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五十名南京打手忽然齐齐大喝道:“某等愿为护花使者!”
声音整齐划一,直震运河港口!
从这精气神和组织度可以看出,他们必然是南京打行里的精锐!
更有个头目,指着林泰来叫道:“个子大又能怎么的,你爷爷我也不是吓大的!”
马湘兰突然又展示出了“大气敞亮”的一面,对着林泰来开口道:
“如果你此时还肯收下银票,尚能化干戈为玉帛,不然也只好先礼后兵了。”
林泰来总算明白,史料上说马姬为人豪侠明快,仗义疏财,到底是怎么个样子了。
累了,毁灭!
同时面对五十人,林教授今天却没怂,依然从张家兄弟手里接过双鞭,立刻进化成完全体。
林教授身旁带来的小弟们,也就是校书公所派来助拳的那些伙计,见状也纷纷举起了手里的什物。
本来应该是战前紧张肃杀的氛围,却差点让周围观众和对面敌手绷不住笑声。
只见林教授左右小弟们,人手一个柳条编的长方形大笸箩,就是乡村里常见的那种盛具,还都特别加装了把手,竖起来约摸半人多高。
南京来的精锐打手立刻觉得,这波稳了。
别人拿农具打架,大都是锄头,对面却人手一个柳条编大笸箩,这是想笑死他们吗?
林教授出道以来,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打一群,张家两个累赘都不插手的,今天算是头次带着小弟们打团。
当然,如果不是身边有小弟们帮手,林教授肯定不会傻到一个人同时与五十人开打。
只听一声喊,林教授就带着小弟们上了。
这也很出乎观众和对手的预料,没想到十来个人竟敢主动去冲对面五十人。
不愧是新近崛起的全苏州城第一好汉,果然悍勇!
然后更令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一幕,出现在众人面前。
只看到一些小弟齐齐举着半人多高的大笸箩,也不主动进攻,就围绕在林教授的左右和后方,紧紧跟随林教授脚步,轮番将林教授掩护的扎扎实实。
方形大笸箩在这时,仿佛变成了巨盾,反正用来格挡木棒攻击足够了。
林教授不必再顾忌左右和身后,只用眼看前方,狠狠打过去就是。
于是就看到半圈多巨盾,裹着林教授冲进了南京来的五十打手阵容里。
就像是一盆沸水泼进了蚂蚁群里,登时就炸窝了。
又像是一辆坦克,冲进了只有冷兵器的步兵方队里。
几个回合下来,所有南京打手都发现,自己面临一个困难的处境。
正面打林泰来完全打不过,侧面和后面偷袭又打不着林泰来。
如果想打消耗战,己方却又陷入了急速减员的节奏,眨眼间就倒下了十来个人。
在苏州城几次打团,林教授一般都留着余力,没那个必要下死手。
但这时候对方人实在太多,直接就是五十个人扑上来。而且也没有本地情面可讲,还留手就等于是自虐了。
故而每每一鞭下去,往往就是筋断骨折,杀伤速度比前几次团战更快。
打着打着,南京来的精锐打手们又愕然发现,己方只剩一半人了。
突然之间,士气说崩就大崩特崩了,南京来的打手们不约而同四散溃逃。
这时候林泰来不需要“巨盾”掩护了,找了一个方向,高速迈着一米二大长腿,不依不饶的进行追杀,又放翻了十来个人。
其他小弟朝着另两个方向追杀,林泰来也就不管了!
到此为止,浒墅关阻击战的第一战,以十敌五十,大获全胜!
林泰来一口气追了一里地,这才住手,然后慢慢的往回走,同时也是恢复体力。
一个同时打五十个,打完了后,终于也感到有点累了。
林教授感到了淡淡的忧伤,是不是自己的上限快到了?会不会不太够用?
回到“主战场”时,林泰来看见有三四个医士,背着沉甸甸的药匣,还带着徒弟,正在地上的伤员之间来回游走。
他们对着伤员一个个的询问过去,遇到有钱的伤员,立刻就地医治;遇到没钱的伤员,就直接忽略过去,再直奔下一个去。
这场面让林教授看得发愣,浒墅关的医疗事业这么发达吗?
战斗这才刚刚结束,立刻就有医生进场,这速度比几百年后的救护车还快。
有个五十多的老医士抬头发现了林教授回来,连忙迎上去,自我介绍说:“老朽乃是吴县县衙医科的李扁鹊,与章粮书也是相熟的。”
听到是县衙医科的,林教授这才放下了铁鞭。
李扁鹊松了口气,又继续说:“听闻林教授出镇浒墅关,我们几个连夜赶了过来。
果不其然,真就遇上了一笔大生意,在此要谢过林教授了!
等回了县里,老朽做个东道,以后还望林教授多多关照!”
林泰来:“......”
他确实从李扁鹊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真诚的、发自内心的友善。
如果友善度也有数值的话,在他所有初见的人里,李扁鹊绝对是初始数值最高的一个!
再看向那几个游走在伤员里的医士,林泰来不知怎得,想起了徘徊在非洲大草原上的秃鹫。
这大概就是生态系统啊,林教授忽然有所顿悟,感悟到了一丢丢的天道。
等林泰来感慨完,然后指着一个伤员说:“不许救他,别人随意!”
这个伤员就是刚才热血上头后,带头叫嚣的南京打手头目,终于为此付出了巨大代价。
底层江湖就是这样残酷,幸亏林教授主打项目是文学。
又来到港口岸边,却见一群闲散人士围了个大圈子,对着圈里人品头论足。
“啧啧,原来这就是金陵十二钗之首马姬啊。”
“开眼了,听说这是最近十几年江南名气最大的女人。”
“气质不错,可惜年纪有点大了。”
“你懂什么,这年纪才有韵味。”
在人群圈子内,张家兄弟这两条汉子一左一右,将马湘兰死死的看守在原地,跑都跑不掉。
半刻钟前还意气风发、气定神闲、洒脱明快的金陵花界大姐大马姬,现在却像失了魂一样,恍恍惚惚的不知还剩几分神智。
弱小,无助,又可怜。
张文看着远处那些奋勇追杀残敌的其他小弟,不屑的对弟弟张武说:
“这就是我们能轻轻松松当左右护法,他们却都是傻卵的原因!
他们不明白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坐馆说过的,要会用脑!”
张武嘀咕说:“咱们身边这个名媛,我看也没聪明到哪里去。
连水深水浅都不知道,就傻乎乎的跑过来打头阵,这不是给坐馆白送上门么?”
林泰来叹口气,生态系统真是多种多样,每个人都在适应环境。
“散了散了!”林泰来对着人群吼道。
看到提着带血铁鞭,重新站在自己面前的巨汉,马湘兰稍稍的清醒了一点点,从全傻恢复到半傻。
“奴家无话可说,任君处置,只恳请让奴家再见伯谷哥哥一面!”
林泰来简直听不下去,你马湘兰三十好几了,又叫一个五十岁的老头哥哥,你们肉麻不肉麻?
马湘兰口中的伯谷哥哥,就是苏州本地文坛盟主王稚登,马湘兰一辈子深情的对象。
不知为啥这两情人以兄妹关系相处,挺变态的。
林泰来将铁鞭扔给张家兄弟收好,然后居高临下的对马湘兰道:
“别扯那些没用的,你这个金陵第一名媛,能不能跟我认真的谈谈文学?”
这叫不忘初心,林教授不会忘记,自己的初衷是文学。
马湘兰自叹只身落于贼手,处境可怜,凄婉的说:“只要能再见伯谷哥哥一面,文学就文学了。”
林泰来有点无语,就你这失了智的样子,还谈个屁文学啊!
忍不住就讽刺道:“你执着去见王稚登干什么?想让他难堪吗!”
马湘兰反问说:“本月姑苏文坛盛会,推选文坛新五子,奴家要为伯谷哥哥助威捧场,怎么就是难堪了?”
林泰来“哈哈”大笑,“助威?捧场?你可真笑死我了!
我可以告诉你,王稚登肯定会入选文坛新五子!但你觉着这真的是荣耀吗?”
不等马湘兰再说什么,林教授抢着继续说:“第一,我们苏州城的文坛泰斗人物,什么时候需要给别人当宗门五子了?
文坛复古派鼎盛的前七子时期,我们苏州同时有江南四大才子,并没有甘居前七子之下啊。
后七子兴起的时候,文征明需要讨好后七子,加入复古派吗?
现在你觉得王稚登当这个复古派宗门新五子,还是荣耀吗?
第二,王稚登今年已经五十一岁了?而这次新五子候选人,大都是三十几到四十左右的!
所以王稚登以五十一岁的年纪,以苏州本地文坛盟主身份,求得恩赐,和一群后辈同列新五子。
我再问一遍,马姬你觉得这是荣耀还是耻辱?这是利用他,还是可怜他?”
马湘兰顿时又从半傻状态变成了全傻,心境一点一点的破碎。
林泰来又大声的质问:“所以你再告诉我,马姬你去助什么威,去捧什么场?
去为了王稚登被糟蹋,被人踩而助威捧场吗!
而且他还有可能是自愿的,你就这么想亲眼看着他难堪吗!
你就这么想出现在现场,让他更加难堪吗!”
马湘兰不知不觉泪流满面,突然哽咽着问道:“你住在哪里?”
林泰来愣了愣,下意识的答道:“关署旁边的城隍庙。”
马湘兰用手帕擦了擦眼泪,“好地方,今晚我想喝酒,能一起吗?”
林泰来:“......”
我只是想打消你的杂念,好好的与我讨论文学而已,你怎么总是有乱七八糟的念头!
你们这些文艺名媛的脑回路,真是搞不懂!
站在后面的张家兄弟瞠目结舌,坐馆真高,实在太高了!
先打后训,直接搞定了金陵第一名媛!
坐馆这是要半途出击,硬生生把当今苏州文坛第一人王老先生给绿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