的师弟(1 / 1)

城内一处官所,是皇帝特地批给王鏊和刘机会见南直隶当届举人的地方。

因为有的举人要等年后才能抵达京城,这次来参加拜谒会的人,大概也就五十人上下。

“诸位,可安好?”

每来一个人,都会有人围上去,招呼一番。

唐寅很早就来了,坐在一边显得形单影只。

跟张周狂傲不羁相同,他唐寅到京城后也惹了浪荡的名声,别人跟他也只是表面上的客气,简单寒暄之后便无人去跟他探讨什么学问、考试的事。

大概都是觉得,你这么牛逼,我们惹不起。

王鏊和刘机到来时,能来的人基本都差不多。

“座主!”

众人都围拢上去。

众学子也没想到王鏊和刘机会这么平易近人,说出现就一起露脸,没让人通传没摆什么架子。

尤其现在王鏊还是侍读学士,比先前官职提了不少,有王鏊的声名在,这一届江南乡试的举人也倍有面子,以后能入朝当官,加入到王鏊的派系,前程似锦。

“伯虎!”

王鏊这次来,最关心的两个人,一个是唐寅,另外一个是张周。

但张周到现在还没出现,他也只能跟唐寅先打个招呼,王鏊对唐寅是非常欣赏的,甚至对没有把唐寅取为解元,有点遗憾。

唐寅赶紧给王鏊施礼。

此时突然有人问道:“两位座师,今日进院之后,看到有不少的锦衣卫,这是何故?”

一个问题,让场面的氛围有些压抑和紧张。

王鏊和刘机不由对视一眼,他们显然没法去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难道告诉他们,其实这次的见面会,是陛下安排的,特地让张周来跟我们见见面?至于安排锦衣卫,是怕一会起了什么冲突你们上去群殴他?

我们这些当座师的,以往在学生面前,那是可以高谈阔论指点江山的,但今天不同,我们也是受命来给那一个人牵线搭桥。

“不要管窗外事,今日只谈学问,不谈其它。”刘机笑道。

“来了!”

正说着,有人过来传话。

王鏊和刘机大概明白是谁来了,但在场的学子都不知道。

都在想,连两位座师入场,都不需要通传,这谁这么大的架子?

……

……

等人进来之后,士子中马上就有把此人认出来的。

“张秉宽!”

现场鼓噪起来。

张周也没想到,自己刚进京城没多少日子,就成名人。

今天他还不是单独来的,因为在外面……还有个熊孩子在等他……

这些锦衣卫可不是来保护他的,而是朱厚照非要死赖着跟他一起来,朱祐樘拧不过,最后就派人保护朱厚照。

朱祐樘提前跟儿子约法三章,言明这趟过来一切都听张周的,而张周进来跟众同窗相见,自然是不会把朱厚照也带进来的。

见完同科的座师同窗,张周还要去国子监参加一轮“面试”。

到时朱厚照也会跟着去。

刘机和王鏊都是他的先生,这要是被告知太子跟着他出来瞎溜达,事就大了。

张周跨步上前,显得很高调,直接拱手对王鏊和刘机行礼道:“学生张周,见过两位座师。”

“嗯。”

刘机笑着点点头,他对张周没什么成见。

反而是一旁的王鏊脸色绷得很紧,看得出他现在好像已经有点后悔把张周提拔为解元。

张周从当上这个解元开始,所作所为已完全超出了一个读书人的范畴,王鏊跟那些守旧的儒者一样,不支持自己的学生搞那些神神叨叨的事情,更不想让张周出风头。

如果张周早点去拜访他,他能规劝一番,或许也不会有这种疏离感,现在二人再见面,王鏊就似乎想跟张周摆出点泾渭分明的样子。

“坐!”王鏊只是以最平常的方式,跟张周打了招呼。

随后在场的学子落座。

也没分什么名次,先来得坐在前面,后来的往后坐,于是乎张周坐在了最后的位置上。

……

……

例行见面会,刘机和王鏊只是对众人来年的会试做了一些期许,让众人回去好好备考。

没什么可说的。

比鹿鸣宴还乏善可陈,也没有宴席,在简单交待后,王鏊便以自己还有事为由,先往后堂去。

刘机则笑呵呵又跟众学子打了一圈招呼后,最后还特地鼓励了一下张周,说张周有“状元之才”,算是完成皇帝给的差事,随后他也进了内堂。

“状元之才?”

等两个座师走了,张周瞬间就成为众矢之的。

张周则对这群人一点兴致都没有,他的目光,只落在那个干瘦的唐伯虎身上。

跟以往唐寅几次跟他挑衅的张狂不同,这次他所见到的唐寅,很低调,坐在那给人一种画地为牢的感觉,不跟人打招呼。

王鏊和刘机离开,他也没说要过来下个战书什么的。

张周道:“诸位,先前本人做了一点事,耽搁了鹿鸣宴,到京城后也无心与诸位做个文会,先表达一下歉意。在下与这位唐寅唐相公之间,还有一点小的私人恩怨要解决一下。”

说完,张周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唐寅面前。

唐寅也站了起来。

张周好好将唐寅审视一番,觉得这唐寅有点“其貌不扬”,脸干瘦带着皴皱,可能是唐寅不适应北方干燥的天气,再加上唐寅还留着山羊胡……三十岁没到给人一种四十多岁小老头的感觉。

就这?风流才子?

“唐兄,终于有机会见面了。”张周笑道。

唐寅面色阴冷。

先前花费那么大的力气去找张周,又下战书,又到国子监门口去堵人,都没碰上。

现在得知张周不走寻常路,通过治瘟疫得到朝廷的赏识,唐寅从王鏊处得知情况都有点忌惮时,张周却主动出现。

唐寅道:“在下先前几次相请,为何不到呢?”

“事太多。”张周脸上带着和善笑容,“听闻唐兄一直想找我探讨一下学问上的事,相请不如偶遇,今天难得与你相见,不如就现场探讨一下?”

唐寅眉头紧锁。

倒不是说他不敢,而是他现在想稍微低调应对。

张周的张扬,已惹来那么多的非议,可张周是有资格去张扬的,他唐寅只是个江南乡试亚元,含金量不足。

还有什么资格跟张周叫板?

唐寅冷冷道:“会试见高低。这好像是伱张贡生说的。”

“哈哈哈,正是啊,先前太多人知道我只是个例监,觉得我是软柿子,想跟在下比什么学问,但学问这种事,有什么好比的?中进士之后,位列朝班,不比现在比个高低更有用?但我仍旧觉得,跟唐兄你,好像是有什么前世的恩怨,非要比个高低不可!”

“比什么?”

唐寅瞬间就被激发那股胜负欲。

跟你客气点,你还真以为我收手不敢比了?比就比!

张周道:“还是靠来年春闱定输赢,这样,如果我来年不能金榜题名,那我张某人接受以举人放官,从此不再参加会试!”

“啊!?”

现场的人本来就是看个热闹的。

听了张周的话,一群人瞬间好像被打了鸡血一样。

一旁有好事的人赶紧拉张周一把道:“张解元,就算你才华横溢,也没必要立这种誓,哪有只考一次会试的?若你不中……以后也有大把的机会。”

唐寅也没想到张周敢放这种狠话。

按照正常的赌约,那他唐寅也该讲对等。

但唐寅想到要是这一届不中……自己以后也不考了,那怎么可能?

考进士那么容易吗?多少才子都是经历过几次会试的洗礼,就算是那些阁老部堂的,也不敢说能一次就考中进士。

张周笑道:“怎么唐兄,你不敢接吗?”

“你……”

唐寅本来自问不输给张周,但光是立个flag这一项,他感觉自己便输了。

但他还是咬着牙道:“有何不敢,若我唐某人没考中的话,那以后……”

“等等!”

张周叫住了唐寅。

唐寅稍微缓口气,刚才被人架在火上,他差点就要当众立下一次不中以后再不考的誓言。

这种事,也是可以事后不认的,但以后估计就没法抬起头做人。

还好被张周给叫住。

但也只是暂时叫住,谁知张周是什么想法。

张周笑道:“唐兄,本人无心在会试科场上耽误太多时间,才会立下这种誓约,但你不同,你没必要跟我立同样的誓。”

“你何意?”唐寅感觉脑袋有点大。

自己这是在跟一个疯子打赌吗?

一次考不中,我下次不考,还有你这么破釜沉舟不顾后路的,真是前所未见!

张周自然是有这底气的。

他知道,若是自己不中,再让他准备三年再考,已无那必要,连皇帝都给他安排好另一条入朝的路径,自己何不改变一下思路呢?

真要再准备三年,只怕到时考试的状态还不如今天,一届不如一届,他不想去当复读生,太累。

张周道:“唐兄,不如这样,我不中不再考,而你不中,或中了后排名比我低,从此之后跟我拜入同一师门,你看如何?”

周围的人一听,全都议论纷纷。

这算什么比试?

唐寅冷笑道:“你让我拜你为师?”

“错了,我只是让你跟我拜入同一师门,以后你就是我的师弟,我是师兄,以后我们在朝有个照应,或是以后做什么事,你要听我的。”

唐寅咬了咬牙,没答应。

一旁有人提醒:“张解元,你这么做,好像很吃亏啊。”

“是啊,你不中,不考进士,他不中或是比你排名低,只是当你师弟,这算什么?”

一群人议论纷纷。

似都觉得这个比试很不对等。

张周朗声道:“诸位,人各有志兮何可思量,我只想考一次会试,不中便不再碰科举之事,而唐寅却志在高中,若他不中,或位次比我低……在下愿意与他共同进退,文坛的对手,也可成为同门师兄弟,有何不可呢?”

张周这算是对唐寅最后的保护。

现在主考仍旧没变,你唐寅也早早去见过程敏政,你还那么张扬,万一你命中该有此一劫卷入到鬻题案,我想救你都要一个明目。

如果我说你是我没过门的师弟……这理由听起来会不会很充分?

至于弟子……

同科举人,贸然收别人为弟子,这事就有点扯。

但若拜入同一师门,师傅只是我瞎编的,那以后还不是我这个师兄说什么就是什么?

张周道:“唐兄,你可敢接此比试呢?”

唐寅被众人环视,发现一个个瞅过来的目光都不怀好意。

本来他可以直接拂袖而去的,但想到先前几次去拜会王鏊,王鏊对他都有一股遗憾,想到先前数次跟张周请战而不得,被张周轻视……这一下他就算不想接,也要接了。

“好!”唐寅一口答应。

这下人群热闹起来。

有人劝说道:“伯虎啊,你可要慎重,给人当师弟,可不是什么好事。”

也有人问道:“到底是拜哪位为师呢?”

连师傅是谁都不知道,只知道要同一师门,这种邀约对赌的条件闻所未闻。

张周笑道:“那好,我便静待唐兄你高中。在下告辞了!”

“等等。”

唐寅道,“若你我同中进士,我的名次比你高呢?”

唐寅想到了这场比试中,好像还有一些达成条件,没有规整到最后的集合中。

张周笑道:“那时你我同殿为臣,互相照应,还非要一较高低?唐兄你不会是没胆量?”

“有何不敢!”唐寅现在是下不来台,只能被张周牵着鼻子走,“此约可是当众所立,你张某最好莫要食言,若食言……拜我为师,我也便不计较你不再考会试的誓约。”

唐寅也算是“手下留情”。

给张周留了一条“后路”。

你考不中,拜我为师,我就便当你今天的誓约可以作废。

张周心说,我都要违约,干嘛不连拜你为师的誓一起违,还要遵守一样违背另一样?你唐寅是不是脑子里缺根弦?

读书读傻了?!

张周道:“那诸位,在下就要回去,用功读书,免得来年不中连以后参加春闱的资格都没了!诸位也可将今日之事,传到京城内人人皆知,在下便是要做这最后一搏!与诸位共勉啊!”

在场的同科举人面面相觑。

都说唐寅放荡不羁,但遇上了张秉宽,那真是小巫见大巫。

今天可算是开眼界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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