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司徒先生,妖女最是机警,既然已经出手,这里就决然不会再次停留,再等下去也没意思。
不过,她于断魂关一役之中,单人独琴抵御宇文昭三千奔狼骑,更受了慕容雪射日弓三箭,想必伤势也没那么快就好转。想要抓她,如今正是最佳时机。”
“此女真真是了不得,那宇文昭乃北周皇帝宇文穆胞弟,修不灭金刚身,极为难斗,风云榜上地榜排名第五;
慕容雪修密宗大日心经,虽然只是排在地榜十三,杀伤力却可步入地榜前三。一手射日神箭,鬼神难挡……
伏波仙子能一人当之,尚能全身而退,实属可怖可畏。”司徒先生听到这消息,脸色又变得有些难看。
“你怕个甚?何止是宇文昭与慕容雪,北周这支精锐南来,图谋甚大,很可能携带了天巫教杜兰神师的随身法物……
依我看来,妖女能剩下半条命,就已经很不错了,否则,前段时间大河之上,她也不会离开那么匆忙。”
“可是,可……”
饶是司徒先生一生历经波澜,活到了耳顺之年,此时也不仅有些心惊肉跳,暗暗后悔起来。
明明是北周入侵……你说,你们这些绣衣卫代表朝廷正朔,不去想着抵挡胡骑,反而一口一个妖女的追索伏波仙子。
伏波仙子可是力抗北周胡骑疯狂屠戮,救助数十万流民南下……
谁是敌,谁是友都分不清了。
这不是扯蛋吗?
难怪,近来星相显示,七杀、破军、贪狼三星有汇聚之兆。
天发杀机,移星易宿……
家主这次提前下注,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下错了。
“不要多虑。”白鸦喋喋怪笑,“天威难测,这种事情,都是圣上算计之中,用不着咱们操心。
天下一局棋,说到底,咱们都是区区一粒微不足道的棋子而已,哪里能看得分明。”
说着话,他挥了挥手,人影绰绰,如潮水般退去。
此时东方已经泛起鱼白。
天快亮了。
直到这些人,包括那只停在树梢之上的白色乌鸦走了许久,陈平仍然一动不动。
就如山间的野草,把自己扮成了无思无想,无知无识的一个死物。
静悄悄的等了约莫半個时辰,太阳都升起三丈高,金红光芒照在丛林之中,雾水泛起明光,闪得眼眸生疼。
他低垂遮盖住眼眸的眼皮缝隙中,望过去的视线,才发现,那山坡之上,又出现一个人影。
此人身着破烂铁甲,尖嘴猴腮,身形瘦小,看不太出年龄。
他手里拎着两只黑红色锤子,却是凛凛生威,四方扫视,目光如火焰般,扫过莽莽丛林。
在此人看过来时,陈平第一时间,已然闭紧自己的眼睛,再不去多看一眼。
被目光扫过,直感觉皮肤微微火辣。
从附身草帽人的经历那里得知,真正的高手不但能气机响应,更能有着冥冥之中的感应。
自己一旦直视对方,很可能就会被发现。
这人形貌特殊,一见难忘。
本来,陈平不可能认得的。
但偏偏他还真的听说过。
记得那日,花脸儿说起绣衣卫高手之时,除了指挥使许敬安斩魄刀之名让人惊惧之外。
还有一人,名声响亮,杀性奇强,一手“紫焰真罡锤”打遍江北,打得江湖失声,这人就是绣衣卫左指挥使曹烈。
‘是了,梁崎不在,我本来还在奇怪,单凭这白鸦与那些绣衣卫,又怎么敢面对伏波仙子?
即便是对方,重伤在身……却没料到,暗中还有诸般埋伏。’
陈平心里既沉重,又有些放松。
心知这曹烈既然现身出来,那些人,应该是真的离去了。
接下来,该找线索就去寻找线索,该拼杀就拼杀,反正,波及不到自己这种小虾米的身上来。
真的波及不到吗?
想到先前听来的惊天隐秘。
想到白鸦所说的“变数”,陈平心中一沉。
他终于明白,当日初见那伏波仙子之时,对方说的那句“千万不要暴露了身份”,这话到底有多少份量了。
……
为了保险起见。
陈平在土洞里再呆了半个时辰。
直到天色大亮,日上三竿。
外面再无动静。
他才悄悄走了出来。
更是小心翼翼的没有弄出任何痕迹。
一路潜行,敛息藏身,如同鬼影子般出了丛林,辨了一下方位,往兴庆府城方向而去。
到了东城门门口。
就看到络绎不绝的乡民,排着长队往里走。
这是早早出来谋求生计的百姓。
其中不乏一些背刀拿剑的江湖人士,吆五喝六的匆匆进城。
也有一些人,打着哈欠坐着马车,往城外走。
这些人多数衣着华丽,想必晚上灯会有点伤神,此时出城赶个远路,也不知是去往何方。
兴庆府一府十三县,商事兴旺,北往南来的客人很多,白日里其实查得不严。
至少,陈平挎着长剑进城的时候,那几个城卫只是扫了一眼,就没有关注。
更别提前来搜查路贴文书之类的。
‘这样也好。’
对兴庆府的城卫,陈平其实一点也没抱希望。
你能指望夜晚开门给人——贩放行的城卫派上什么用场?
他此时已然恢复体型,身形不胖不瘦,比常人略显高大少许……
左腿跨大步,右腿跨小步,并且敛伏气血,又变成了那个平平凡凡的田七。
世人往往会对残疾人小看几分。
这种形貌,更显得安全几分。
也更适合伪装自己的身份。
他有一种预感。
“田七”这个身份,可能,或许,已经用不长久了。
再往里走上一会。
陈平就放缓了脚步,眼神微微眯起,扫向街道转角、墙根污浊处,看看上面有没有出现小鸟标记。
这是昨日出了地道之后,几人约好分别之后的通信手法……
若是左断手,就是左面加颗星,鸟嘴指向,表示有大事。
若是花脸儿,就是右面加颗星,鸟嘴拉长,表示有危险,要小心……小桌子小凳子那里也是如此。
如今一路走来,没发现什么标记,陈平心中稍定。
却也微微有些不安。
原因很简单,他看到了捕快,比平常时分更多一些的捕快。
来来去去的目如鹰隼,扫来扫去的,就像是要抓贼。
但是,却没有听到行人有一丁半点说起昨晚的掳掠女子案件。
就像事情未曾发生一般。
‘难道,左断手并没有把那些女子送回城中?还是说,被送到城中之后,消息又被某些人悄悄的压了下去?’
脑中念头转过,陈平就决定,先去锦绣街……与花脸儿她们会合,问问消息。
一晚上没回城,估计她们已经等得急了。
只是转过两条街。
脚下一顿。
他眼神微凝,盯着墙角那青鸟印记,左面有星,右面鸟嘴拉得极长,像个箭头一般。
从那线条之中,能看出做标记之人,心中的焦切。
“左断手出事了。”
陈平心中一动,脚下加速,向着箭头方向急步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