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保,你把先前说的话再说一遍。”
李贵妃这会儿强压着心中的激动,看着冯保说道。
“娘娘,奴才冤枉”
冯保当即伏地大哭起来,那样子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妹妹,这是”
陈皇后看着冯保的样子,不解的看向李贵妃,问道。
“姐姐知道外朝官员最近许多人都上奏,给冯保这奴才定了许多罪名,贪赃索贿也就算了,还说他勾接方士,给先帝献那什子药,把先帝驾崩的事儿都一股脑扣到他头上。”
李贵妃只得开口解释道。
“那些奏疏我也看过一些,都是瞎编乱造的东西,你我在宫里,那些事儿到底是谁撺掇的,我们难道还不知道吗?”
说完话,就指着那奴才道:“他这就被吓住了?真以为我们不明真相要处罚他?”
“娘娘,不是,这是高拱要清除皇爷身边的人,老奴只不过因为占了顾命大臣一职,所以被那高拱拿来开刀。”
冯保这时候收起哭声,大声辩解道。
“你说什么?”
陈皇后大惊失色,质问道。
“娘娘,老奴在宫里这么多年,什么银子能拿,什么银子不能拿,心里还是有数的,要不老奴干爹去后,都不知在宫里死了几回了。
老奴确实不算干净,他们弹劾臣利用职权存了些银子,这点老奴也不瞒娘娘,是有些,都是下面人孝敬老奴的。
这些银子,老奴是不能不收,否则下面人会担心,就会不认真做事儿。
但是给先帝引荐方士,进献仙药什么的,那可真是冤枉死奴才了。
那时候老奴一心伺候皇爷,哪里有功夫和他们去先帝那里争宠.”
“捡重点说。”
就在冯保吧啦吧啦一堆,进行自辩的时候,陈皇后已经不耐烦的说道。
太监贪墨宫里的银子,其实她早就知道。
当初李芳怎么坏的事儿?
还不就是看不惯宫里这些老人在宫里采买、兴修工程的过程中动手脚,也只能说裕袛那些年没太多人,所以心思也单纯,完全不似这宫里复杂。
经过一事,陈皇后也知道宫里太监这些癖好,但是看着皇帝那么宠幸腾祥、孟冲等人,她也没了法子。
之后自己又被打入冷宫,就更没法理会了。
其实,就算让她来清理,她自问也很难清理干净,因为下面人都这么干,总不能把全部太监都换了吧。
所以冯保在她面前自污,承认在宫里弄银子,她是丝毫不放在心上的。
大家都这么干,就算伱不取,也会有别人取,只要把事儿做好,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是是是”
冯保急忙住嘴,脑中重新思索一番,又组织起语言道:“高拱恶意栽赃老奴,他是没安好心。
不仅是想要剪出皇爷身边忠心之人,还往先帝身上泼脏水。
如今先帝刚刚大行,冥驾还停在宫中,就有这么多脏言秽语讥刺先帝,作为先帝的老奴才.
奴才的清白是小事,先帝的千秋英名才是大事。
若是此事真被外朝定下,那先帝不就在他们笔下成了风流荒唐的帝王,他们实在是其心可诛。”
“你说那些奏疏,是高拱指使人所上?可有证据?你又因何得罪高拱?”
陈皇后这会儿芳心大乱,她也不希望隆庆皇帝被扣上那样的帽子,虽然是事实,但也不能这样写。
当初对外昭告的是隆庆皇帝染恶疾不治,如果真把皇帝的死和方士,和那些药物扯上关系,确实对隆庆皇帝的英名有损。
“老奴虽没有证据证明是高拱指使,但东厂和锦衣卫有密报,那些串联之人在行动前,多前往过首辅大人府邸。
至于老奴得罪高首辅,这更是无中生有。
老奴在宫里兢兢业业,恪尽职守,那里会和高拱生出嫌隙,都是高拱心怀叵测,想要剪出皇爷身边对他忠心之人。
之前在内阁打压张居正,通过举荐又收买高仪,把内阁搞成他的一言堂。
老奴在先帝临终前又被赐顾命大臣,所以就成了高拱的眼中钉肉中刺,欲拔除而后快。
高拱又是污秽先帝之名,又是剪除亲封的顾命大臣,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冯保这会儿头也不抬,就是埋头在那里呜咽。
“好了,这事儿哀家知道了,你放心做事就好。
那日乾清宫里,哀家一直都在场,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你先下去吧。”
陈皇后这会儿需要冷静下来,好好想想今日听到的这些话。
她的心现在真的很乱。
地位特殊,注定了她不敢轻信任何人,她需要观察,看看高拱是否真如冯保所说。
而且,就当下的情况,若是在此时就拿下高拱,对先帝那里也实在难以交代。
拿下高拱,其实在现在的陈皇后看来,也不算很麻烦。
毕竟现在宫中近卫,还有东厂和锦衣卫,她都指挥得动。
这些人的首领,可都是成国公兄弟俩,他们是从嘉靖朝就开始率受皇恩的家族,是绝对不可能和高拱搅到一起去的。
陈皇后现在需要时间,一是冷静思考,静静观察,二就是等人,等张居正和魏广德回朝。
如果高仪真的被高拱收买,此事她们做出的决策一旦不利于他们,必然会在外朝掀起轩然大波。
不利于朝廷稳定的事儿,自然是不能做的。
“姐姐,今日之事,宫里怕是守不住消息。”
就在冯保踉跄着起身准备退出去的时候,李贵妃忽然说道。
“嗯?妹妹这话是何意?”
陈皇后不解的看着李贵妃。
“宫里孟冲、陈洪,应该是倒向高拱那边了。”
李贵妃开口就直言道,“姐姐之前不是让司礼监拿了些奏疏到我那边,让我帮着看看。
在看到那些弹劾奏疏时,陈洪跟我解释的可都不是什么好话,不知道姐姐这里又是如何说的?”
李贵妃这一提醒,倒是让陈皇后反应过来。
她当时确实也问过,外朝怎么能胡编乱造,但孟冲和陈洪都是敷衍,说言官不知真假,但是也说冯保确实做了那些事儿。
不过因为说话人是孟冲和陈洪,陈皇后当然不会信他们的鬼话。
要说奏疏上说冯保的过失,貌似这两人还更大一点。
看了眼佝偻着腰的冯保,陈皇后一瞬间也明白那二人的目的,自然也是希望扳倒冯保。
虽然不能因此就说两人胳膊肘往外拐,投靠高拱,但确实不能全信。
“那要如何?”
陈皇后问道。
“先把二人圈起来,不能和外面接触,等事情平息后再放出来。”
李贵妃开口说道,她现在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威胁到儿子皇位的人。
之前在宫里听了冯保的述说,来的路上又问了许多,知道冯保已经和这两位宫里的大太监势同水火,而这陈洪本就是高拱的盟友。
当初就是陈洪向隆庆皇帝提起的高拱,这才有高拱复职。
至于孟冲,冯保就把关于王九思的事儿也说了出来。
冯保说他觉得应该秘密抓捕王九思,直接灭口,不让宫里的消息泄露出去,但是孟冲担心王九思把他拉下水,所以央求高拱放人。
之前冯保让东厂出动抓捕王九思,但是消息泄露,最后抓捕中惊动了兵马司的人,人被关进了刑部大牢。
冯保猜测,消息是陈洪在东厂原来的人泄露出去的。
毕竟冯保接手东厂,不可能把人全部换掉,必然有陈洪安插的人成了漏网之鱼。
对那些方士,秘密处死是最好的选择,这样就不会泄露出他们曾经和宫里的纠缠,自然就不会影响到先帝的英名。
这才有了刚才这段,李贵妃提到圈禁孟冲和陈洪。
“哀家让他们来我这里,冯保,你安排些人过来看着他们,谅他们不敢在我这里造次。”
孟冲是宫里司礼监掌印,虽然干不长久,可毕竟并没有撤换,陈洪也是宫里老人,各处都有他的干儿子。
把两人圈在其他地方,还真未必保险。
也只有放在眼皮子底下,才没人敢闹事儿,毕竟这慈庆宫里,有陈皇后在。
“王榛,这事你带人做,冯保,你派可靠之人找王榛即可。”
王榛是陈皇后身边的太监,从裕袛是就一直伺候她,这么些年来不离不弃,所以陈皇后对他也是信任异常。
高拱当然不知道他在宫里的两大盟友已经被暗中圈禁起来,他在自家府邸还在考虑着现在时态的发展。
百官弹劾的气势已经形成,自然就该到收拾冯保的时候了。
他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这样就可以除掉冯保,就宫里那两位知道底细,就不可能这么做。
“程文他们到了没有?”
所有的计划,高拱已经在胸中反复推演过数次。
那就是先在外朝激起百官愤慨,然后再让六科廊属官齐聚皇极门外,请求宫中处置奸佞冯保。
不管是陈皇后还是李贵妃,不过是一届女流之辈,只要文官聚会,把动静闹大些,就不怕她们不就范。
高拱有条不紊为最后一击做着准备,而此时的张居正则是冒着六月炽热的阳光,在朱衡的陪同下视察修建中的昭陵工地。
成祖朱棣的长陵正好在天寿山与大红门之间的中轴线上,左右皆是历代陵寝。
世宗皇帝的永陵靠近“庭院”,脚下蹬着龙山,而正在修建的穆宗皇帝的昭陵与永陵隔谷相对,正好对着虎山。
当初礼部和钦天监两家主持为穆宗选择“吉壤”时,也拿了几处方案,穆宗一下子就看中了现在这块地方。
他说:“百年之后与先帝父皇比邻而寝,朕心大慰。”
穆宗说这句话时,张居正正好侍立在侧。
当时他觉得钦天监选定的几块地中,这地方并不算太好,虽然也在龙脉之上,却回势稍差,缺乏逶迤奔腾的气势。
但皇上自己喜欢,他这位大臣哪敢发言“有悖圣意”呢?
视察工作进行了两天时间,张居正算是把整个工地都转了一遍,凡事必躬亲,做到心里有数。
为了赶在钦天监选择的吉时下葬隆庆皇帝,工部这次发了狠,几乎抽调光周边所有的民夫,只为了工程尽早完工。
所以,整个视察工作中,在张居正眼里其实都是乱糟糟的,但是在朱衡眼中,则是工程进展井然有序。
“至少还得半个月才能初具规模,阁老看,我们还要不要在留下两日?”
工地各处都已经看过,所以朱衡才有此一问。
毕竟他是抛下工部一摊子事儿跟过来的,久了心在也有担心。
“该看的都看了,明儿就回吧。”
张居正想想,这才开口说道。
其实这一趟对他来说也是不轻松,毕竟张居正年纪其实也不小,快五十的人了。
前日来到的时候还好,不过经过昨日和今日,张居正就感觉身体略有不适,也不知是不是有点中暑,时不时感觉有些头晕。
“那好,我这就安排明日启程回京。”
朱衡听到张居正说回,当即答应道。
第二日一大早,一行人就坐上马车向京城行去。
中午赶到一处驿站歇脚,也顺便吃饭时,张居正就得知自家管家姚旷从京城赶过来求见的消息。
“让他进来吧。”
在驿站一处偏僻的房间里,张居正见到姚旷,不由问道:‘你来此是为何事?’
“老爷,京城今日不得了,几十名六科言官齐聚皇极门,口口声声要求见陈皇后,请求处置奸佞冯保,游管家看事态不对,就让我赶来找老爷,禀报此事。”
姚旷很简略的把今日京城的消息告诉张居正,请他定夺。
这几天的事儿,张居正出外差,城里的事儿就是游七和姚旷在处置。
今日发生的事儿分明就是高拱要动手的征兆,所以这才急急忙忙赶来。
“宫里怎么说?”
张居正最关心的不是什么人闹事儿,而是宫里怎么处置的。
“宫里已经答复,说娘娘已经知道此事,正在考虑如何处罚,让官员们先回衙门办公,不要耽误正事。”
姚旷急忙答道。
“冯保那边,这两天有没有什么动作?”
张居正心里也有些焦急起来,追问道。
“这个不太清楚,这两日都没得到宫里的消息,禁卫森严,也不好打听。”
姚旷擦了把额头的大汗说道。
这不是他急的,而是这天儿太热了,稍微动一动就是一身大汗,属实难过。
张居正刚想说什么,但是忽然身体一阵摇晃,感觉天旋地转,随即昏迷不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