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晋王府是大燕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座亲王府邸,当年在建造上,太上皇让工部花了不少心思,选用的木材,多是有防火作用的。
然而再防火的木材,碰上火油燃烧也不顶用。
殿外火光滔天,殿内浓烟弥漫。
小王妃被呛得双眼通红,喉咙里又干又痒,求救声近乎嘶哑。
大火一时半会儿烧不到后殿,她原本有机会能逃出去,却硬生生被铁链禁锢住。
无论她怎么挣扎,都只会弄伤自己的手腕脚腕,而禁锢住她的铁链纹丝不动。
仿佛这是上天早就为她安排好的,让她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一点被火海吞噬,再一点一点走向死亡。
眼眶被浓烟呛得流下泪来。
小王妃最后一次挣扎过后,放弃了。
她吸入了太多浓烟,脑袋里已经昏昏沉沉,连发出声音的力气都没有。
手腕上有血珠顺着滑下来,很快就被火海高温烘干。
她坐下来,背靠着柱子,昏昏沉沉的脑袋里,浮现出五年前刚入府那会儿的景象。
她是他五百两银子买来的,顺便买断了她和姨父姨母家的所有亲情和联系。
“从今往后,你便是晋王妃,没有本王的允许,不准出府,不准见任何外人,本王会让人来教你念书识字,不准看任何与上课内容不相干的书,不准做任何没经过本王允许的事儿,就算要踏出房门,都得经过本王允许。”
二十八岁的晋王,眉眼间有着超越这个年龄的深沉,他望着她,声音不带一丝情绪。
那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一户人家的府邸竟然可以有这么大,大得像座城池,每顿饭竟然能如此丰盛,而且一道比一道精致美味。
她仿佛一脚从地狱踏入了天宫,从此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可慢慢的,她也发现了,他说不让她出门是真的,不准她见任何外人也是真的。
她的身边,丫鬟经常换,但始终只能有一人,平时没事儿她想去花园里透透气,想去看看湖里的小鱼,他都不允许,只能待在房里。
那时候,她的反应是什么呢?
她没有乖乖认命,而是抱着他的胳膊撒娇,软着声儿求他。
尽管他脸色不好看,但最终总会默认答应下来。
她爬到树上下不来,他一面骂她,一面过去接她。
她翻墙让他抓了包,他生气归生气,还是没忘了给她当人肉垫。
她落水,他第一时间跳下去将她救起来。
那时候,她眼里有光,心里有他。
从什么时候开始,光没了呢?
是从他扔了她满怀寄托的红豆串开始,从他将她关在承恩殿,让她不得不抓馊饭馊菜吃开始,还是从他对她的流产不屑一顾开始?
脑子里似乎只剩下了无休止的囚禁画面,那一根根冷冰冰的铁链,锁住的又何止是她的人。
呛鼻的浓烟再一次灌进来,小王妃一面咳一面流泪,眼睛红得像要泣血。
“师娘?”
后窗方向传来程三宝的声音。
小王妃一怔。
还没等她反应,程三宝已经捏着锤子砸开窗户,费力爬了进来。
他腰上挂着一串钥匙,随着他的走动,晃得叮当响。
“三宝?”小王妃开口,声音是嘶哑的,她咳了一声,“你怎么来了?”
“没时间了,明七好像要绕到后殿来找你,咱们先出去再说。”程三宝动作利落地取下钥匙把她身上的锁打开。
小王妃被浓烟呛了太久,浑身乏力,试了好几次才勉强站起来。
大火马上就要烧进来了,程三宝扶着她,跳出窗户又艰难地从狗洞里爬出去。
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小王妃狠狠吸了一口。
“现在下人们都在忙着救火,没人注意咱们,我直接带你出府。”程三宝来的时候就已经规划好路线,知道往哪走能避开下人。
小王妃愣了愣,“你、你要带我出府?”
程三宝回头看她,“你都快被锁在屋里烧死了,还不想离开晋王府吗?”
当然想,每个被囚禁的日子,小王妃做梦都想离开晋王府,离开晋王。
可青州是晋王的地盘,她又能逃到哪儿去呢?
别说青州,就是整个大燕,只要晋王想找,她就没有藏身之地。
“别傻了!”程三宝怕耽误了时间,直接往她伤口上扎刀,“一个真正在乎你的人,是不会用铁链锁住你的,我小叔叔就从来不会这么对我小婶婶,我小婶婶掉了一根头发丝儿他都心疼。”
他说完,一把抓住小王妃的胳膊就带着她往外跑。
火浇不灭,整个晋王府的下人都快急疯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救火上,的确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俩。
程三宝很顺利就带着小王妃来到后门,偷偷溜了出去。
这个时辰,城内早就宵禁了,街上几乎看不到人。
何铭原本就站在高塔上一直注视着晋王府的动静,程三宝和小王妃一出来他就发现了,当即老眼一眯,“下去抓人!”
小王妃跟着程三宝跑了一段才发现身后有人跟着,她以为是晋王府的人发现她逃出来要来抓她回去,心下沉了沉。
上次逃跑,回去后她就被晋王囚禁,这次多了个程三宝,她不想连累这孩子。
“三宝,后面有人,我们分开跑,我去把人引开,你往那个方向跑,待会儿咱们在城门口汇合,好不好?”
“不好!”程三宝不同意。
小王妃威胁道:“你如果不按我说的做,那我现在就折回去。”
程三宝抿了抿小嘴,“师娘你小心一点儿啊,我会来找你的。”
小王妃嗯了声。
——
晋王从山里回来,刚让人打开城门就听说晋王府起火了,火势滔天。
晋王的脑子里“轰隆”一下,似乎什么都听不到了,他想起来沈莺莺被他锁在承恩殿,如果承恩殿被大火包围,她根本没可能逃出来。
一股巨大的恐惧瞬间袭满全身,顺着毛孔钻入心肺,晋王拔出剑,剑尖抵着守城将士的喉咙,“你刚刚说什么?”
那将士被他身上的戾气吓到,颤着手指了指晋王府方向。
晋王顺势望过去,晋王府上空的确被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沈莺莺,沈莺莺……
“不可能!”晋王一脚踹开那将士,手中乌藤鞭狠狠抽在马背上,马儿吃痛,飞快跑起来,方向正是晋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