款项拨付之事,李青并没有参与其中。
李青清楚,朱厚熜可以做成,无非是户部内帑出钱的比例大小而已。
掌权的皇帝只要想做事,大多数都能做成,最起码,权力中心朝廷是这样,至于下了地方……另算。
接下来的扯皮,李青懒得去操心,只一心扑在各地呈送进京的奏疏上,通过这些来反推民情,内部上心,外部也没落下。
吕宋,朝鲜国,日本国等诸多大明藩属国的国情,以及对大明的态度,做了恶补。
这其中,当属朝鲜国对大明最是友好丶忠诚,日本国则更依赖大明,因为大明能给他们提供大量的物资。
尤其是最基础的粮食。
日本国目前还在打,激烈程度不降反增。
对此,大明上上下下都是乐意见得的,无论是官方渠道,还是铤而走险的走私商们。
无他,是真赚钱!
赚大钱!
日本国开采出银子,大多都还没捂热,就流入了大明!
如此景象,莫说既得利益者,李青看了也开心啊。
可李青也明白,这种模式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
原因很简单,日本国银矿资源丰富不假,但地方太小了,弹丸之地,根本经不起长久开采。
随着开矿效率越来越低,挖矿的成本越来越高,这种模式注定维持不下去。
一旦开矿成本与生产成本持平,甚至高于生产成本,日本国定然会重拾生产。
不过,重拾生产的前提是要休战,亦或说,结束『战国时代』。
如何才能让其在战争泥潭中待得更久?这是李青这些日子的『研究课题』!
然,办法想了一个又一个,最终却没有一个合乎心意。
大明公然介入,诸多藩属国绝对炸锅,小规模暗地里介入也不行。
不说暴不暴露的问题,单就是那边的当下局势,也不允许这样做,都快成绞肉机了,去了纯属往里搭。
非是大明军队战力弱,而是双方的战争逻辑迥然不同。
大明军队根本没办法适应村头巷尾的作战模式!
更重要的是根本没有明确目标。
用当初对付漠北的策略也不太行。里挑外撅,玩均衡固然好,可前提是对象要有明确的势力划分,可以是两方势力,也可以是三方势力。
问题是,日本国的武装势力……太稀碎了。
不仅稀碎,还变幻无常。
无他,下克上的戏码发生的频次太高了。
这类现象,普遍到几乎是家常便饭。
且随着战争持续,民众对战争的平息热情会极度高涨,这种时候,但凡大明朝廷支持某一方,那麽得到支持的势力,定然会在短时间急速膨胀,然后如秋风扫落叶般快速结束战争,完成统一。
这不是李青想要的结果,事实上,已经有很多势力寻求大明朝廷的支持了,都无一例外的遭到拒绝。
这一点,无论是皇帝,还是大员,态度都高度统一,不能让对方平息战争。
当然了,对没有经历切肤之痛的这些人来说,并不仇恨日本国,如此只为利益。
「真让人头疼……」
李青颓然。
他很想做些什麽,无奈,好像怎麽做,都不如什麽也不做。
就……很难受。
李青叹了口气,准备去喝点小酒,听听小曲儿缓解一下心情,然后将精力投入到其他方面上。
需要关注的重点太多了,不能把精力放在一处,更不能钻牛角尖。
不料,刚走出国师殿,迎面就碰上了黄胖子。
「替你家主子索丹药来的?」
「不是。」黄锦摇摇头,「是太后娘娘,你的药很管用,娘娘要赏你点东西。」
「不用她赏了。」李青懒懒道,「我不差那几个子儿。」
「……」黄锦拉住他,一本正经道,「这是说不要就不要的?如此,太后娘娘的颜面往哪儿搁?」
李青挑眉道:「一个个的都要面子,就我不要面子?」
「你大人大量,对了,早朝上的事你还不知道吧,皇上这次可是下了血本呢,一次性从内帑拿出两百万两白银,用来建设江浙湖广的乡镇学塾呢。」黄锦忙捡李青爱听的说,讪笑道,「这些时日皇上够劳心费神了,咱就别让他为琐事烦忧了,行不?」
「谁给你咱啊?」李青无语,「他劳心费神,我就轻松了?」
不过,朱厚熜难得爽快大气一回,多少给点回馈也是可以的。
李青问:「户部出多少?」
「一百万两银子,不过,要等到内帑的两百万两银子用尽之后,才予以拨付。」黄锦说。
顿了下,他好奇问:「大明所有乡镇都建立一个学塾出来,大概要花多少钱啊?」
「要花很多钱。」
「具体点呢?」
「不算后续支出,没有任何损耗的前提下,也得千万两之巨。」李青呼了口气,「一千万两,只是最保守的估计,算上各种不稳定因素的话,整个花费……可能要一千五百万两。」
「啊?」黄锦震惊,喃喃道:「真都不敢想,一千五百万两银子堆积在一起,会有多麽震撼。」
李青好笑道:「想看看也不是不能,清算数目时,可以让人堆一起。」
「瞧你,竟开这些不着调的玩笑,」黄锦闷闷说,「快随我去乾清宫吧,别让太后等久了,哦对了,太后对你的身份……起疑了。」
「怀疑什麽?」
「怀疑你师承武当,还怀疑……」黄锦难得严肃,「太后娘娘怀疑你这个国师,是通过道术蛊惑皇上,才得偿所愿。」
李青愕然,哼道:「还不是上次你的异常举动?」
「我……我错了。」黄锦歉然道,「当时太紧张了,怕你给暴露了,哪成想……这很要紧吗?」
李青深吸一口气,道:「走吧。」
~
乾清宫。
二人一到,蒋氏就先把黄锦打发了出去。
蒋氏不复上次的盛气凌人,笑容和煦道,「李卿家的药方果真好用,这些日子下来,哀家感觉好多了。」
说着,抬起胳膊,露出手腕。
李青也没说什麽,搭脉丶皱眉,眼睑低垂……
良久,
「现阶段,没有调整药方的必要,多稳固一下,待到疗效弱了,再进行改进。」
蒋氏自无不可。
「李卿家哪儿人啊?」
「金陵人。」
「家里是做什麽的啊?」
「一些小生意。」
蒋氏见李青态度敷衍,索性也不客套了,直接问:「李卿家与武当可有渊源?」
「没有!」李青果断乾脆,「药方之事,我之前说过了,太后若是不信,尽可去让太医院的人来验证。」
蒋氏早就验证了,在服用第一剂药之前,就先让人验证了。
「药方之事,哀家相信李卿家,不过……」蒋氏打量着李青,「上次哀家第一次看到李卿家,就觉得有些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为何如此,这几日总算有了印象,你与哀家当初见到的那位中年道士,十分相像。」
「这……」李青诧异,「这能说明什麽?」
「这是不能说明什麽,道士亦是我大明子民。」蒋氏沉吟道,「不过,你若真是道士,不好好在山上修道,为何下山进入朝廷中枢?」
蒋氏目光灼灼的说:「你若通过科举入仕,哀家自不会有丁点意见,毕竟朝廷也没明文规定,道士就一定不能做官。可你并没有功名在身,却又能让皇上对你青睐有加,这就有问题了。」
不待李青说话,蒋氏就先将话给堵死。
「太祖遗训,后宫不得干政,哀家这也不是干政,只是怕皇帝被旁门左道之人蛊惑,进而误了祖宗的江山社稷。」
李青倒没有恼火,作为一个母亲,做为大明太后,蒋氏如此,合情合理。
只是有些心累。
「疑心一起,再多的解释都是多馀,再正当的理由也都苍白无力。我说什麽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如何看,如何想。」李青说道,「皇上就在隔壁,太后大可让他过来。」
蒋氏怔了怔,强笑道:「哀家并非针对李卿家,也是为了祖宗的社稷着想。」
还要靠李青医治身体,她自不会闹太僵。
李青微笑,表示理解:「还是让皇上说吧。」
「也好。」蒋氏缓缓点头,「来人。」
~
朱厚熜心惊胆颤地赶来,见二人并无红脸,这才稍稍放松,「母后,您找朕?」
蒋氏板着脸,张口就来:「李卿家已与哀家说明了情况,你解释解释!」
「呃…,好吧。」朱厚熜叹了口气,道,「其实……唉,苦了李卿了,可朕也有难处啊。」
蒋氏:「?」
朱厚熜一脸坦然的说:「这些个臣子面上忠君爱国,可其蛮横……当初杨廷和如何欺负朕,甚至敢怠慢母后,这些您可都清楚的啊。」
「杨廷和……」蒋氏不自禁咬牙,与儿子共情。
「好吧朕承认,李卿就是朕用来吸引群臣仇恨的,是,朕这样做不对,可朕也是为了更好的施展抱负,让大明更进一步繁荣丶昌盛。」朱厚熜埋怨的看向李青,「李国师,朕知道你苦闷,可也不能打朕的小报告吧?」
李青:「……」
蒋氏则是有些懵,可话都说出去了,自不好自毁长城。
只好将错就错:「为何……选李卿家?」
「这就说来话长了,这得从当初朕下江南说起……」
朱厚熜开始长篇大论。
当娘的精明,当儿子更是精明,论机智丶论反应速度,论应变能力……儿子比娘强太多太多了。
正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