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湘在心里默念了两遍思月的新名字,说道:“宋丽娜。这名字挺好听的。到了新地方,你也先别急着出头,还钱的事,你也不用太着急,还有你妈顶着呢……”
认真听完了白湘的叮嘱,宋丽娜乖巧的点了点头,然后就跟白湘道别:“三妈你先忙着,我就先回去了,下午歌舞厅还要排舞。”
看到宋丽娜离开,在店里面忙活的罗太太高声问了一句:“人怎么走了?不是来应聘的啊?”
“是老家来的亲戚,听说我在这儿,特地过来看看。”白湘回道。
谁家还能没几个亲戚呢,罗太太一听这话,就没多管,说道:“你来帮我把这件衣服的扣子缝一下。”
店门口糊着招人的广告,路过的人看到,哪怕不识字,缺工作的人也会过来问两句,到了下午的时候,新买的缝纫机,就多了个使用的人。
新招的这位大姐,原本就是个会用缝纫机的,说话做事的时候脸上一直挂着笑,看着十分讨喜。
“还别说,有了赵大姐,我俩就是轻松不少。”罗太太说道:“怪不得别的裁缝店,都爱招学徒,花小钱办大事。”
白湘:“最近这么忙,你有时间教那些啥都不会的孩子?学徒的工资低,可教着也费劲,有那个时间,我都能多做两套衣服出来卖钱了。”
平时店里就白湘和罗太太两个,既要忙着招呼客人,又要忙着做衣服,忙得一天喝口水的功夫都不剩,更别说教学徒。
那种十五六岁的孩子,哪怕再勤快,裁剪制衣方面还是没有那些大姐厉害,这东西主要还是看熟练度。
新来的那位赵大姐,听着白湘她们闲聊,也没插话,手上一直忙个不停,偶尔才会向白湘询问,关键的地方该怎么走针。
现在店里做的这些款式,已经不是白湘她们卖的最初那几款了。
有些客人订做的时候,会提出自己的要求,这种情况客人就是看别人穿得好看,就想要个同款。
这么一来二去,城里的裁缝店都在互相模仿对方的款式,除了最开始在白湘她们店里买衣服的客人,谁都已经不记得,这款式是她们裁缝店先卖的。
白湘郁闷的是,最开始没能捞到一笔大钱,对这种你抄我,我抄你的情况,她一点感觉都没有,甚至还跟罗太太分析道:“我们现在的订单里,镶毛边的少了一大半,最多的还是那款白色镂空花纹带流苏的,不愧是上过画报的款式,看样子这款能流行到天气热的时候。”
“等咱们把订做的单子忙完,就做这款的成衣来挂着卖。”罗太太高兴的说道:“以后咱们有五台缝纫机,还怕忙不过来?”
别家的西装店,裁缝店,一般备个两台缝纫机就够用了,卖不出去衣服,再多的缝纫机留着也生灰。
罗太太会被白湘怂恿,也是因为被金钱蒙蔽了双眼。心里想着,只要最开始她们就靠着存货大赚一笔,后面闲的时候那么缝纫机放着生灰都没关系。
“眼看着这小斗篷咱们也卖不了多久,新衣服的款式你想好了吗?还是说咱们跟去年一样,接着做蕾丝喇叭袖?”出于对白湘的信任,缝纫机都买好了,罗太太都还没问后面要生产什么款,反正只要有一款大赚,缝纫机的钱就回来了。
“想好了,我们做衬衫。”白湘回道。
“那不是男人穿的衣服吗?我就看到西服店有卖这玩意儿的。”罗太太有些惊讶。
“谁说的,这衣服女人也能穿,我之前就看到有外国女人穿过。”
白湘记得清楚得很,衬衫今年流行过一阵,原因是一部国外的电影,里面有一位进步女性,穿的就是衬衫和西裤,因为这位电影人物,带火了衬衫配西裤这种穿法。
“小斗篷的生意,估计还能卖半个多月,到时候再用新挣这笔钱买衬衫的布料。”白湘笃定的说道。
从喇叭袖开始,白湘的决定都没有错过,既然白湘都这么决定了,罗太太也没有反对,两人合伙做生意,那两人就是一体的,白湘肯定不会故意拿自己的钱去打水漂。
商量好后面的事之后,罗太太的干劲十足,恨不得生出两双手来,“别家店都有淡季旺季,就咱们这个店,从开店就开始忙,一刻都没有停过。”
嘴上埋怨,但罗太太脸上却是笑着的,忙碌点才好,这代表她们在一直不停的挣钱。
三个缝纫机买好,三个帮工也请好,白湘和罗太太两个,才从繁忙的生产中脱身出来,可以只用在店里招呼客人。
等晚上把店里收拾干净,白湘和罗太太又结伴一起,回包子店那边,整理一下当天的账目,晚饭就在包子店吃。
“哟~你们两个今天回来的还挺早。”这时候老罗也坐在包子店里吃晚饭,一看到罗太太就说道:“吃了没,一起过来吃点。”
桌子上除了馒头和米饭,还有其他店打包的猪头肉,花生米,还有一壶小酒,因为要看店,所以老罗吃饭也只能在包子店吃。
陪着老罗一起的,是飞虎帮的小赵哥,作为刘记者他们的牌友,白湘也见过他很多次,可一起吃饭什么的,还是太尴尬,白湘赶紧说道:“你们先吃着,我把事情忙完了再吃。”
罗太太倒是没客气,直接就坐下了,然后偷偷拧了老罗的腰一把,小声的耳语道:“回去再跟你算账。”
自从老罗开始看店,店里的账目就不对,不用说就知道,今天在外头吃饭的钱,又是从布店里头支出的。
没管她们夫妻的那点小官司,白湘坐在另一张桌子上,拿着纸笔开始算包子铺今天的账目。
包子店的生意早就稳定了下来,每天的销量差别不大,一天该挣多少钱,白湘心里也有数,要是白湘想偷懒,不算细账,只用数当天挣的铜板就行,周山是个老实人,大概率不会做什么中饱私囊的事。
可人心最禁不起考验,白湘担心自己的态度一放松,周山也会跟着放松警惕,最后还会破坏双方相处这么久的情分。
不过白湘虽然坐到另一桌去了,但总觉得罗太太她们那桌三个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白湘抬头,回望过去,朝罗太太挑了挑眉。
“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没有。”罗太太赶紧摇头,好笑的说道:“看你是因为你越变越好看了。”
“油嘴滑舌。”
白湘把账理清楚,就去后厨和周山一起收拾东西。
等第二天,白湘到裁缝店的时候,就看到罗太太挤眉弄眼的朝她笑。
“你昨天是捡钱了吗?怎么笑成这样。”
“哪是我要捡钱了,是你要捡钱了。”罗太太试探着问道:“难道你平时都没有察觉到什么?那小赵哥对你有意思你没看出来?”
“平时人家就经常去你店里吃东西,这两个月你不经常在店里,他还特意找老罗打听。重点打听的是你现在有没有再婚的打算,人家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你居然没有看出来。昨天吃饭的时候,我都觉得不对劲了,你八成是个瞎子。”
老罗一个大男人,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想问的,就只能来问罗太太,这就让罗太太站在了吃瓜第一线,昨晚上老罗问的所有东西,今天她就全给白湘说了。
白湘:“不能。平时我俩连话都没说过几句,我是真看不出来他对我有意思。”
“那你对他有意思吗?有意思的话,我就当这个媒人。”罗太太八卦道。
白湘直接摇头,“算了,我们不合适。”
因为对方□□的身份,白湘每次跟他说话都提着心的,哪能发展出什么火花。
“我的阿湘啊,你清醒一点。你知道他为什么叫小赵哥不,他亲哥是飞虎帮老大,手里管着那么大的地盘,每个月光是保护费都要收不少,更别说他们帮派还有自己的生意……我家老罗当初不过就是一个头目,都能攒下三千多块大洋,在城里买个小院子,你自己估摸估摸,小赵哥手里得有多少钱。”
“你要是嫁给了他,你也不用累死累活的做生意挣钱了,直接一步登天,带着思云吃香的喝辣的。”
娶妻娶贤的道理,一般男人都知道。
老罗在外头吃喝嫖赌,还有相好的小寡妇,可娶老婆也知道娶罗太太这样精明能干会持家的。
白湘自从来到上海,先是开包子铺挣钱,后面又向郑老师他们学认字和算术,现在又跟罗太太合伙开了个更大的裁缝铺,靠着这股拼搏向上的劲头,白湘的日子越过越好,手里有余钱之后,打扮得也越来越漂亮……
大家经常见着面,对方又眼睁睁的看着白湘蜕变,会起这些心思很正常。
可罗太太把这位小赵哥说得再好,白湘也不心动。
“抛开吃喝嫖赌这些问题不谈。我要是跟他结婚正经过日子,怕是很快就会有孩子……那到时候裁缝铺这摊子事怎么办?钱不挣了?”
“思云她亲爹,家里也挺有钱。可要是自己没本事,有钱人家的儿媳妇,也不是那么好做的。靠着男人打发的钱过日子,哪有现在自己挣钱自己花舒坦。”
罗太太往深处一想,反应过来道:“也是哦。你要是跑去给别人当太太去了,那我这挣钱大计就完蛋了。”
两人虽然是搭伙,可罗太太明白,裁缝铺挣钱的关键是白湘脑子里的奇思妙想,她要想挣大钱的话,就不能松开白湘的大腿。
这一瞬间,罗太太立马把小赵哥的家底抛在脑后,对白湘说道:“对对对,小赵哥不适合你,今晚回去我就跟老罗把这事说清楚。”
跟罗太太表明自己的态度,白湘就当这事过去了,淡定的继续研究女士衬衫的版型。
折腾了两天,白湘把衬衫搞得差不多了,就按原计划去找宋招娣收债。
思月离开,家里少了个劳动力,宋招娣一个月挣12元,扣除45元的房租和生活费,白湘跑这一趟只能拿4~5元。
可宋招娣还是超出了白湘的预料,只还了2元给白湘。
“你打发叫花子呢?照你这么还下去,200元,你得还我10年!!”白湘气冲冲的质问道:“你的钱是不是给李家宝骗走了?我连你发工资当天都拿不到钱,下次是不是要我去守着你领工钱才行?”
“不是家宝的原因。是我,我被工厂给辞退了。”宋招娣弱弱的说道:“有个老员工犯的错,推给我背了,她还有八十岁的老母,我……”
白湘被气得够呛:“人家有八十岁的老母,你也有个十八岁的债主啊!!”
“我……我也想跟她争来着,但我说不过她,别人都站在她那边。”宋招娣说起这个,心里也委屈得不行,但还是跟白湘保证道:“我已经在继续找工作了,下个月肯定能还你更多。”
看到宋招娣这副模样,白湘有些心气不顺。
在老家的时候,宋招娣就是被欺负的对象,脾气好得连家里的佣人都能说她两句,没想到现在她还是这样。
别人能一份工作干到老,她半年换了两份工作,还都是被排挤走的。
像宋招娣这样的人,不逼就是不行,白湘磨了磨牙,说道:“2元不行,你一个月至少得还4元,再拿2元给我。”
“可剩下的2元是我跟家宝这个月的生活费。”宋招娣哭丧着一张脸,想到这钱是替离家出走的思月还的,气得都快哭出来了。
白湘摊着手,冷漠的说道:“这我不管,生活费你自己再想办法。但欠我的钱你得还我,我现在也缺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