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太后的凤驾,往仁寿宫方向去了,那边还在收拾,连朱祐樘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祖母这么坚持,还这么急切。
琢磨不透,只能以“怕死”来诠释此事。
“陛下,仁寿宫这两年都没人住,那边很多东西都没好好整理……”萧敬在朱祐樘身后提醒。
朱祐樘道:“反正也只是去住两天,连太皇太后都说是去参禅,不打紧了。”
显然他也没太把这件事往心里去。
萧敬好似有意无意叹道:“幸好那位张贡生说是明日晚上,如果多说几天,只怕是……”
“嗯?”
朱祐樘正准备回乾清宫,听了萧敬的话,不由回头看一眼。
张周这预言,既像是胡扯,却又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还不太折腾人,最多是让他的皇祖母出去住两天,到时没起火把人移回来就行。
朱祐樘顺口问了一句:“清宁宫都整理过一遍了?可有发现火灾的隐患?”
萧敬本想说没有。
但随即他改变策略,恭敬道:“不来看不知道,清宁宫周围堆放的杂物太多,连防走水的器械都准备不足。隐患颇多。”
朱祐樘闻言道:“看来,这张秉宽说的还真不是虚妄之言,有他的道理啊。”
“是,是。”
萧敬心想,张秉宽是不是虚妄之言不知道,反正现在除了这位圣天子,都想让李广死,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
……
另一边。
周太后坐着凤辇往仁寿宫去,姜吕侍奉在侧,趋步而行。
“太皇太后,仁寿宫年久失修,最好是先让人用熏香蒸个一两日。”
“无妨。”
周太后倒显得无所谓。
姜吕问道:“那娘娘,您是真的相信清宁宫会走水吗?”
周太后一脸闲适淡然之色道:“走不走水不重要,难得现在有人敢跟那胡作非为的李阉叫板。哀家不帮他一把,难道还踩一脚吗?”
姜吕瞬间就明白了。
今天老太太是在孙子面前演戏呢。
什么心神不宁、凤体欠安的,都是装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要“一致对外”,而现在李广就是皇宫上下的公敌。
别人,包括戴义和萧敬面前也不敢轻易挑拨皇帝跟李广的关系。
但周太后不一样。
看准机会一定会落井下石,而且往井里丢石头,都丢得那么理直气壮。
……
……
张周把话本交给谷大用之后,便先出门,找了京师本地的牙子,给看了新居。
也不买。
就是先租下来。
京城的达官显贵挺多,而大明的官绅很喜欢投资田宅,空余出来的宅子不少,闲置也是闲置,而且长期没人住容易屋瓦破败。
所以这年头的闲置院子多也都是租出去,租金甚至比南京还便宜一些。
张周初来乍到,入宫一趟,皇帝也没说给他安排个住处。
他只能先自己找個小窝儿。
不留在驿馆,也是怕李广听说他的事,找人上门报复,所以还是先赶紧找个地方避几天。
最后张周也只是找了个普通的四合院,方方正正。
等从驿馆把一家妇孺接过来,蒋苹渝对于这个京城内的小窝很满意,而且她觉得,好像丈夫比她更懂得持家,走到哪都能先把事想到,不用她去费心。
“夫君,我们刚来,就在这地方花钱,会不会……”蒋苹渝还是懂得精打细算的。
张周道:“也不能一直住驿馆,我也不算是官,虽然我现在也是正九品的候补学正,但这种官可要可不要。”
蒋苹渝笑道:“当官还不好?夫君把入北雍的事办好了吗?”
张周摇头:“去了一趟皇宫,出来后又见了太子,折腾一圈,哪还有时间去国子监?先对付着,回头再说。”
此言一出,不但是蒋苹渝,连旁边的韩卿也差点把下巴都惊掉了。
面圣?
见太子?
确定这不是吹牛逼吗?见完这两位之后还能囫囵着回来?
“怎么了?”张周看着二女。
“没……没事,夫君你还好?”蒋苹渝差点就要上来摸索一下,检查丈夫哪少了一块东西什么的。
张周一脸无所谓的神色道:“面圣而已,当今天子又不是妖怪,怕什么?这就觉得吃惊?如果我说点别的,怕是你们更要担心到睡不着觉了!我也不吓唬你们,赶紧收拾收拾,有缺的东西赶紧说好,有着急的今天就去买或者订做,不着急的这几天慢慢做。”
“对了,尤其是浴斛,一定不能少。今天让两个小的早点睡,一路都辛苦了!”
“爹,我不累!”
“嘿,你小子,刚才见个公公都说他风光,你是不是也想进去当公公?”
“娘,啥叫公公?”
这问题,把蒋苹渝也问得双颊红彤彤的。
张周道:“就是没有那啥的,回头给你切了,让伱也跟他一块风光去!”
这把张君吓坏了,赶紧双手捂着,往自己的新房间跑去了。
“照顾好妹妹!这小子,毛毛躁躁的!没有他爹我的风采!”
……
……
有立春和夏至两个丫鬟帮忙收拾,一切安置起来都挺简单的。
东边屋子给张周当卧室和书房,北边是正堂,西边两个屋子各给蒋苹渝和韩卿……两个丫鬟则在南边耳房内架床板,院子虽小,也是五脏俱全。
灶台在南,这年头也没个火炕什么的,晚上生火盆可不安全。
眼下马上要到十一月……因为当年闰十一月,此时天也倒没有太冷,但对于本身南方出身的一家妇孺来说,还是有些受不了。
“这不是自家院子,不然真要盘个火炕了!”
张周正在琢磨一家人冬天取暖的问题。
门口很突兀响起敲门声。
这次张周很谨慎先过去,问道:“谁?”
外面传来孙上器的声音:“张老爷,是卑职,还带来了小公爷。”
张周这才把门打开,但见朱凤一袭白色的衣衫,手里还拿把扇子,好像个衣袂飘然的世外侠客一般,昂首挺胸满脸笑容望着他。
“张兄,可算又见到你了!”朱凤见到张周,就好像见到亲人一般,急忙招呼身后的手下,“快,把我准备的礼物,都给张兄搬进来。”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你看我刚到,都还没去拜会你呢。”
张周嘴上这么说,眼神却在往朱凤带来的礼物上看。
大概一盘算,张周心里又就有数了……只是看起来架势足,似乎不值几个钱。
……
……
等把东西搬进院子,张周这次直接把朱凤请到了正堂去,由丫鬟奉了茶水上来。
朱凤做到了目不斜视。
张周很清楚,这货对丫鬟的姿色什么的完全没兴趣。
“张兄,你可小心一点,太子殿下似乎要找你的麻烦。”朱凤提醒。
张周笑道:“不用了,太子那边我都见过了。”
“啊?这就见过了?”朱凤也很意外。
张周道:“最近在京城里可还好?”
朱凤哭丧着脸道:“一点都不好。”
“别着急,喝茶喝茶,咱从长计议。”
张周并不想听朱凤倒苦水,他这么说的目的,实际上是想讲,你朱某人就别讲了,我来京城的目的又不是为你排忧解难的,你想哭诉找你家婆娘去。
朱凤拿起茶杯,却不往嘴边送,好像终于找到了可以为他撑腰的人一般,先把自己在东宫的遭遇,添油加醋说了一番。
“……陛下就这一个太子,太宠溺了,太子也实在是……唉!一言难尽。”
“更可甚的是……”
“张兄,本来我还想给你多送一点东西,多亏长兄在南京帮我把粮食卖了,刚卖完粮食就降了,少说帮我多赚了上千两银子。这点东西我都拿不出手。”
“没什么,咋俩谁跟谁?干嘛斤斤计较?”
张周嘴上洒脱,心里却在骂,知道拿不出手还有脸说?
感情你小子也知道给我这点你不好意思啊?我帮你那么大的忙,又帮你赚钱,名利都让你小子占了,你送来这些东西能价值三百两吗?
再一想。
三百两……
其实也不少了。
朱凤道:“这其实是有根由的,在下先前做了点生意,趁着运河上冻之前,从南方运了一大批的木料北上,结果快到京城时……遇到寿宁侯和建昌伯兄弟二人从中作梗,把河道给封了!”
“疏通半天也无计可施,又阻塞了河道,只能把东西先运到就近岸上……这一来二去的,少说也亏个几千上万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