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绣衣卫大堂,听完了胡兰卿的回报之后,指挥使田养心眉头皱成个川字。
倒是一旁的指挥佥事罗克镝没什么表情,手中捏着小茶碗吹着热气。
“这件事你做的倒也妥当。”
本以为胡兰卿去拿人,能找到一个新的突破口,却没想到红莲逆匪没拿到,拿了个燕王世子回来。
不过胡兰卿的决断和傅津川的干预,都没有任何问题。就算田养心自己去,也只能按这个道来。
燕王世子带回来的也一点问题都没有。已经指婚了,还跑出去跟花魁娘子幽会,重点是这个花魁娘子还是个红莲逆匪。
恐怕明天就会有御史上本弹劾了。
无论是皇帝陛下还是太子殿下,想必对这位吴世子的作为很恼火。就算跟红莲道没有瓜葛,这个世子殿下估计也得遭点罪。
第二天午间吴明达回了王府才知道兄长昨天夜会花魁,然后被抓了当做人质,目前被绣衣卫关在诏狱。
吴明达也是气的七窍生烟,直接放弃了捞人的想法。
“让他在里面待着。”
很快,面对御史们汹涌的奏章,道君皇帝直接下了旨意,斥责燕王世子行为不端,交接匪类。
鞭刑二十,禁闭府中思过三月,命手抄道德经三十遍。
武安侯傅津川负责监刑。
跟着宣旨的内侍一起来到了绣衣卫衙门,作为监刑的傅津川一身蟒袍头戴玉冠,就坐到了大堂的主位上。
等着吴药师被从诏狱带出来的时候,听完旨意人都傻了,同行的阴十三见到这自家世子要挨打,立马站出来护在身前道:“谁敢动我家世子?”
“怎么,这位好汉打算抗旨?”傅津川似笑非笑的看着堂下。
话音一落,胡兰卿手扶着刀柄直接向前迈出一部,蒋武和庞云也从堂下站出来,三人正站成了三角把主仆二人围了起来。
指挥使田养心和指挥佥事罗克镝也饶有兴致的这一对主仆,罗克镝甚至悄然放下一直捏在手里的茶碗。
吴药师见到这场面也是顿感头疼,“十三,别胡闹,这是圣旨。傅将军,我这护卫是边地武夫,粗鄙不堪,不知王法威严,抗旨是绝对不敢的,还请将军高抬贵手。”
他看的出来,傅津川此刻只有一个动作,一个暗示,这几个人都会立马动手。十三绝不是对手。.
而且这里可是绣衣卫衙门,执行的还是来自道君皇帝的旨意,抗旨那就是造反。
即便是燕王府现在不敢明着抗旨,最多也就是阳奉阴违。
傅津川笑道:“吴世子,高抬贵手,也要这位好汉领情啊。”
吴药师急忙道,“十三,还不退下。”
阴十三也反应过来,自己确实有些鲁莽了,于是只能闪开退下。
“藐视上差,当堂咆哮,吴世子给你求情,免你一死,拖下去八十军棍。”
吴药师一听还想在开口求情:“傅将军...”
“吴世子,你还是顾自己。”
傅津川话音一落,一摆手两个掌刑的缇骑就直接把吴药师的上衣扒开架住,正常犯人是要跪地的,能够被这么扶着还是因为他身份贵重。
只听道那鞭子在沾水之后噼啪作响,随后惨叫声不绝于耳,绣衣卫是天子爪牙,根本不会优待这位世子殿下,又得了吩咐,不下死手,但肯定是要遭活罪的。
那边阴十三倒也是条汉子,怒目圆睁,八十军棍愣是一声没坑,甚至打完了军棍还自己站了起来。
吴药师被二十鞭子直接抽的昏死过去,傅津川还示意胡兰卿看了看,没有大碍,就是单纯的没受过这个罪,遭不住昏过去了。
“外面备好了车,把你家世子弄到车上去,”
阴十三看了看堂上众人,也没在说什么狠话,而是背起自家世子出去了。
傅津川这边办完了差事,也就去大明宫复命了。
田养心和罗克镝等人把这位年轻权贵送到门口,看着傅津川带着几十个元从远去这才转身回了堂上。
田养心叹道:“武安侯爷真是气度不凡,不愧是八百铁骑就敢正面冲击数万金帐大军的名将。他身边那些个元从,都是好手。”
罗克镝道:“都是尸山血海战阵中拼杀出来的,身上都有一身煞气,少说都是几十个斩首军功在手。尤其侯爷身边的那个带刀的元从,看着应该三品实力了。”
指挥使田养心和指挥佥事罗克镝本就是武道高手,但田养心练得外家横练功夫,对于武道品级感知不如内家高手罗克镝敏锐,只能感知个大概。
田养心诧异道:“三品?那人看着不过二十出头。侯爷的品级你可能看得出?”
罗克镝道:“应该四品,不过一只脚已经迈进三品的门了。”
田养心笑道:“哈哈哈,境界不如城阳殿下?”
罗克镝也笑道:“这就不是你我能知道的了。”
傅津川进了宫城,一路进了大明宫的谨身精舍。
此时精舍内,太子赵元檀,皇二子魏王赵元?,三皇子齐王赵元槊,城阳公主赵元殊,以及一众皇子公主,甚至几个成婚公主,驸马都尉也在。
“三郎来了,事情办的如何?”
“回陛下,在绣衣卫衙门...”
傅津川将在绣衣卫堂上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了,赵令渊听了点点头。
“事情办的好,真杀了反而显得过于严苛,若是放过又失了体面。”
此时河阳公主赵元惠眼角似乎还有泪痕,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被指婚给燕王世子吴药师,这亲事不能说差,但对于赵元惠来说却是一万个不愿意。
因此出了昨夜的事后,今日就来找道君皇帝哭诉,但“退婚”两个字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还有一事,年前你在禁军里拣选五团精壮出来,操练操练,如今禁军不成样子随便派一部去迎亲怕是会让北境蛮子起了轻视之心。永固,你做三郎的副手。”
“臣领命。”
驸马都尉宫永固,泰昌伯之子,算是勋贵子弟中知兵的,弓马娴熟,也是早就定好了的迎亲使节。
傅津川也拱手道:“臣领命。”
本想着婚前除了协助太子参议一下军机就没什么公务了,却想不到临着年关了,还来了差事。
“你们这些人,都是大晋朝的天横贵胄,是皇子,是公主,还有驸马,今天把你们召来,是要告诉你们,燕王世子今天挨了鞭子,这鞭子明天也能打到你们头上。”
“老五。”
“儿臣在。”
“上个月你乳母的儿子在御道街上驰骑,撞伤了好几个人,还打了巡街的官吏,这事你知道吗?”
五皇子琅琊郡王赵元榭颤颤巍巍的跪到在地,“回父皇,儿臣儿臣不不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不察,回头把人送到绣衣卫。你闭门思过半年。”
“儿臣遵命。”
“王珅?”
“臣在。”
驸马都尉王珅听到点名也同样伏拜于地,头上全是汗。他是忠勇侯王宝之子,同样是勋贵出身。
“你们王家好大的威风啊。你叔父王宏,就因为佃户今年的粮食歉收,拿不出往年的份额,就把人家的女儿抢去,还烧人家的屋子...”
“臣..臣..”
“老二。”
“儿臣在。”
“你最有出息啊,你那表兄在代州也做的好大事啊。敢卖盐铁给北境...”
魏王赵元?的脸色直接变得煞白,也是急忙跪倒在地,私卖盐铁这可是重罪,更何况是卖给北境,这就是资敌。
“儿臣不知啊,儿臣真不知啊,儿臣万万不敢啊。”
赵令渊没在说他,而是扫视了一眼众人,一个个都噤若寒蝉,有些直接颤抖起来。
“如今国事艰辛,朕不指望你们学着太子,城阳一般,替朕分忧,更不指望你们像三郎一样威震敌国,但你们不能如此下作,做这些事来败坏皇家的名声。回去都告诉你们的亲眷,敢犯国法的,那就试试朕的刀快不快。”
“不要以为朕每天不出门就什么都不知道。这个天下是赵家的,也是天下人的,太祖太宗打下的江山不是给你们这样败的!”
说道此处,赵令渊已经声色俱厉,只有寥寥几人神色不变。
道君皇帝崇道,一向喜欢修身养性,他们几乎很少能见到这样暴怒的天子,一个个都吓的冷汗直流,颤颤巍巍。
“古人说齐家治国平天下,你们都先把自己的家事给料理好,不要让朕亲自动手。”
“朕乏了,都下去。”
一众皇子皇女,以及驸马等鱼贯而出。
傅津川和赵元殊跟着太子赵元檀后面,看起来是要去东宫。
河阳公主赵元惠望着几人,眼中隐约还有泪光。
“行了,别看了,那不是你该惦记的。这个道理你早就应该清楚。”
齐王赵元槊在身后出言道。
“凭什么。”
赵元惠很不服气,为什么同样是公主,她就不如赵元殊。就因为她是先帝之女,就该有这份雍容吗?
“这就是命。生在皇家,我只能去娶一个满身腥膻的北境女子,而你只能嫁给一个草包世子...但这就是我们的命。你是大晋的公主,我是大晋的亲王,我们享受这份荣华,也自然就要拿些东西去换,这就是命...”
赵元檀说罢,也不在劝慰自幼一直疼爱有加的胞妹,转身离去
因为他明白,说什么都没用,这种事只能靠她自己想通。
同样是皇帝的儿子。有些人是太子,可以继承大宝,而其余所有人就只能伏地为臣。
同样是公主,有些人,就能嫁如意郎君,有些人就只能被当做工具用来笼络外藩。
都是命。
不改天,就换不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