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啊峰子!我够不到!”
豆芽仔整个人趴在地上伸手去抓,蹭的衣服上都是灰尘。
我看就差一点距离,几分分。
“快了!马上出来了!”
“收下肚子!深呼吸!再加把劲儿!”
豆芽仔一咬牙,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他脸蹭着地,拼了命的往垃圾堆里钻。
手指碰到了黑釉瓶子,豆芽仔大喊了声,一下连瓶子带画轴都抽了出来。
“干的好!”
我马上去看。
刚才光线不好,判断失误了,豆芽仔掏出来的不是个象腿瓶,它是个鸡腿瓶,因为它两长的想。
区别特征就是鸡腿瓶的肚子没那么直,如果把瓶子举起来侧看过去,能明显看到有一条弧度,反之,如果没有这条弧度,是直上直下的,那就是象腿瓶。
古董行里,辽金时期的鸡腿瓶比象腿瓶贵,有个通俗说法叫,“一鸡顶五象”,这个黑釉鸡腿瓶虽然是民窑粗瓷,但完整,加上釉色好,一万块钱是值的。
烧这类粗瓷的窑口,都在北方内蒙山西一带,以前四川这边儿不烧这玩意,我推测是以前逃难过来的党项人随身带的。
豆芽仔拍拍身上的土,打着手电问我:“怎么样峰子,这鸡瓶值钱不?”
我骗他了,我说最少值50万。
豆芽仔眼都瞪大了,反应过来后他直接原地跳了起来。
“哈哈!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咱们前两天就该上来!差点错过50万!50万啊!”
“别喊!半夜三更你喊那么大声干什么?想把狼招过来?”
我说了他一句,伸手把画掏了出来。
画轴是木头的,颜色发黑,看着像乌木,其实不是,因为我用手电一照,还能看到牛毛纹和棕眼,这轴头百分百是老料的小叶紫檀。
我心里砰砰跳,轴头都这么牛逼,那这画可能是了不得的东西。
西夏和宋代同期,老的宋画,那两年我印象特别特别贵,如果有个人名落款或者印章,否管这画家出不出名,随随便便卖大几十万,有钱人都抢着要。
怀着激动的心情,我将画轴铺在地上,一点点打开。
先露出来的是一个女人的长头发,然后是裸着的肩膀。
豆芽仔惊呼道:“女的女的!是个女的!是春x图!”
“我这还没打开,你怎么知道?上一边儿去。”
随后我一点点将画全部展开。
我看的眼都瞪大了。
这谁画的?
画是一个古代打扮的年轻女人,瓜子脸,樱桃嘴,眉如黛山,秋水剪瞳,画女人,身上不着寸布,光溜溜的在河里洗澡,她左手微微挡在胸前,右手拿着一块纱巾正要浣洗,整张画已经画出了一种动态感。
此外,画的河水清澈无比,这女子下半个身子泡在河水里,双腿轮廓在水若隐若现,有种朦朦胧胧的美感。
豆芽仔指着画问我:“这是谁画的?画的真好,你看,把毛都画出来了。”
我忽略了豆芽仔的粗俗之语,我被画女子表现出来的美感深深吸引了。
虽然她全身不着寸衣,但重要部位全都或用手挡,或用水掩,隐藏的恰到好处,仿佛就算在洗澡,也保持着戒备之心。
两个字。
绝了。
我能看懂各种稀奇古怪的古董瓷器,玉石杂项,但我唯独不懂书画,看不懂啊,一来是因为我读书少,二来是没那个艺术思维。
但就这张画而言,我不但能看懂,还能领略到画意境,这就是画家的高明之处。
我将手电光一寸寸下移,试图找到某个人的落款,但找遍了都没看到有落款,也没盖过一个章,就是一张纯粹的画。
根据绢纸发黄氧化的程度推测,这是一张七百年的画,从这个年代看,西夏,宋,辽,金都有可能,而因为这张画出现在西夏的石楼,所以我最后推断,是某个西夏人画的可能性最大。
豆芽仔那种粗俗之人,他永远无法理解画意境。
等白天了,这张画我肯定得好好研究研究,再看看细节。
找了一圈,在没找到什么东西,我让豆芽仔抱着鸡腿瓶,我拿着画,准备下去睡觉,老福昨晚说听到这里有脚步声,这哪里有人?连只老鼠都没看到。
出来关上门。
我说你先下,把瓶子拿好了。
豆芽仔哦了声,开始向下爬。
小萱担心我们,她在底下打着手电大喊:“豆芽仔!你看着点儿脚底下的梯子!别不小心踩空了!”
“赵萱萱你烦不烦啊,你小看我是?看我给你来个倒挂金钩!”
豆芽仔手一松开,他怀里抱着的黑釉鸡腿瓶突然掉了下去。
小萱看掉下来个东西,伸手想去接,结果没接到,短短几秒钟就落了地,声音轻脆,啪的!摔了个四分五裂。
“啊!”
豆芽仔看着掉下去的鸡腿瓶,啊的大叫了声!大喊我的瓶子!我的50万!
看豆芽仔双眼通红的样子,他似乎是想跳下去捡瓶子!我赶忙劝他说“别跳!那瓶子只值一万!”
下去后豆芽仔显然不信我的话,大哭了一场,然后哭着哭着躺地上睡着了,不多时又打起了呼噜。
后来我也抱着画睡着了,我想梦到画女子,想问问她,你是哪个朝代的人,你叫什么,是谁把你画下来的。
遗憾的是什么都没梦到,我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第二天。
上午我们去m3区打探坑,我早早回来,拿上画和望远镜爬了上去。
吹着微风,由于站在高处,我在望远镜看到了一条河。
独龙河。
在次将画打开,我叼着烟,皱眉想了半天。
想着想着我笑了,真是男的更懂男的。
我明白了,有可能是这么一回事。
七百多年前,党项人,有个从小接受汉人教育的贵族,在西夏灭国后,他跟着李現从兴府一路逃到了四川木雅这里。
这个党项男人我不知他姓名,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他不爱骑马射箭,反而喜欢琴棋书画。
那一天,他就站在和我一样的位置上看风景,心里想着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到故国,突然,他看到独龙河有一个漂亮的女子在洗澡,他看迷了,于是未经当事人同意,便匆忙取来了纸笔,偷偷把人画下来了。
因为此画太过暴露,无法示人,他便偷偷将这张画藏在了角落的鸡腿瓶,每当夜深人静时,他会在塔楼点上蜡烛,一个人慢慢欣赏画之人,和画里的人说说话,我猜测,他可能有几次想提笔落款盖章,但最后因为某种原因都放弃了。
光阴如梭,灰尘随着时间累积。
在这个角落里一放,就是七百余年。
后来,我找一位懂画的朋友看过,他一看惊为天人,并大赞!
我那朋友说,如果有落款,这画家必定是宋金时期一位被埋没的天才人物!
他让我说个数,他要买走。
我笑着说我要是卖的话早就卖了,不会留到现在。
我估计大概有七个人看过这张画,但他们都不知道这张画在谁手里头,统一的评价是“大俗大雅大开门。”
因为没有名字,作为发现者,我就给这张画起了个名字。
“美女河里洗澡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