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今天晚上要收网抓凶手,程五郎没能按时下衙。
凶手还在城内,所有城门口安排了严密的身份排查,大家都在等。
以往一到时辰,程五郎就会来尚书房接赫连景,今日等了好久都没见着人。
他没急着走。
约莫等了半个时辰,小贵子才进来禀道:“大理寺那边着人来知会了一声,程大人这会儿还在衙门里忙公务,不能来接景少爷了,让您先回去。”
天圣帝听说了大理寺的查案进程,今天晚上要收网,注定忙到大半夜。
“既然如此,那小景儿就不用回去了。”天圣帝道:“凶手至今还没落网,如今外面不太平,没人来接,就算是有人护送,我也不放心你就这么回去。”
赫连景动了动唇想说话。
天圣帝打断他,“反正宫里也没别人,你在这儿住一晚怎么了?朕的龙榻是会吃人吗?”
赫连景抬头望了望窗外,眉眼间隐隐露出几分担忧。
大理寺这次接的案子无比凶险,他其实很想去帮忙,可小叔叔一定不同意,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不给小叔叔添麻烦。
想到这儿,赫连景暗暗叹口气,默认了天圣帝的安排。
天圣帝让小贵子安排人去程家知会一声,又让宫女去传晚膳。
四菜一汤,不多,但胜在精致,色香味俱全。
自从天圣帝下令缩减宫廷开支,他连自己的膳食都缩减了。
以往传膳,总会摆上满满一桌子。
因为之前的皇帝们就是这样的,每个菜挑上两口,随便尝尝就让撤掉。
天圣帝自小在程家长大,虽然没挨过饿受过冻,但程婆子在这方面是很严厉的,饭桌上不准浪费。
他大概是赫连家这么多任皇帝中最接地气的,晚膳上桌,也不要什么宫女布菜,把人都遣出去,直接端起碗就干饭。
吃了半天,天圣帝才发现赫连景一直没动筷。
搁下小碗,天圣帝亲自为他盛了碗汤推过去,“知道你担心程寺卿,你现在乖乖吃饭,一会儿我陪你等结果,大理寺那边一有消息,就让人第一时间过来通传,行了?”
赫连景看他一眼。
天圣帝笑了,“这可是你第一次留宿宫里,我若是没招待好你,把你饿坏了,改天怎么跟你家里人交代?”
赫连景接过汤碗。
他以前当皇太孙的时候就十分注重礼仪,连吃相都优雅到骨子里,现在换了身份还是没变样。
天圣帝学不来他那一套,怎么舒坦怎么来,三两下扒完饭撂下小碗,让人去大理寺等结果,他打了个嗝,往旁边软榻上一瘫。
赫连景提醒,“饭后还是先出去走一走,这么躺着容易积食。”
“外面下雪呢!出去干嘛?你又想打雪仗了?”
天圣帝可还没忘了去年登基之前那场雪仗,他被小景儿打得到处乱蹿。
这厮下手忒狠,一点儿面子都不给他。
赫连景今天没心情打雪仗,用过晚膳就一直等消息,直到入夜时分,大理寺才有消息传来,说抓到凶手了。
天圣帝松了口气,“这下你可以放心了?”
说完让人带赫连景去浴池沐浴。
——
大理寺。
守株待兔一整天,凶手终于落网,程五郎怕夜长梦多,连夜开堂审讯。
为防疑凶口内藏毒,让人搜了一遍他的口腔,又怕他咬舌自尽,安排了好几个衙役在旁边盯着,时刻保持高度警惕。
已经入夜,公堂外寒冷的雪风灌进来,灯火幽幽。
程五郎坐在主审位置上,一身大红官袍,眉眼积威,修长的手指翻看着卷宗。
“汪贤,又名鹧鸪,二十五年前曾是千杀门弟子,后因种种原因退出千杀门,现任临川侯府护院总管。”
程五郎垂眸看下来,“说说,你为什么要杀人?”
汪贤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低着头一声不吭。
程五郎又接连问了两个问题,他都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程二郎见状,皱了眉,“看样子这么审问他是不会招了,大人要不直接动刑?”
程五郎没打算用刑。
杀手的抗压能力比一般人强太多,一般出任务失败,等待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
因此这些人是不怕疼,也不怕死的。
程五郎今天晚上开堂,也没指望能问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他的目的是为了试探。
目前掌握的线索太散,还不足以将整件案子串联起来,哪怕林水瑶提醒他此事很可能与临川侯夫人有关,他也不能凭着臆测就去抓人。
现在,还需要一个突破口。
合上卷宗,程五郎吩咐,“把人押下去,关到地字十一号,另外,安排人出城去接临川侯夫人和大少爷。”
说完这句话,程五郎的目光就一直落在汪贤身上,果然敏锐地捕捉到汪贤身子僵了僵。
地字十一号是大理寺关押重犯的地方,它跟其他牢房彻底隔绝开来,石门一关,里面没有声音,没有光,只有巴掌大的一个通气口,开在高高的顶墙上。
在这样绝对安静的密闭空间内,一般犯人坚持不过三天精神就会崩溃。
——
回程路上,程二郎很是不解,“五郎,你说咱们都等大半夜了,什么都没问出来,这不是白费工夫吗?”
“谁说没问出来?”程五郎道:“最有用的已经问出来了。”
“啊?”程二郎更懵了。
程五郎语调轻缓,“二哥知不知道作为杀手,要想活着退出组织有多难?”
程二郎以前就是个地里刨食的庄稼人,上哪知道这些去,他一脸好奇地望着程五郎,“五郎,你快别卖关子了,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程五郎道:“据我所知,要想退出这种杀手组织,只有两条路,要么死,要么,受刑。千杀门具体用的什么刑,我不清楚,但为了防止弟子把内部机密透露出去,他们所用的刑,只会比衙门里逼供的手段更残酷,汪贤就是因为当年被动刑,有旧疾在身才会那么轻易落入我们手中的。”
见程二郎越听越迷糊,程五郎又继续道:“汪贤是二十五年前入的临川侯府,而那一年,临川侯夫人刚好嫁给临川侯,你说他如此大费周章,还险些豁出性命,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