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杀千刀的,抢东西就算了,怎么还烧房子,缺了大德了。”注意到那片火光,宋招娣的眼眶立刻就红了,朝着城内的方向呜呜的哭了起来。
老太太也没绷住,差点摔倒在地,带着颤音说道:“我住了半辈子的家啊,攒了半辈子的家当啊……”
家里的财产都在田地和铺面上,剩下的就是那座宅子和家里存着的粮食,老太太这次离开,就只带了房契地契,还有两根金条半箱银元,可谓是损失惨重。
看老太太跟宋招娣哭,白湘也跟着哭,虽然哭得梨花带雨的,但她内心的情绪十分稳定,直戳痛点的说道:“咱们以后住哪儿啊……”
不止是李家,一起停在坡上的其他人家,有些也哭出声来。稍有家资的人,都住那一片,看那火势,大家的心都已经揪了起来。
但这时候,没谁会想着回去灭火,因为不知道那淹过来的洪水到底是什么情况。
一群人在山坡上等了一天,眼睁睁的看着洪水慢慢的淹了一座城,等到最后,老太太忍不住也急了,“这雨都停了这么久了,怎么水还在涨。”
这就跟钝刀子割肉似的,磨得老太太的心口都开始痛了。
白湘默默的站到老太太身后,说道:“我们这里出太阳了,可上游说不定还在下暴雨呢。我们这地几十年没遭过洪水,上游不知道要下多少天的雨,才能淹到我们这里……”
上辈子,李家在这儿等了三天,洪水都没退去,再加上顺着水漂流过来的难民越来越多,他们在这里也待不下去了,最后跟着大部队一起往上海走。
也幸好他们走得早,这洪水过了差不多一个月才退,走得越晚,过得越惨。
看老太太皱着眉头开始思考,白湘继续加码。
“我刚刚也向那些被水冲过来的难民打听过,他们来的地方,之前一个多月都是阴雨天,就见了两天的太阳,而且那雨好像还在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原本这个降雨量就有大问题,但上游那些军阀不通力合作上堤抗洪就算了,想的居然是炸了大堤,淹死对家。
后面听说报纸把炸堤的那位军阀骂惨了,但那有什么用,那时候都不知道淹死多少人了。
这些事白湘是以后才知道的,现在自然不会乱说,只做出一副担心的样子,对老太太问道:“都说大灾之后有大疫,到时候咱们这儿不会也出什么问题。”
“可家里的房子、地、还有铺子……”老太太着实舍不得。
李管家说道:“房子都被烧了,里面的东西应该也不剩什么了。田被淹之后,也需要人来种,可我看这次洪水,好多人都跑了,到时候佃户怕是不好找。”
李管家的儿子就该在李如璋身边办事,这时候他自然是希望老太太去上海的,劝道:“就算洪水退了。家里这摊子事,怕也要费些力气才能拾掇好,更何况这洪水什么时候退还不一定呢……咱们还是先去上海。”
“对啊,要是这洪水再晚两天退,肯定会出乱子。老太太咱们早点走。”白湘一脸心疼的说道:“早点去上海,你跟家宝也少遭点罪。到时候等洪水退了,让如璋派人回来打理不就行了吗。”
老太太心里有点主意,但不多,她想等洪水退了,重新收整自家产业,但又怕难民太多生乱……在白湘和管家的双重劝说下,她很快就动摇了。
“行,今晚就准备干粮,明天就出发去上海。”
宋招娣是个没主意的,一听这话,立马表示:“我现在就去起锅烧火。”
除了李如璋每年要往返老家两次,家里有事的话,李管家偶尔也会去上海一趟,这路径他熟。
“以前我去上海,就是五六天的功夫。现在有洪水,估计得绕路,但应该十天就到了。只要赶到隔壁省的火车站,坐上火车,两天的时间我们就能到上海……”
真正费功夫的,是他们赶去火车站的这段路。
老太太没去过上海,自然是李管家说什么就是什么,但白湘上辈子经历过一次,不得不站出来发表自己的意见。
“以往坐火车自然是没什么问题,可现在洪水涨那么大,路基不会被冲坏吗?”
上辈子就是这样,他们花了十来天的功夫,赶去火车站,路上不止东西被抢,家里的孩子还病了,可她们在火车站等了半个月,都没等到火车重新开通的消息。
不止如此,到了火车站,人员消息混杂,那时候白湘他们才知道,她们省是遭了水灾,可隔壁省也不是风调雨顺的,去年他们遭了旱灾,今年就遇上蝗灾了……
火车路基一直修不好,各路灾民汇聚,治安也被影响,城内的军阀也是个狠的,直接赶人。要是敢反抗,他们也会真的开枪送人上路。
迫于无奈,他们只能转道走路去上海。
和平时期几天的路程,白湘他们最后走了两个月。也幸好前期有管家和护院帮忙,否则就凭那一路上的混乱,白湘都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活着到达上海。
所以就算重来一次,白湘也不敢撇开李家,带着八岁的女儿单独上路,没有人结伴同行,她们母女就是别人眼中的一盘菜。
“不去火车站,直接去上海,照这个情况,怕是要花二十来天的时间。”李管家觉得有些不太划算,还说道:“路上逃难的人应该也多,就怕时间长了出什么意外。”
白湘不依不饶:“可要是火车出了什么问题,坐不上火车,那咱们花费的时间不会更多吗?”
李管家早年也陪着李老太爷走南闯北过,自然知道灾民的厉害,不然也不会跟白湘一样,努力劝老太太离开。
他的儿子在上海,他们夫妻对老太太也忠心,可家里的护院、丫头不是啊,如果他们一路稳稳当当的还好说,要是遇到点什么事,这些护院说不定最先反水。
现在家里全都是老弱,想要把大家安全送到上海,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李管家捏了捏有些发胀的眉心,拿不定主意。
白湘凑在老太太身旁,非常质朴的说道:“那洋人的机器也不见得靠谱,说不定还没有咱们两个轮子的马车好使呢。如璋之前送我一个怀表,碰水之后就不能转了,娇气得很!”
老太太一听,也觉得有理,她以前也没坐过火车这玩意,信任感本就不高。
而且白湘之前就受老太太看中,在家里说话也是管用的,没劝几句,老太太的天平就向白湘偏了。
看李管家还在纠结,老太太直接拍板,“别去火车站了,咱们就去上海。”
只要选对了路,未来的障碍就会少一半。
说服老太太,白湘心满意足的去帮着宋招娣做饭。
关键时刻,粮食米面自然都是掌握在自己人手里,李家那几个丫头,就只能去捡柴、烧火。
白湘叮嘱道:“一次性多做一点,后面的路上可能不方便做饭呢。”
“我炒了点面粉,可现在车上没糖没芝麻,家宝怕是不乐意吃。”宋招娣安排道:“车上还有条腊肉,我待会儿再蒸一锅米饭。”
“宋姐姐安排得不错,今晚大家一起吃顿好的,明天一起赶路。”白湘夸赞道。
她私下准备的干粮就是加了盐糖跟芝麻的炒面粉,不过这时候她可不准备拿出来,那是留着以防万一的。
宋招娣蒸好饭,立刻就把大部分的肉装到碗里,给老太太和家宝端过去。
白湘见怪不怪,自顾自的也给女儿装了满满一碗饭和肉,叮嘱道:“去陪你奶奶一起吃。”
看李思月没人管,白湘顺带也给她装了一碗饭,不过能留她的肉就不多了,只剩几片。
白湘主动的把两个女孩儿都划分到需要特殊对待的人群里,把她们都安排好了,白湘才和李管家他们一起同甘共苦,一人一块咸菜配饭。
剩下的米饭,都会被捏成饭团,留着当明天的干粮。
他们这次离开得早,同行的难民也没有很多,很通畅的走了两天,才遇上第一波人潮。
这批人应该也是老家被淹了的,而且洪水来得很急,逃离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大部分的人身上连个小包袱都没有。
和白湘他们这一行人遇上之后,这波难民的眼睛直往车上瞟,有些人的目光甚至还看向了马和驴。
看到这群人,白湘的心立马就提了起来。有马车、驴车,逃难的路虽然不太好走,但人不用负重的话,至少没那么累。可看这形势,不管是马还是驴,可能都会保不住。
李管家的心情不比白湘好多少,小声的叮嘱身边的护院注意提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