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4章1135京城
魏广德带着谭纶进了张居正值房,和他相互行礼后,魏就把捷报直接递了过去,笑道:“吕宋的事儿成了,这是俞大猷的捷报。”
闻此言,张居正一把从魏广德手里夺过捷报,快速翻看起来。
很快,张居正的脸上就浮现出笑容。
是的,俞大猷奏疏里汇报的主要内容就是讲,通过他和西班牙人的谈判,已经获得了吕宋岛北部的全部土地划入大明,成为大明的又一块海外领土。
“真没想到,夷人竟然答应了。”
张居正快速看完一遍后,抬头看了眼魏广德和谭纶,叹服道。
之前,张居正并不是没考虑过吕宋事,不过他以为已经被夷人吞下的土地,说什么也不会答应吐出来,交给大明的。
说完话,张居正似乎猛然醒悟过来般,又拿起奏疏再次看起来,嘴里还喃喃念道:“这么说,夷人在吕宋的兵力,怕是严重不足,所以惧怕与我大明交战才是。”
听到张居正的话,魏广德虽然不确定张居正是否也生出了独占吕宋的打算,但也知道现在就这么做的话,怕是对大明不利。
因为西班牙可并不是没有实力,只不过他们的武装力量还被束缚在美洲那个地方,暂时没办法大规模向远东集结。
这时候的西班牙,实力堪比后世的美国。
虽然因为航海技术的限制,这时期大规模运兵还是存在诸多困难很难解决,但是如果只是集结几千上万的兵力,咬咬牙还是能够做到的。
所以,一开始魏广德就没打算要和西班牙人硬拼。
大明没有去美洲的航线,美洲的金银只能等着西班牙人开采出来,然后运到大明进行贸易。
就如同大帆船贸易一样,大明也没有能力不借助信风和洋流,把海船送到美洲去。
“他们在东面刚刚抢占了一块广袤的大陆,面积比我们大明要大上无数倍,这才是吕宋没多少兵马的原因。”
魏广德这个时候选择提醒张居正,免得他头脑一热,做出不智之举。
“东面大陆,比我大明大无数倍?”
正在第二次看奏疏的张居正震惊的抬头看向魏广德,询问道。
“叔大兄忘记了,之前锦衣卫情报就提到过,每年有他夷人的大海船从东面过来,运送他们掠夺的金银和各种物资,也把吕宋岛上的香料运走。”
魏广德说道。
“嗯。”
被一提醒,张居正自然也记得是有这么回事儿,情报也说了,这些夷人的国家似乎是在西方。
“嘶。”
想到这里,张居正脑海里不由得产生了一个念头,不过他没敢说出口,只是默默记在心里。
大明虽然进行了下西洋的远航,但毕竟没有完成环球航行,自然还不知道地球是圆的。
虽然之前国内一些阴阳师,或者说天文学家有过类似猜测,但并未得到广泛的认同。
对于程朱理学和阳明心学来说,自然也对此并未,甚至没有上心过。
“善贷,你看这里面把壕镜的夷人叫做葡萄牙人,把吕宋的夷人叫做西班牙人,是何道理?”
张居正第二次看奏疏,自然就注意到一些先前没有到的东西。
“据我所知,貌似两地夷人虽然相似,说话也大差不差,但他们却归属两个国家。
一个就是葡萄牙,还有一个就是西班牙,姑且这么称呼他们吧。”
魏广德开口解释了一句。
这事儿,来自后世的他自然很清楚,不过这个时候要详细解释就很麻烦,最关键的是他很难说清楚这些消息的来源。
“这个北纬十六度是什么意思?你们知道吗?”
张居正又注意到俞大猷和西班牙人瓜分吕宋采取的办法,于是又追问道。
谭纶一听就一脸疑惑的看向魏广德,他注意到了这个用词,但也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不过奏疏的内容是开疆拓土,这点他抓住了,所以是捷报,就眼巴巴送到内阁来了。
这可是魏广德的功绩,至于其他的,他打算稍后再找兵部的人问问。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此时京城里,或许除了魏广德,还真就没人知道这个词的含义。
魏广德想了想,其实关于经纬线的具体画法,他也不懂。
不过小学学过的知识倒是有提及,基础的还是知道。
虽然只是最基础的东西,但也足够他此时卖弄一番,而且还能找到来源。
于是,魏广德笑着对张居正和一脸疑惑的谭纶说道:‘这个事儿,我还真听说过。
不过要是说起来还有些麻烦,我画个图就好理解了。’
魏广德说完就起身,走到了张居正的书案前。
张居正和谭纶也都跟上,站在他后面,要看看魏广德打算画个什么东西让他们看。
铺好宣纸,从笔山上找到一支最小的毛笔,魏广德就大致勾勒出一个椭圆形岛屿。
好吧,大明这会儿没有钱币,只有毛病,西洋的蘸水笔也不符合大明的书写习惯,所以读书人是根本不会看上那玩意儿的。
其实,蘸水笔这东西,早期夷人也曾经想要向大明兜售,不过四处碰壁,也就没人再往大明运那东西了。
大明的商人,多是童生,也是对中华文明崇敬不已的,自然看不上西方蛮夷的东西,甚至看了都觉得污眼。
没细笔,也只能用小号毛病代替。
不过魏广德这个时候倒是在想,要不要找工匠用石墨尝试做出铅笔。
虽然据说古人很早就利用天然墨做墨笔,但魏广德却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笔,倒是有人用石墨粉作为画画的颜料使用。
此时,魏广德边画边说,“这就是岛,四周是海水,我们古人进行远航,判断自身位置的办法是按照月份,通过白天看太阳,夜晚观察星辰的位置,再结合指南针判断,引导正确的航向而不至于迷路。
夷人航海所用的办法,其实和我们用的差不多,只不过他们好像更细分一些。
他们把海面从东到西,由南到北划分成一些数字,比如奏疏里面的十六度,他应该还有1度和其他的度数。
确定度数的方法,是他们用一种小仪器直接测量角度,也是通过太阳或者星辰来确定。
这样,在茫茫大海上,他们就用这种仪器可以定下自己大致的纬度和经度,在地图上就能划出自己的位置。”
魏广德此时已经在宣纸四周大概分处几个距离相等的格子,标出一些数字。
其中那个椭圆形岛屿中间左右两点他就标注的“十六”,在这个数字上下则是“十五”和“十七”。
只不过魏广德终究对这些地理知识不是很熟悉,他所标注的方式其实如果按照后世地图标注,应该是南半球的纬度。
因为他已经忘记到底北极是零度还是赤道是零度,只是按照习惯从上到下书写数字。
然后就是把两个十六度点用虚线连接起来,穿过所谓的岛屿说道:“这条线,就是俞大猷和西班牙人画定的边界线。”
“原来如此。”
谭纶听明白了,也看明白了,张居正在一边也是微微点头。
“怪不得夷人能够不远万里到我大明做贸易,这样的航海技术让人匪夷所思。
都说这大海茫茫,危险莫测,有这样的办法,船行海上就和平地一般了。”
张居正还是惊叹一句。只要能够确定方位,其实出行自然就没有多大的风险。
古人畏惧海洋,其实更多的就是因为海上没有参照物,只能凭借老船工的经验判断大体位置。
至于海上风浪,其实走陆路也是狼虫虎豹和山匪强盗,一样也是有危险的。
“想来南海水师应该掌握了夷人这门航海的技术,以后我大明水师也能在大海上如履平地。”
谭纶更关心的还是这个航海技术在军事领域的应用,大明现在南边有南海水师,北面还有登莱水师,可都需要这项测定方位的技术,保证航行安全的。
不然,就只能沿着海岸线航线,触礁风险比较大。
“嗯,这捷报既然来了,我们还是找和卿来一起商议下,一会儿一起去宫里向陛下和太后报捷。”
这个时候,张居正猛然想起,明军打了胜仗,他们高兴不行,还得先向皇帝奏捷才是。
“宫里应该知道了。”
谭纶笑道:“我进宫来的时候,在宫门前遇到通政使,他就是送捷报去司礼监的。”
“呵呵.”
张居正抚须笑笑,他也明白了,冯保是绝对不会错过这个请赏的好机会,怕是此时他已经拿着捷报在慈庆宫里了。
“来人,快请和卿来我这里议事。”
随着张居正的吩咐,自有书吏赶紧去请了吕调阳过来。
自然,俞大猷的奏疏也交到他手里。
于是,魏广德不得不由解释了吕调阳提出来的问题,其实和张居正所问相差不大。
至于那张图,再次被魏广德拿出来进行介绍。
“善贷,你是如何懂的这些的,书上可没有。”
吕调阳此时心情不错,乐呵呵问道。
“我从一些海商口中知道的,他们和夷人做生意,觉得他们的这种办法很好,所以花钱学到的。
我不是主要做这个,所以也只是听了一耳朵,大致知道是怎么个意思就是了。
若不是今日看到奏疏里所说,都快淡忘此事了。”
魏广德爱参股做生意,其实京中早有流传。
京官,不参股的现在也不多了。
以前大家都羞于启齿,不过有魏广德这个阁臣都这么做了,大家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丢脸的。
正经做生意赚钱,养活在京的家人,貌似也没什么不好看的,总比那些贪赃枉法的官员强吧。
京官在京城过日子,光靠朝廷那点俸禄,是真过不下去的。
以前大家都是让家里仆人出面,经营各种生意,大家心照不宣。
京官和勋贵,其实一样都为黄白之物苦恼。
很多人或许觉得勋贵有许多田地,生活应该衣食无忧才是。
可别忘记古代的生产力,田地租子那点收入,可以保证他们吃好喝好,但要过上奢侈的生活确实很难的。
所以,大家其实都在做生意赚银子。
至于家里的宅子和田产,都是不可能变现的,那只会给人败家的印象。
脸面,也很重要。
“收拾一下,一会儿宫里该召见了。”
几人愉快聊天,这时候张居正开口说道。
魏广德和吕调阳都微微点头,随即又对谭纶说道:“一会儿宫中召见,一块去吧。
你是兵部尚书,此事也正是你的职权范围。”
果不其然,半盏茶的时间都不到,慈庆宫就有小侍过来,传旨两宫太后和皇爷召见诸位阁臣。
“冯公公在宫里吗?”
魏广德随口问道。
“魏阁老,干爹刚过去,貌似有大喜事儿,听到殿里娘娘们和陛下都欢声笑语的。”
魏广德和冯保关系有些不睦,但也仅限二人心知肚明,其他人可都不知道。
冯保那些干儿子、干孙子对魏广德也恭敬的很。
当然,对张居正更加恭敬就是了。
此时的大明,已经不是嘉靖时期,剿灭了大海盗林凤的消息,在京城官场竟然没有掀浪花。
此时外朝官员们议论最多的还是奏疏里所说,获得吕宋半壁江山的事儿。
而其中,支持者有之,反对者亦是不少。
反对理由,自然是认为吕宋是大明藩国,就不该贪图其国土,而应该寻找吕宋王后裔,助其复国,
如此,才能显示大明的气度,宣威于南洋。
持此理由的,多是朝中德高望重的儒士,影响力还是很大的。
他们的言论,多少对于那些刚入官场的新科进士影响巨大,特别是翰林院里,许多人都在讨论上奏,请求归还吕宋国土一事。
不过这些人还只是在私底下商议,而那些官场老油条则是不动声色,等待内阁和宫里的态度。
他们都明白一个道理,对或者不对,主要看掌权者的态度。
站队,才是最重要的,关系到自己的仕途。
进了慈庆宫,本该在文华殿上课的小皇帝朱翊钧早就被接到这里,冯保就站在旁边,满脸乐呵呵的。
吕宋攻略,冯保略知一二,是没办法隐瞒的。
所以在上奏的时候,冯保可也没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将此事说成是他这个内相和外相们商议的结果。
开疆拓土,上次东番岛就没占到便宜,这次吕宋自然不会错过机会。
商议其实很快,两位太后就提了祖制关于吕宋的事儿,但有东番岛事例在前,大明吞并吕宋并无不妥。
倒是没人注意奏疏最后提到,苏禄国国王想进京觐见的事儿。
别人没注意,魏广德却必须提出来。
此时大家正高兴,自然没人会反对,于是很愉快就答应下来。
即便现在当今年幼,并不适合接见外臣。
不过大明刚刚宣威南洋,自然不怕苏禄国国王起什么心思。
奏疏里俞大猷也写的明白,现在苏禄国一直在担忧西班牙人对他们的贪念。
大明皇帝接见苏禄国国王,也算是为苏禄国站站场子,消息传到南洋,想来南洋诸国也该知道如何站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