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人声,远比敌袭吓人。队长全身都在这个瞬间绷紧,随着肾上腺素的极速分泌,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自己的身侧。他在耳聋与目眩叠加的不利条件之下,依然保持了冷静的决断力。
“全体!势能防御最大功率!后退!”他高声喊着,将全部场能调动了起来。他是环境改造类型的能力者,虽然只有不到三等场能,能够影响的范围很小,但是全力输出之下,完全可以形成一道坚固的场能空气墙。
剩余的三名队员按照他的命令,虽然反应稍慢,但也完成了后退与防御。所有人都清晰地听着自己的心跳,感受着气血上涌对大脑的冲击,勉强维持着最后的理智与勇气。
然而提防中的袭击却没有发生。
从耳边传来的那个陌生的声音,如同它的突然出现,消失地无影无踪。在过度明亮的光线下,队长透过自己的空气墙向前观察,原本属于三号队员,小队中另一个可以使用场能进行探知的能力者,已经不知何时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黑暗与寂静之中。
而声音的主人,似乎只是为了吓唬小队一般,从始至终都没有露出真身。
队长还没来得及下令检查附近的情况,二楼的灯光再次熄灭,一切又重新回到了如同死地的安静之中。
“二队,二队,听到请回复!”队长的冷静在这一番之后,已经被消耗了大半。他有些急切地对着对讲机呼唤着刚刚没有听到回令的同伴。
然而对讲机的另一头并没有传来任何回答。队长马上再次向刚刚进入房子的三队与在外待命的四队发出讯号,但依然没有获得任何回复。
这种情况,有两种可能性。最坏的可能,无疑是其他三队已经尽数被不知身在何处,不知何等能力的理贝尔在悄无声息之间消灭。这实在是过于恐怖,队长显然更加倾向于第二种可能性:他们这一支小队与其他队伍的通讯信号,已经被强大的场能或者定向的电磁干扰所阻断。
他从干涸的嗓子里挤出一口口水,从绷紧的喉咙中咽了下去。
“小队成员,报数。”他下令道。
黑暗中靠着势能发生器的微光,几个队员紧凑了阵型,鼓起了余额不多的勇气,回复说:“1号就位。”“2号就位。”“4号就位。”
队长稍稍调整了自己的位置,站到了原本属于3号的位置,继续下令说道:“四人阵型,继续前进。不要胆怯,我们的队友已经抵达了预定目标位置。只要我们能够汇合,对方这种装神弄鬼的把戏就不起作用!”
这些话他自己也不是非常相信,但他还是用这样的话语给自己打气。四人继续在黑暗之中,借着微弱的光源前进。紧张与不安让训练本就敷衍了事的其他三人动作开始变形,压制不住脚步的杂乱与微响。而周围的环境,依然没有任何声音出现。
队长甚至渴望,在这一片寂静之中,跳出一只凶猛的巨兽。那也远比听着不知从何传来,又不知从哪里消失的“你在找我吗”要好得多。
距离预定的位置越来越近,所有人的心跳速度都已经到达了最大值。如果,如果不能抵达位置。如果,如果那里没有队友在等待呢?种种担心,种种害怕,在没有得到答案的最后一分钟,几乎要将几人的意志完全压垮。
快到了,就快到了!队长咬紧牙关,用自己的场能探查着四周。
不对!
他马上反应了过来,与目标的距离缩短,和小队前进的速度对不上!小队像是距离那个预定的目标地点越来越远了!
“所有人!警戒!”他再次对着对讲机低吼。可是这一次,就连小队里的其他三人,也完全没有了回复。
诶?
没有什么疑惑的时间,也没有反应与决断的时间,二楼的灯光再次亮起。队长条件反射一般护住了自己的双眼。许久,才发现,这一次的亮灯,并不是那种刺眼夺目的光芒。
但他依然小心谨慎地等到适应了这光线,才睁开了眼睛。
偌大的二楼走廊,空无一人。那些进入二楼的小队同伴们,那些预定要在附近不远处的楼梯入口碰头的队员们,就连尸体都没有留下。整整一层房子,只剩下了他自己。
和面前的理贝尔。
“你应该就是领头的那个,对?”理贝尔的样貌,队长已经在资料中见过。而他的声音,他也在刚刚听到过。
面对对方的问题,他仔细思考着自己的处境,果断选择了投降:“没错,理贝尔先生。我是莱昂内尔家族的雇佣兵,负责这次行动。”
理贝尔笑了笑,一点点向着他走近。他拿出一台对讲机,看上去像是来自队长消失的同伴,然后对着对讲机说道:“您还在使用场能,从对讲机和我说话呢,这位先生。”
这一下子把队长强装出来的冷静拆穿,他不由得脚下一软,后退了半步,才稳住了身形。
然后他强行振作,将势能发生器藏到手心,举起了双手,摆出投降的姿态,用自己的嗓子发出了连自己听起来都陌生的声音:“我投降,理贝尔先生。”
理贝尔点着头,在他面前大概五米处停下了脚步。他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了队长的耳中:“嗯嗯,但我不接受投降。尤其是像您这种心怀鬼胎的投降。”
队长心间一寒,难道只能殊死一搏了吗?他赶忙想要握紧势能发生器,再次驱动出势能防御。
然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他赶忙看向自己举起的右手,那里,此刻,什么都没有?
诶?
理贝尔冷漠地站在那里,凝视着瞳孔逐渐放大的这个入侵者。他的任务,或者说他能做到的事情,主要是吸引对方的注意力,迫使对方在压迫下做出决断。在队长举手投降的一瞬间,师姐科尔黛斯就已经注意到了他手心里的场能反应,直接从肘部切断了他的右手。
而周培毅,阻断了断手上的一切运动。血没有像喷泉一样流出来,痛觉没有随着神经传递到身体上,失血的空虚感也被肾上腺素压制。队长在没有意识的时候,失去了一只手,也失去了最大的依仗。
就像他的十几个同伴一样。
他就这么看着自己失去的右手,看着鲜红的断肢截面,看着就连一滴血都流不出来的伤口。痛苦?恐惧?绝望?全部涌上大脑,击碎了他的一切理智,他歇斯底里地吼了出来,倒在了地上。
然而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周培毅当然影响了他周围空气对于声音的传播。
意识影响类型的能力者,科尔黛斯也从虚无之中出现。作为三等能力者,她的能力作用范围远比二等远,她早就将队长和他的队员置于自己的影响范围之中,干扰了他们对于距离、空间的判断。然后,让这些人一个一个分散,再一个一个处理。
“这个要留下吗?”科尔黛斯把自己的黑曜石匕首收回到靴子里的刀鞘中,看着这又一个失去理智的可怜虫,问道。
周培毅摇了摇头:“无论是处于我作为‘理贝尔’这名贵族的立场考虑,还是为了安全考虑,闯入房子的任何人,都不能留下活口。留着他本来想打听打听,那位洛伦佐是不是还有什么后手的。”
“就算洛伦佐有底牌,恐怕也不会让他知道。更何况,这是个人渣。”
科尔黛斯从靴子里的小工具套装中拿出一根细长的银针,刺进了队长的后颈。神经毒药很快发挥了作用,在最后的惊恐、后悔、震惊之中,他,一位来自卡尔德的前军人,就这样失去了自己最宝贵的生命。
不知道此刻,他脑子最后的闪回之中,会不会想起那些在他“多次极为不职业的非军事行为”中受尽折磨的流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