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他会这样说,赋云歌呆了一呆。不过他现在也无事,就跟着一品红梅慢慢地走下塔去。
走下塔楼,能看到一队兆封明邑的兵力抱着一袋袋烘干的草药,往塔里奔去。
赋云歌露出笑意。这是他刚来时交给城主的,柏无缺和荼蘼确定下来的熏烟药方。没想到他们手脚还挺快,短短时间就把材料准备好了。
望一眼高耸进血雾的重雀塔,赋云歌感到胸襟舒畅。
很快,这座高塔就要剥去血雾,在世间重现原貌了。
而在未来,他也相信,整个下界天同样会恢复原本的模样。
一品红梅走在前,他们避开街道而行。此刻的街道上多了很多人声喧哗,都是已经安顿好的金戟众人。
耳畔的声音渐渐沉寂。秋风怵野的寂寥,在踩过道旁杂黄的枯草的时候,无比真实。
入秋已经有些时间。不仅是晚上,就连白天也有了几分寒意。
天空有候鸟飞过的声音,却看不到它们的模样。层叠血雾之外,可能是秋高气爽的晴空,也可能是千姿百态的流云,都很美好。
赋云歌仰着头,不禁有点想发笑。
就连去年,这样的天色都是再平常不过的景物。可放在今天,却觉得倍感珍惜了。
忽然,一品红梅在前面停步。
赋云歌差点撞上,连忙跟着停下来。眼前是兆封明邑的内墙,他们走到边缘了。
“景物四时,皆有其美。”一品红梅声音平淡,“下界天虽为最下,却也有其独特之美,为昇平、一方天所不能及。”
赋云歌听师父忽然讲这种话,不知道怎么接,只好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天地养人,何以报天。”一品红梅叹息,“弭平灾祸,卫护生灵,并非出自高尚,而应出于惭愧,出于肩上道义。”
“师父,我记住了。”赋云歌低下头说。
一品红梅回过头来,露出有几分宽和的笑:“这是为师这段时间的心得。与你分享,你我师徒不妨共勉。”
“师父,你这段时间去哪儿了?”赋云歌不由好奇。
“我哪里都没去……而今也是重伤初愈。”一品红梅说得非常平淡。他又跟赋云歌非常简单地讲了那晚鏖战之事,所有情节一带而过。
“师父,你竟然和那个鬼啸长渊……”赋云歌仍然不免惊讶,即便故事非常简短。
一品红梅摇头微笑:“事情已过。也自此我身受重伤,经历一番心海沉浮。”
他并没有尽述当时的痛苦。但事实又岂有那般轻易?当时他身心剧创,双重痛苦让他彻夜难眠。
所谓冤冤相报,当时听闻真相的他,怎能不惊愕,不悲怆。千年的执念一夕告破,他甚至自我怀疑,自己真的能够代表正道么?
越天寒在他身体五成痊愈后,便动身离开。期间月参辰两人倾心照料,他仍是心如枯木,面容枯槁,仿佛活尸。
心海道路,是用妻子鲜血铺就的。他每每动摇,都会感到一阵绞痛,面前浮现玖如瑕的最后一眼,都让他痛心之极。
除了身体创伤,克服这道心头之憾,才是让他一夜白头的真正缘由。
他的痛苦和抉择,是靠内心挣扎出来的荆棘之路。而当他终于选择了自我救赎,也是越天寒带着他尘封故居的昔日之器,【寒鸢梅踪】归来之际。
自此,他重新站了起来。有如磨砺一番寒彻骨,怒发吐艳正红梅,他重新拾起了握剑的理由,也再度握起了这柄,直指本我的剑锋。
“此剑,名为寒鸢梅踪。”他看到赋云歌好奇地偷瞄着背上的武器,解下来递给赋云歌观赏,“是我昔日所用的武器。它本随我亡妻一并尘封,可历过八百年,这世道,还需要它。”
名锋不老,拔开剑锋仍然寒霜如水。赋云歌不住点头,把剑还给一品红梅。
“师父……恭喜你。”赋云歌不知道说什么好,忽然嘴边不自觉冒出这么一句。
他知道,师父也并不完美。自从得知师父的往事后,他便明白,师父也是一个普通的侠客,会有遗憾,会有痛苦。
但是,这样不也更加真实么。
一品红梅看着赋云歌的眼眸,眼神里是亦师亦友的情绪。
若不是这个徒弟,他或许有很多事,就不会像今天一样如释重负,豁然开朗了。
“小子,这次会面,我不会再匆匆离开了。我想……既然你叫一声师父,就得真正教会你一些东西。”
他的眼神里透出一抹澄光,赋云歌心里一跳。
不多时,两人径直出城,趁着野外秋黄,一品红梅要给赋云歌加紧最后的磨练。
“师父,这么短的时间,能学什么?”赋云歌不解。
一品红梅从刚才就在打量他,同时释放出一股不易察觉的威压,感受着赋云歌身体经络的变化。
走到一棵遍生金叶的树前,一品红梅踏着碎叶的脚步缓缓停下。
他伸手指了指前面的树干,对赋云歌说:“来,用你的全力,把它斩断。”
赋云歌呆住。看着前面粗滚滚的树干,就算要人合抱,也得需要四五人的模样。想要一剑斩断,实属不易。
可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果断地抽出剑来。
所谓“全力”,在他服食朱雀太岁以后,这个词连他自己也不太清楚了。不过,他仍是卯足气海真元,汇聚掌心,眼神登时冷冽。
稍微蓄力,赋云歌几乎感受到两臂经脉的满溢感。就在此时,他看准眼前巨木,凛凛挥剑劈去。
就在同时,一品红梅在旁边仔细观看。
当他看到赋云歌出剑的瞬间,眼就立刻眯了起来。他看到了,赋云歌剑端上涌起的一阵缥缈云雾!
注意到这个现象,他脸色肃然。同时,一声着实响亮的挥砍声传来,只见头顶枝杈一并倾斜了过去。
“哗哗”落下一片金黄的枯叶雨,四散的落叶好像惊飞的蝴蝶。
最后,伴随着一道整齐的裂痕环木而破,整棵大树朝一侧重重地倾倒下去,把不少半枯的野草碾压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