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顾悦曦深感意外的是,出现在她面前的人,并非什么凶神恶煞的人,而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
这个小女孩长得极为单纯,特别是那双如小鹿般通透的眸子,把她心里的“恳求”全都表现出来,另外,她看起来颇为寒酸,粉色的短袖上到处都是补丁,还有那双黑色的鞋子,也破了洞。
“咝……”顾悦曦感觉到了一丝轻微的疼痛,真没想到小女孩竟这般心切,以至于都抓疼她了。
“姐姐,那是我捕获的猎物,请问你能把它还给我吗?”小女孩见眼前这位身材高挑的大姐姐没有言语,遂放下手,怯生生地用不太流利的英语说道。
顾悦曦见她那张黝黑且饱经风霜的小脸上泛着红晕,亦不好意思同她僵持下去,当即把野兔交给了她。
“谢谢。”小女孩急忙把它抱在怀里,然后朝芦苇丛所在的方向跑去。
可她还未跑几步,却被一个英俊的青年男子给拦住了,不用说,那人正是王文远。
见状,小姑娘的脸色骤然巨变,只见她一只手护住野兔,一只手伸进衣兜里,并从里边抽出一把匕首来。
“慢着。”顾悦曦连忙来到王文远的身旁,其话语之间,带着不悦。
“姑娘,实在是误会,我打算同她问路来着,哪知小家伙反应竟这般大。”他有些哭笑不得,到底是想不明白小女孩为何会对他们有如此大的敌意。
“哼。”小女孩冷哼一声,随后从他们的身旁,一闪而过。
“等等。”王文远迅速追了上去,毕竟他心里清楚,眼下他们处于“迷路”状态,好不容易撞见一个人,又怎会轻而易举地,让她离开?
见此,顾悦曦稍稍愣了一下,但很快亦跟了上去。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这小姑娘的身手,可谓是非常的敏捷,纵使林间的道路崎岖难行、藤蔓遍布,纵使他们二人拼尽全力地朝她追赶,可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小女孩仍旧消失得无影无踪。
“追丢了。”王文远略显颓废地蹲在地上,脸上写满了不甘。
而顾悦曦则呆呆地站在前边不远处,眼神之中,透着疑惑。
至于缘由,并非为小女孩的身手敏捷所惑,而是小女孩,居然会隐身术。
就在刚刚,她情急之中拿出抓钩枪,几秒钟的功夫,便来到小女孩身后四五米远的位置,而后亲眼瞧着,小女孩的身影变得虚幻,直至消失不见。
王文远当然看不出来,他离小女孩有十几米远,加上中间有树木遮挡视线,他还以为小女孩突然加速,把他甩掉了呢。
“现在怎么办?”他快步走到顾悦曦身旁,询问道。
“继续前进。”她沉默了一瞬,当机立断。
“顾姑娘,这里枝繁叶茂的,容易迷路啊。”王文远张望了一番,发现此处早已远离溪流,且周遭没有明显的标志物,贸然行进,可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走。”顾悦曦胸有成竹地扫了他一眼,而后快速行进。
王文远不由得摇摇头,心道她的心,他果真猜不透。
其实顾悦曦方才那颇为自信的模样并不是她心中真实想法的流露,而是其刻意的伪装罢了,她对这里的了解程度,不比王文远多多少,但与他相比,她多了一份果断,少了一丝顾虑。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见前边的景致依旧没什么变化,二人遂准备停止前进,原路折返回去。
可就在这时,他们视线尽头的边角位置,忽而出现了一座小村庄,它位于这片森林的边缘地带,再往前走,便是雪山了。
“文远,这座村庄,你可认识?”顾悦曦将箱子放下,向村庄所在的位置吃力地望去,之后下意识地问道。
“不知晓。”王文远同样一头雾水,出发前,主事李伯陵只给他们提供了孟加拉到阿萨姆的路线图,以及关于萨迪亚村的那幅模糊的草图,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了。
“可否让我看看你的地图?”顾悦曦似乎并不急着进入村庄,反倒在森林边缘的空地上来回踱步,眉宇间,带着认真与细致。
“给你。”王文远犹豫了片刻,但还是“乖乖”地把地图递给了她。
顾悦曦微微一笑,当即猜到了他心中的矛盾,抛开他对她的那一丝感性,他纯粹是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才答应做她的副手来着,若是他们脱了险,保不准他的心,会变,故而担心把地图交给她,会泄露一些关于他所效力组织的情报,不利于他日后,升迁调动。
不过她现在丝毫不在意这个问题,至少就目前而言,他是一个极为“可靠”的助手。
随着地图的展开,顾悦曦很快有了意外的发现,即那副模糊的草图,实际上是1942年6月英印总督维克托·霍普发布的阿萨姆布防图的一部分。
至于当时英军为何在阿萨姆东缘加强布防,简而言之就是日军的兵锋已经逼近钦敦江-那加山一线,阿萨姆东缘的火药味日益浓烈了。
其实浓烈归浓烈,当时日军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阿萨姆,相比较炮火连天的滇西与战火纷飞的中途岛,阿萨姆可谓是一方净土了。
当然,行事严谨的顾悦曦,可不止瞧见这么一些过去发生的事情,她还有更为重要的发现,即1942年阿萨姆东缘的村庄数目、位置,在59年后的今天,仍是较为适用的。
确实,在交通闭塞、人烟稀少的阿萨姆东缘,恐怕再过个百年,这些村庄亦会继续存在下去。
既然是这样,那能不能根据地图上模糊的线索,来推断出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呢?
“森林边缘,雪山南麓,距离溪流半个多小时的路程……萨迪亚村?”
顾悦曦吃了一惊,猛然间看到那幅草图边角位置,还有一个“萨迪亚村”,它和他们之前所在的“萨迪亚村”相隔约30公里,另外,这个萨迪亚村交通极为不便,和外界只有一条林间小道相连接,同最近的市镇相距约70公里。
“文远,这座村庄,名叫萨迪亚村。”顾悦曦将地图折叠好,同时缓缓道。
“啊。”不出所料,王文远亦感到十分惊讶,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毕竟地名和人名一样,难免会出现重复的情况,再说出发前,主事李伯陵在草图上做了标注,因此他丝毫不用担心,他们一行人会走错地方。
“接下来,我们先在萨迪亚村歇息一日,然后前往420公里外的科希马,最后抵达孟加拉的首都达卡。”她一边看着地图,一边叙述着下一步计划,眼下“地下空间”这条线索已经走到了死路,故而没有必要在上边继续花费时间和精力,尽快调查其他线索才是重中之重。
在父亲的手稿上,关于科希马的记录,基本上是围绕一个人展开的,那个人正是与黑衫军存在秘密往来的军火商---古格拉诺。
至于达卡,父亲写的内容多而杂乱,涉及历史、地理、哲学、教派、民俗、艺术等多方面,但细细分析,不难看出,父亲和塞维利亚银矿公司存在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听到顾悦曦的计划,王文远先是微微一怔,继而豁然开朗,他原本还在纠结脱险后的打算,现在看来是想多了,既然顾姑娘要去的地方就是他主子待的地方,那他只需按兵不动,想来必定能获取最大收益。
“事不宜迟,我们出发。”她将地图递给王文远,先行一步,朝村庄快步走去。
因为村庄位于雪山脚下的森林边缘,所以地势平坦、土壤肥沃,以至于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绿油油的稻田,而那广阔无边的绿色海洋之中,存在着数十个彩色的圆点,想必是勤劳耕作的村民了。
她不由得放慢脚步,坐在稻田边上的沟渠旁,闭目养神,一路上的疲惫和艰辛,在这一刻,全都消失不见了。
王文远的心情亦变得豁然开朗,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片沐浴在金色阳光中的稻田,它的边上坐着一个漂亮的白衣女子,乍一看,她和它好像是一体的,细细一赏,她给了它“绝世容颜”,它赐给她“碧海蓝天”。
王文远有些后悔此行没带个相机,不能把这幅难忘的画面记录下来。
不过他很快就释然了,不管是千万像素的相机还是昂贵的画笔,皆不及脑海中的记忆,来的真切。
当然,这幅“情景交融”的图画不只为他所独赏,一旁小道上过往的村民,也看在眼里了,有两个矮胖的老妇人,甚至走上前去,略显好奇地打量着这位“恍若仙子”的美人。
顾悦曦亦察觉到村民们对她的“关注”,但她并没有表现出一丝拘谨,而是很自然地站起身,面露微笑,同村民们亲切地交谈。
通过和村民们短暂的对话,她得知萨迪亚村的村民基本上是来自蒲甘北部的禅族人,早在13世纪后期,他们就沿着茶马古道支线来到阿萨姆东部,由于禅族人以农耕为主,加之他们勤劳能干,所以逐渐取代以游牧为主的菩提亚人和突厥人,成为阿萨姆地区的新主人。
得知顾悦曦的来意后,那两位老妇人皆热情地邀请她前去家里做客,她不好意思拒绝她们的好意,只得快步跟上她们,同时朝王文远使了个眼色,让他好生观察着周围。
他点点头,故意放慢脚步,扫视四周。
忽然,他在侧后方的一群人中,发现了一丝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