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官吏一早来衙门点卯,刚刚回到自己的值房,就听到了一个惊掉下巴的消息。
礼部郎中陈正,因为牵扯到数年之前的一桩科举舞弊案,已经被革职查办,打入大理寺天牢。
礼部还有几名涉案的小吏,先行枷号三个月,杖一百,然后发烟瘴之地充军,这一去,怕是就再也回不来了。
礼部和六部其余诸部相比,风险要小得多,无非就是弄乱了礼仪流程,被罚俸或者降职而已。
但身在礼部,有一件事情,是万万不能碰的。
那便是科举舞弊,科举是朝廷选官的重要途径,历来由礼部负责,舞弊之罪,尤甚于杀人放火,历来参与舞弊之人,下场都极其凄惨。
陈郎中因为舞弊之罪被打入大理寺天牢,这辈子就算是完了,礼部众官吏震惊唏嘘之余,心中也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尚书房中,刘风看着唐淮,沉声道:“此次陈郎中被查,走的是康王的关系,不知康王是怎么抓到刘郎中把柄的,偏偏在这个时候发难,分明是要大人难堪。”
陈正是礼部指定的送婚使,现在人在大理寺天牢,自然是当不了送婚使了,送婚使的人选已经换了两次,这一次如果再出什么差错,必定会招致陛下更大的不满,到时候,怕是整个礼部都要被降罪。
刘风看着唐淮,想了想,说道:“唐大人,康王此次,一定是奔着送婚使来的,怕就怕我们再指定一人,又会折在康王手里,到时候,陛下那里,根本无法交代。”
唐淮面色平静,用食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说道:“如今礼部能担任送婚使的,只有你和膳部郎中,祠部郎中了。”
“膳部……”刘风想了想,说道:“大人,膳部怕是不行,康王连陈正四年前的把柄都能挖出来,万一查到了膳部的问题,再换一次,陛下定会降罪礼部。”
“送婚使可以不做,也不能让你去冒这个风险。”唐淮想了想,说道:“如此一来,便只有祠部刘郎中了。”
刘风想了想,点头道:“刘郎中没有什么问题,若是康王强行阻挠,陛下那里,应该也会察觉到什么。”
唐淮目光望向礼部侍郎刘风,说道:“先和他知会一声,以防万一,暂时不要奏报上去。”
刘风点了点头,说道:“我这就去。”
……
下衙之后,祠部郎中刘进从礼部衙门走出来,脸上的表情还有些茫然。
送婚使的差事转了一圈,居然落到了他的头上,怎么想都有些不可思议。
这本是一件大功,这种功劳落在他头上,应该高兴才是。
可不知为何,他却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
先是主客郎中突发疾病,再然后礼部郎中舞弊被抓,这送亲使落在谁头上谁倒霉,他内心还有些担心,并且莫名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但想来想去,也没有察觉到到底哪里不对,只能摇了摇头,喃喃道:“应该只是巧合……”
他回到家中的时候,有丫鬟上前禀报,刑部杨郎中来访。
他与刑部杨郎中是同年进士,又是多年的至交好友,平日里走动颇多,闻言心中的阴霾稍稍挥散,推门走进书房。
书房之中,他珍藏的美酒早就被人打开,一人坐在他的位置上,小口的酌着。
刘进看了看那人,说道:“你受伤才几天,能喝酒吗?”
那人挥了挥手,说道:“小酌几口,没关系。”
刘进坐在那人的对面,问道:“我就想不明白了,你在家养了三个月,重伤才愈,这刚到刑部的第一天,又掉进了井里,要不要找个算命先生帮你算算,是不是命犯太岁?”
“命犯太岁倒不至于,命犯扫把星倒是真的。”刑部张郎中挥了挥手,说道:“脚是我故意烫的,井也是我自己跳的,我要不这么做,现在就没有机会坐在这里和你一起喝酒了。”
刘进一脸不屑的摆了摆手,说道:“那唐宁真那么厉害,走到哪里祸害到哪里?”
张郎中抿了口酒,说道:“他不是进了你们礼部吗,你等着看就知道了。”
刘进不以为意,说道:“我们礼部可不像你们刑部,就算是扫把星进了我们礼部,也得乖乖的……”
一句话没有说完,像是想到了什么,他脸上的表情忽然一怔,喃喃道:“扫把星!”
张郎中看出来他表情的异样,问道:“怎么了?”
刘进嘴唇动了动,说道:“他在礼部虽然什么也没有做,但他到礼部的这两天,主客郎中突发疾病,礼部郎中因舞弊案被抓……,这,这应该和他没有什么关系?”
“这可未必。”张郎中看着他,说道:“礼部四位郎中,这么多年都没出什么事情,怎么他一来,两天就折了一半,我告诉你,你可得小心点,唐主事和你们尚书大人可是有着深仇大恨,他这次到你们礼部,可能就是为了报仇的。”
“不会……”刘进喃喃了一句,脸上的表情却已经有些惊惧。
那人主动选择去礼部,便已经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但礼部上下一心,集体冷落与他,他这两天,也并没有做什么……
一次是偶然,两次是巧合,要是有第三次,他便是再不信,也得加倍小心了。
可问题是,两次出事的都是送婚使,要是真有第三次,倒霉的不就是他?
他强自镇定下来,摇了摇头,说道:“不可能不可能,这没道理……”
张郎中看着他,问道:“你觉得他和户部侍郎以及刑部侍郎讲道理了吗?还是你觉得你比他们更加聪明?”
刘进抿了抿嘴唇,望向张郎中,说道:“老张,你在刑部待的久,见多识广,你帮我分析分析,如果真的是他,他的目的是什么?”
他将近两日发生的事情,详细的和刑部郎中讲述了一遍。
张郎中想了想,说道:“这么说,你们礼部谁当送婚使,谁便会倒霉,你想想,礼部要是搞砸了公主的婚事仪程,谁最倒霉?”
刘进想了想,恍然道:“尚书大人!”
“这不就清楚了!”张郎中一拍大腿,说道:“他早不去礼部,晚不去礼部,偏偏在这个时候去,不就是给你们礼部捣乱的,先是连换两个送婚使,让唐尚书在陛下那里三番两次的出丑,恐怕就算你当了送婚使,他也会从中捣乱,这次联姻至关重要,一旦有什么地方搞砸了,你就等着卷铺盖回家,到时候,连你们尚书大人都难辞其咎……”
刘进面色有些发白,问道:“可尚书大人已经决定让我当送婚使了,我也已经答应了,这可怎么办?”
“答应了又怎么样?”张郎中看着他,淡淡的说道:“京师水深,我等为官之人,想要在这里立足,就该对自己狠一点!”
……
病了一个主客郎中,抓了一个礼部郎中,又来了一个祠部郎中,虽然有些没完没了,但相比起其他人,祠部郎中就坐在他的对面,更加方便下手。
唐宁刚刚坐到自己的位置,还没决定用哪种方法,就听到了祠部郎中刘进早上在来礼部的路上被一辆飞驰的马车撞成重伤,肇事马车撞人逃逸的消息,惊的手里的包子都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