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大的火炮,越要装上跑车,这样移动才方便。”
魏广德把该说的都说完,这才看向周围的匠人。
“大人。”
这时候,匠人中看似领头那位对他抱拳道。
“叫魏阁老,这位是朝廷内阁大学士魏广德魏阁老。”
掌管军器局的工部主事这个时候对那匠人吼道。
匠人被吓了一跳,急忙又抱拳行礼道:“魏阁老大人。”
“呵呵.”
魏广德摸了摸自己毛茸茸的下巴,“就叫大人吧,你有什么意见就说出来就好。”
“大人,据小老儿所知,给大炮配炮车并不适用,因为边军的火炮大多防御于城头,而不是用于野战。
而野战为了运送快速,所以多选择小炮和佛朗机炮,这种火炮两三个人就可以抬动,所以并不需要炮车。”
说到这里,那匠人就指着面前这门火炮说道:“大人,就小老儿所知,这样的大炮就算铸造出来,也只会被摆放在城头,架好炮位。
若是装上炮车,在城墙上也没法打地钉,炮车反而会成为累赘。”
在明清时期建造的火炮,几乎很少见到有大小轮的炮车,所以曾经网上有流传,中国人似乎造不出炮车。
虽然这样看法非常可笑,但必须承认,那个时候不管是明朝还是清廷,确实都没有去想过给大型火炮装炮车,以便于机动的问题。
而原因,其实正如那个匠人所说,中国的火炮,是真没有必要安装在炮车上。
很多人有疑问,为什么中国人发明了火药,也把火药应用到战场上,但为什么最后是西方开发出火药的用法,而东方一直都非常保守的发展。
其实,说到底还是东西方战场不同所导致的。
十五世纪前,东西方都有一个相同的选择,那就是注重城墙和城堡的建设,用来抵御外敌。
但是中国古代修建的城墙在设计和构造上与欧洲的城墙存在差异。
中国人注重城墙的坚固和耐久性,采用了多层建筑、夯土和石砌等方法,使得城墙能够抵御长时间的攻击。
相比之下,欧洲的城墙在中世纪以前通常是以石头或砖块构筑,比较容易被火炮摧毁。
中国的城墙设计更注重整体的防御系统,包括城门、护城河和角楼等构筑物,以综合作战方式来应对敌人的进攻。
因此,中国并没有特别强调使用大型火炮来攻击坚固城墙。
自中国成为中央集权国家后,火药武器主要用以对抗边境地区的蛮族入侵,不管是守城还是野战,从这两个使用场景来看,火炮小巧、机动就更具备优势。
而魏广德要求制造的大炮,在西方这个时间段,其实也主要是被运用到城堡和舰船上,也并非用于野战。
所以严格说起来,魏广德的要求是有些超乎这个时代条件的,并不适用。
而在几十年后的明清战场上,明军大量装备的红夷大炮也是被广泛应用在守城战中,野战使用次数并不多。
“你说的有道理。”
魏广德听进去了,这些工匠或许思想上有些局限性,但是他们是真的知道明军需要什么样的火器。
“不过,这次的火炮你也知道,只是试制的样炮,甚至都不能称为炮,仅仅就是个样子货用来参加大阅,之后你们需要研究的铸造之法。
只有那个时候铸造出来的火炮才是真正用于实战的,到时候装不装炮车再说。
而现在,这炮是必须装上炮车,用骡马拉拽通过大阅台,你明白没?”
魏广德这会儿也是觉得匠人的话没错,不过只顾眼前的话,还是要给这木头炮装上轮子。
那老匠人仿佛这才如梦初醒,一开始虽然知道这炮是木头掏空而成,但毕竟是炮,以后要交给兵部分发下去的,所以老匠人按照自己以往的经验,才会说出大炮不需要装炮车这个观点。
但是他的确疏忽了,这炮是用来参加大阅的,给皇帝和满朝大臣、藩国使者看,而并不是真的要投入战场上使用。
“小老儿明白了,今天应该就可以按照大人的要求,装在炮车上,绝对不会影响大阅。”
那老头想明白后,也就知道该怎么做。
若是纯铁或者铜料打造的火炮,那重量不轻,炮车也需要好好设计实验才行,可现在的木头炮可轻太多了,装炮车是不需要专门设计实验的,也能保证顺利完成大阅。
“那你们就去忙,今天就把这炮装上炮车。”
对那匠人说完,魏广德有转头对工部主事吩咐道:“今天这炮车弄好后,明日一早派人送到京郊大营去,我明日也会过去。”
“是,魏阁老。”
那主事急忙躬身领命。
“另外加紧再做九门炮出来,凑个十门移交给京营那边,用于此次大阅。
另外研究铸造之法也不能耽搁,我要的可不是样子货,而是能真正被用来作战的火炮。
到时候火炮造出来,派人通知我一声,我会来看试炮。”
魏广德又吩咐道。
这边安排好,魏广德就不去理会,回到朱衡身边说道:“尚书大人,此事还请关注一二,军器局若有需要,还请给个方便,批下材料。”
明朝铜料缺乏,铁料虽多,但熟铁的制造也很困难,所以造炮所用的材料其实很紧张,批复使用至少也需要侍郎一级的高官签字认可才能领出。
而魏广德所提要求的大炮,对材料的需求更大,甚至就是这么一门炮所用材料,都可以制造两三门大号佛郎机了。
拨下去多少料,要交回多少炮,都是要记录的。
所以像这种试制火炮的工作,是需要工部高官开绿灯才能办到。
“行,既然善贷如此看好此炮,我就先批造两门炮的材料给他们试制。”
其实试制这样的火炮,材料的消耗不大,相对来说人工成本更高,毕竟需要手艺熟练的匠人进行制造,速度也奇慢,需要消耗许多时间。
而火炮试制,对材料的消耗不过就是铸造过程中的一些损耗,毕竟废了的材料还可以重复使用,反复铸造,并不是一次性消耗品。
魏广德点点头,冲朱衡抱拳道:“此事全靠大人了。”
说完这话,魏广德也注意到朱衡的脸色有些不好,不由奇怪问道:“难道此事还有何难处?”
“没有。”
朱衡摇头否认,不过最后还是多了一句嘴道:“善贷,你知道这试制两门炮,需要多少铜料吗?”
听到朱衡问起这话,魏广德当然是摇头,他哪里知道这些。
“至少要五千斤。”
朱衡伸出一个巴掌说道,“也只能等这炮多造一些出来,匠人们熟悉以后,再考虑试着用铁料打造一批看看。”
“五千斤?”
魏广德听到朱衡的话,顿时大惊。
按照朱衡所说,那造一门这样的炮怕不是单炮重达两千多斤?
到这个时候,魏广德才意识到,他想提前发展出大明的红夷大炮是多少的愚蠢,这特么得废多少银子?
就目前大明朝的财力,就算真弄出红夷大炮,这东西能造的起多少?
“朱尚书,这铜料换成铁料,成本能降多少?”
魏广德知道大明朝这年头制造的大炮原来主要是用铜料打造,不过现在更多是用铁料。
铁料换铜料,其中成本下降很多,这点魏广德知道,可到底有多大的差价他就不确定了。
“如果是铜炮的话,炮壁就不用那么厚,因为铜炮不容易炸膛,铸造也更加容易。
而换成铁炮,炮壁就需要更厚,更废料,重量自然也更大,但是不管怎么样,成本也会降大半,我估计三五倍还是有的。”
炮没出来,到底要废多少银子,朱衡也不知道,只能按照当初造佛朗机炮的成本来说。
从军器局出来,魏广德就回了内阁处理公务。
平静了半年的隆庆三年,终于在前几天有广东奏疏送到京城,广东潮、揭、浦、惠诸县郭明、胡一化、陈一义聚众起义,声势相倚,抗拒官兵。
其实郭明、胡一化、陈一义等人上山为盗的时间也不短,之前是小打小闹,官府虽然发下海捕文书可也没太当回事。
可近一年情况开始右边,各家山头不仅大肆扩充人马,还开始主动出击,不再守着之前的一亩三分地。
以前官府和商人因为知道这些山匪强盗存在,还可以绕道而行,避一避,可现在他们四处流窜活动,自然就不能再坐视不理。
不过官府连续发动数次围剿都为成功,自己反而损兵折将。
官府因为连番受挫而士气低落,而盗匪一边则因为胜利士气高涨,到现在终于报到京城,要发大兵围剿。
类似的情况还发生在陕西,陕西洛南县矿工何术等聚众三千余人,占所白花岭诸矿洞十八所,官府久捕不获。
所以这两天兵部的人也常常来内阁,商议调集官兵围剿的事儿。
按照目前的情况,广东那边肯定是十万火急。
按照地方官府的尿性,不是被逼急了,是万万不敢往京城报的,那是能隐瞒下来就继续隐瞒,毕竟涉及到官员考察,这可直接影响到他们的官帽子。
所以,昨天兵部基本上拿出一个章程,命令总兵郭成、兵备佥事杨芷、监军副使江一麟等率官军分路进剿,务必争取一举把广东盗匪一网成擒。
而陕西那边情况则更为负责一些,毕竟矿工武装起来后,战力也是不俗,且那些矿洞多为易守难攻之险要地势,所以兵部还没有拿定主意,是否要调边军参战。
要知道,现在即将入秋,很快九边各地都要面临来自草原虏骑的威胁,边军的调动要极为慎重。
魏广德回到内阁,屁股还没坐热,陈以勤就从门外走入,顺手还把门关上。
魏广德奇怪,刚起身,就见陈以勤已经快步走到他身旁,低声说道:“善贷,出大事儿了。”
“何事?正甫兄,咱们坐下说话。”
魏广德一皱眉,随即拉着陈以勤坐到会客的椅子上。
“我刚从宫里出来,陛下适才召我觐见,说打算召高拱还朝。”
陈以勤面色严肃的说道。
“啊?”
魏广德不觉惊叫一声,随即反应过来,压低声音问道:“陛下怎么会有这个心思?难道内阁处理政务没有让陛下满意?”
陈以勤摇摇头,“具体怎么回事还不知道,但应该和那个卲方有关。
应该是不知道他走动说通了宫里那个大太监的关系,否则很难理解为什么陛下会生出这个心思。”
魏广德都懒得去问陈以勤的答复,就算是隆庆皇帝问他的意见,他也只是表现出欢喜的样子,高高兴兴说支持高拱回来,还是直接加入内阁。
高拱和隆庆皇帝的关系,容不得他们说半个“不”字。
有资格说一说的,也就只有李春芳和张居正。
想到这里,魏广德当即问道:“首辅和叔大,陛下那边可以有召见?”
“我从乾清宫出来的时候遇到逸甫,不过身边跟着传召的太监,所以我没好和他说这个事儿。
刚回来的时候,首辅大人和叔大也被陛下召走了,估计很快就会有人来传召你过去。”
陈以勤分析道。
“只能看首辅和叔大的了,若是他们也支持,高拱还朝就大局已定不容更改了。”
魏广德皱眉,有些后悔当初的决策。
知道卲方这个人的时候,就该想办法把人办了,不该留他在京城活动。
“今晚,我打算邀请腾祥喝酒,问问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陈以勤看着魏广德,低声说道。
“那我这就联系下陈矩,看看他是否知道宫里是谁在给高拱说话,孟冲,还有陈洪,冯保?到底是谁,难道不怕激怒旁人?被群起而攻之。”
魏广德到现在都觉得难以理解,这些宫里的太监不该这么蠢笨才是。
高拱回朝,皇帝的宠信不仅会力压外廷百官,更是会对内廷太监构成极大压力。
谁不知道,高拱是最看不得阉人。
“腾祥现在是内廷第一人,他应该不至于,就看孟冲是不是和高拱私下达成什么协议。”
陈以勤这时候低声说道,“估计一会儿陛下还会召见你,知道该怎么说。”
魏广德闻言只是点头,这种事敏感,可不能在皇帝面前表现出对高拱不满的情绪。
当初只想着遮蔽皇帝的耳目,让他想不起高拱,此事也就过去了。
就是现在,内阁处理奏疏也非常注意,那就是不提及高拱的名字,就是怕隆庆皇帝看到。
最终,两人也只能相视苦笑结束今天的会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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