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先是一愣,随即桀桀桀的大笑起来。
“我是你内心的黑暗,刚刚你应该感受到了,这黑暗的力量有多强大?有光的地方,就有黑暗,你想要斩灭我?如同扼杀你自己,我劝你还是收起你的剑,因为你的剑,是杀不了我的,就算你能压制我,也会让你元气大伤。”
“做个交易,将我身上的缚魂之链斩断,让我入升仙台,你将会获得比现在强大数十倍,甚至数百倍的力量。”
顾余生持剑而立,映照出自己的脸庞,他的双眸墨黑,身上泛着黑暗的气息,但他的眼睛,理智依旧存在。
下一瞬。
顾余生再次扬起剑,朝那一尊心魔斩去,剑身上,蕴含着儒家纯正的浩然之气,佛门的斩魔断因果,道家的诛魔道法。
三教之功汇聚于剑,强大的剑芒将心魔斩出一条裂痕。
顾余生又连忙施展伏天剑诀,试图将心魔传至异界。
但向来无往不利的伏天剑诀,这一次竟然对心魔没有任何作用。
“我说过了,只要你存在,我就会一直存在。”
心魔的气息虽然弱了一些,可依旧有着不可思议的复原能力,不仅如此,盛怒之下的心魔,掌心一合,出现一个奇特的魔珠,那一颗魔珠中,宛若顾余生内心映照的现实世界,里面有他最珍视的过往,记忆,甚至是那一道父亲的背影。
心魔掌心魔光涌动,将魔珠中幻化的世界,一点点的摧毁。
忽然间。
顾余生只觉心口剧痛,撕心裂肺般,连喘息都变得极为困难。
心魔禁锢的虽然是记忆映照的世界,可在某种未知的秘术下,顾余生过去的记忆,如一道道伤痕,被血淋淋的撕开。
这种痛苦的来源,并非是来自于身体血肉的痛苦,而是人生历经过最灰暗的时光。
顾余生的目光看向那魔珠。
他看见自己最珍视的桃花林茅屋被毁,他看见自己最伟岸的父亲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桃树下,从白天站到黑夜,朝朝暮暮,风吹雨打,衣衫浸湿。
他看见还在襁褓中的自己,被那一道高大的身影用书箱背着,远走四方。
天空明亮的世界,被黑暗笼罩,记忆中最美好的记忆,如同一面镜子摔碎,化作点点滴滴。
一向坚毅的顾余生,身体颤抖,指节发白,他手中那一把斩龙剑已然能够剑气冲云霄,却无法支撑住他不再单薄的身影。
如同多年前一个人行走在泥泞的道路上,东倒西歪。
少年做男儿,已无眼泪可滑落,但他的眼眸如雾霭沉沉,看不清前进的方向,看不清未来。
顾余生沉浸在过去的美好记忆里,心也跟着心魔毁去的记忆而一点点破碎。
不知何时。
顾余生已然瘫坐在地,无力的垂着肩膀,双眸灰暗无神,斩龙剑的悲鸣唤不醒他的理智,悲伤逆流,沉湎于内心世界的悲痛,留恋曾经的美好。
当顾余生看见魔珠中的那一道身影负剑青云而化做点点碎片,那一把剑又如当年一样矗立在青云门镇妖碑前时,顾余生的悲愤化做无尽的愤怒。
曾经。
青云门那些一张张嘲笑过的面孔,又一点点的变得清晰。
心魔的声音在他内心深处充满蛊惑:
你以为那一把剑被你拔了出来,世人就会改变对你父亲的看法?不,不会的,那一把耻辱之剑,从来都没有被你拔出来。
它在你内心深处潜藏,只有将世上所有憎恨的一切全部杀死,才会画上休止符,而现在的你,根本没有这种能力,来,我有无尽的力量,我的力量,就是你的力量。
“拒绝!”
顾余生声音嘶哑。
那一道如山岳般高大的身影,曾携着自己的小手迈出人生的第一步,曾教会自己认识名字,曾教会自己做人最基本的道理,曾在春夏秋冬,严寒酷暑的岁月遮挡风雨。
那一年出青云门时,那一眼望穿春秋山河,坚如磐石,挺直如青松。
“终有一天,我会超过父亲,我会超过那一道高大的身影!”
顾余生仰头,不让眼泪流下来。
心魔没有得逞,它扬起魔珠,画面一转,魔珠幻化的世界,映照出那一道倩影。
在青云门最灰暗时期,相伴三年的莫姑娘。
她在魔珠世界里浅笑,那一场场桃花雨,那一场场隆冬的雪,那些年夏天曾吹过的风。
顾余生不由地抬起手。
他的手,随时都能触及到莫姑娘的脸庞。
然而,那一指的距离,如同隔了千里万里。
心魔的声音无情而冷漠:“看看,你内心笃定相信的人,深爱着的人,也未必真爱着你,也未必会忠诚于你。”
心魔双手一合,在魔珠的世界里,演绎世界的万象千般,从熟悉到陌路,再陌路到熟悉,岁月如沧海桑田。
顾余生看见穿着不同衣服,不同身份的莫晚云,被心魔幻想出来的世界演绎。
可无论怎么变换。
莫晚云依旧没有背叛,那一张面容依旧灿烂如桃花。
“不!”
“这不可能!”
心魔在怒吼。
它施展出更加强大的秘术,在魔珠世界里投影出三千世界。
可没有一个,莫晚云会背叛顾余生。
嘭!
魔珠陡然碎裂。
莫晚云的身影消散之际,化作一缕光映照在顾余生的身体上。
心魔气机受到牵引,气息萎靡,它的双眸腥红,对着顾余生怒吼:“为什么?”
顾余生缓缓抬起手中斩龙剑,他的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噗!
他的剑,深深的扎进自己的肋骨。
血涌如柱!
肉身的疼痛。
顾余生已经麻木。
重要的是,他看见了那一道光。
啊!
心魔惨叫。
不甘的被魂链拉着,一点点的被封印在顾余生的体内。
“我就是我。”
“这世上,只有一个顾余生。”
顾余生缓缓拔剑,任由自己的鲜血顺着斩龙剑流淌渗落。
他看着逐渐变得清晰,光明的世界。
顾余生浮出笑容。
天空的云,宛若父亲的背影。
他举目眺望,身影笔直。
他扬起腰间的储物袋,还有酒葫芦,说道:“阿爹,我找到了自己守护的人,还交到了几位朋友,我答应过他们,要请喝酒,还有啊,你走过的路,我也走过一段了……等哪年桃花开,我回去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