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眼前的情况,他有点不明白了。
又看了看窗外的风雪,黑夜好像坠落在深渊一样,仍然没有渡过。
外面仍然是一片漆黑。暴风雪的声音时而再度大作,混沌的夜幕什么都看不清晰。
他叹了口气,感觉浑身仍然酸痛,干脆坐在了她的旁边。
她身上的一点香味仍然不时传来,挑动着他敏感的神经。他不时挠挠耳朵,但是耳根却越来越红。
有节奏的呼吸声,让他有些欲罢不能。这样的女子陪伴在身侧,就算是那些追杀者现在追来,他也死而无怨了。
越是克制,他的脑子里越一发不可收拾地浮想联翩。狭小的房屋里,两人的呼吸声一者无心,一者有意,渐渐伴随着高烧的红烛,慢慢升温。
外面,传来低低的雪碎的声音。
他咬着下嘴唇,好像要咬出血印。渐渐他感觉有些困意了,内心一阵暗喜,准备就这样睡一会儿,避免胡思乱想。
空气渐渐迷蒙起来。他好像合上了双眼,但是烛火的颜色仍然打着旋透过眼皮,照得有些发亮。
屋里再没半点声音,除了外面的雪声,只留下一片沉寂。
唯有跳动的烛火在不住地颤抖。木门已经关严,不知哪里漏了一点缝隙,使得烛影焦躁地摇曳着,照不清屋里的颜色。
时间,分秒在流逝。
不知道混沌中,过了多长时间。他感到口舌干燥起来,皮肤难熬。
这样……好像不太正常……
他潜意识地动了动手指,很快他的整只手都触电似的颤了一下。
身体越来越热了。他很想找点水喝,在空气中胡乱摸索了一把,最后拍在了自己脸上。
稍微凉一些的手背,就在触碰到脸颊的瞬间,微微被烫了一惊。
他的脸……也同样火烧一样滚烫。
似乎已经睁开了眼,但是现在的瞬间,他才沉重地睁开眼皮。
他的内心暗叫不妙,随之霎时想到了发烧。然后他反而稍有平静,想来什么人在外面的雪夜奔跑半夜,难免会发烧的……
可是……除了那种类似发烧的症状以外,另一种诡异难言的感觉,渐渐侵蚀向他的心头。
一阵异样的燥热感,让他翻了个身,撞在了墙壁上。
直到这时候,他才慢慢挣扎着起身。脚步晃晃悠悠地非常不稳,好像胯下拽着千斤的石块一样,痛苦而亢奋。
“这……我……”
他眼前仍然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他想要扶住墙壁,奈何神智渐渐不清,什么都没有摸到,反而差点栽倒。
摇曳的灯影,渐渐把他的影子,映照成一片模糊而狰狞的魔鬼。
他感到头痛而昏涨,浑身的火焰似乎要急不可耐喷薄而出。他自然无从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最后一丝残存的意识提醒他,这……不是发烧……
眼前开始重影,交叠的景象使他几乎失去视力。他感觉浑身的肌肉开始充满滚烫的力量,一条条热流涌下,他难受地一把扯开了衣服。
“好热……热啊……”
他步履蹒跚,挣扎着试图靠近门窗的位置。然而就在这时,脚下什么东西绊住了他,他一时无力,狠狠栽倒。
“咕咚”一声,这一下并没有想象中的疼痛。
反而是一阵异香,在陡然间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好像是饥饿的虎豹发现了猎物,他神智颇为癫狂地用鼻尖仔细嗅了起来。
这……这股味道……来自他身下!
他一下子兴奋了,即便这股兴奋身不由己。他这才察觉身下有一团柔软的身体,刚才是她绊倒了自己!
她此刻已经醒来,却睁眼便看到他紧紧趴在自己的身上,顿时吓得魂飞天外。
“你,你要做什么!”她惊惶地尖叫。
然而,这点微弱的声音,在此刻的他耳中,无异于绵软的呢喃。
这点呢喃,恰好引起了他的兴趣。他浑身的动作骤然停止,就像一头发现猎物尚有体温的熊罴,缓慢地,骇人地,转过头来。
刚一接触眼神,倒映在她瞳孔中的颜色,就让内心里的他吓了一跳。
他此刻,脸色和两眼,都变得通红如血。
在烛火的映射当中,自己的轮廓凌乱可怖。浑身挂满了散碎的衣片,胸膛和两臂被抓出了数条深红的血痕。
风雪在这样的场景面前,反倒显得孱弱下去。仿佛此刻,这座小屋成了最疯狂的所在,在外飞舞的风雪,不过是遮掩罪恶的一片幕布。
宛如怒髭的猛兽,她顿时被震慑得不敢说一句话了。只是两行眼泪慢慢滑下,她低声抽泣起来。
“为什么哭……?”
裂开了几条缝隙般的声带,带着压迫感和血腥味。他的话刚出口,就立刻变了味道。
她呜呜咽咽地摇着头。紫色的裘袄已经被扔到旁边,她紧紧捂着身上的衣物,乞求似的看着他。
然而,这样的模样,恰恰激起了他无穷的兴趣!
他如同残虐的暴君一样,飞快地撕扯着自己的衣服,满地很快成了一沓沓散乱的布条。看着自己鲜红狂热的皮肤,他蓦地大笑起来。
失去理智的瞳孔,倒映着的,只有烛火下女子那张流满泪痕的脸颊。
随之,屋里的高温不断升腾。门外风雪“嘭嘭”地,也好像发了狂似的猛烈拍打着木门,疾风陡然狂烈地呼啸起来,似乎要把整个山野掩埋。
女子的哭泣和哀求,男人的叫喊和狂笑。一切的一切,都好像在这场无序的夜,融化成了滴滴肮脏的汗水,流在地上。
红烛越发颤抖了。作为一切的见证,微弱的烛火无能为力。光芒照在两人身影下迷离的水渍当中,反射出一条条波澜的弧光。
…………
而就在这时,窗外低伏的那条踪影,停顿了一下。
看着屋里混乱的一切,身影微微后仰,只细细聆听着不断传来的哭泣和喘息。
然后,悄悄转身,隐没在了漆黑无边的雪野之中。
…………
次日清晨,风雪渐停。
混沌的天扉下,浓云不散,遮蔽了远山和原野。极低的雪云流淌在山顶,发出熊熊如奔雷的呼啸。
门外雪厚,已经没过膝盖。而就在大侍从与象风观道人前去厢房,准备呼唤他们的夫人晨起吃斋饭时,却见到了令所有人惊愕至极的一幕。
蜡烛,已经烧成了一滩凝固在烛台上的红油。
…………
光阴如梭。
数年后。
“……”
“………”
一段段嘈杂无序的争吵,好像风云流走的霾。阴翳掩盖在一片宏大的家族之下,他们所有人,都在空气中近乎窒息。
“……他,不再是东方家的儿子!!”
一声惊诧的玉碎,宛如支离的视线。随后是仓促的脚步声和妇人的哭喊,好像土崩瓦解之前的咔咔雷声。
沉默在沉默之中,失意的真相,终究是被最无情的世道所戏弄。
屋宇之外的风雪,更冷,更寒了。
一幕幕记忆在稚子眼中交叠的画面,构成了一片荒唐的景象。最后是渐渐远离,远离了他曾经生活的家乡,远离了嘈杂无序的屋宇,远离了他体内流淌的,最荒唐的血脉。
渐渐,那片熟悉的建筑,好像一点融入泥土的雪滴,再也无从寻觅了。
唯有头顶飘飘簌簌的飞雪,不断遮盖他的目光。
寒气不断侵蚀着幼小的身体。可是老仆依然紧紧怀抱着他,嘴唇乌紫,眉毛冻成了两条稀薄的横线:
“小少爷……老仆,就算是为了赎罪,也要誓死保护您的周全……”
喃喃自语,又像是说给怀抱里那个不谙世事的孩提。
总之,一个抱着孩子的老仆,与渐渐熟睡在老仆怀中的孩子,好像料峭寒冬的两只鸿影,拍打着残酷的雪风,朝着与“家”相反的路,渐渐模糊,渐渐逃离。
…………
在他们的背后,一阵裹挟雪片的暴风,很快抹平了他们的足迹。
好像垂吊什么似的天色,凭靠着山头泛起的暮色,渐渐深了。
荡世九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