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尼姑一听就明白,断想一定是正在打坐的现在的佘青叶——白蛇精在整他,但是老尼姑不便讲,先表明自己不是菩萨,没有修到菩萨的层次,根本就不会施法,不会施法,也就不会整人。
又想到正在丹泉边打坐的现在的佘青叶像进入梦乡一样尚未醒来,要在她头顶支起一个篷盖才好,就打算请聂汉帮忙。
若是她醒过来了,自己还可以替聂汉说情,不需要聂汉在一个礼拜之内天天挑水,隔两三天挑一次都行,因为每天挑来两桶水不一定能够用完。
老尼姑见聂汉挑着两只空水桶出了庵门,又跟过去说,施主,你们三个人一定是得罪了丹泉神,我去求丹泉神送水来,也就是让干了的丹泉恢复冒水。我如果有水用了,就不需要你打老远从山下挑水上来,路又不好走,多吃亏哟。
聂汉一听,一双凝滞的卧蚕眼蓦地闪出光彩,显得很有精神。他把肩上挑着的一担桶放下,就要给老尼姑磕头。
不必行磕头礼。老尼姑拉住聂汉的一只衣袖说,我请你帮个忙就行了。
帮什么忙?聂汉问。
不需要帮忙。忽然一个女音传来,循声看去,在丹泉边打坐的现在的佘青叶醒过来了,正站起来,朝这边说话。
哦,是不要帮忙了。老尼姑松开抓住聂汉一只衣袖的手,边朝现在的佘青叶走去,边问,那口丹泉恢复冒水了没有?
没有。现在的佘青叶站在丹泉边把手一摇说,不过,会恢复冒水的,现在还不是时候。
要等多久?老尼姑问。
包括今天,要等21天(丹泉)才能复恢冒水。现在的佘青叶肯定地讲。
聂汉听到莫名其妙,又有点明白,担心地说,如此说来,我不要挑3个礼拜的水?
你挑一个礼拜的水就行了。现在的佘青叶回答他,却把头偏向一边,好象对他不屑一顾。
聂汉灰着脸,把两只空桶挑起来朝山下走去。
老尼姑见他背影消失在林子里,转过头说,白娘子,刚才那个汉子,你是看见了的,他已经挑一担水上来了。我听他说了一番话,知道是你用法术惩罚他。可这挑水嘛!一担水用得两天,不需要他每天挑,隔一天挑一担都行。
尼师,别管,我就是要惩罚他们。现在的佘青叶边说边把一只手握成拳头在额前一晃,显得态度坚决。
第二天上午,聂汉果然又挑一担水上巴吉山巴吉庵。正要进庵门,老尼姑拉着正在打扫场子的现在的佘青叶指着他说,白娘子,这汉子又挑一担水来了,庵里厨房里的水缸满了,该往哪里倒?
尼师,现在不是天干吗?我领他把一担水挑到菜园里去浇苗。现在的佘青叶说着,将一把扫帚靠墙边一放,就来到聂汉面前把手一摆说,跟我走!
挑着一挑水的聂汉本来很烦,也很反感一个女人的指派,当然他的烦和反感又能起什么作用?只是自己的情绪差,但又不能发作。
就在这一刻,聂汉的情绪变好了,他认识现在的佘青叶,只是不知道现在的佘青叶是白蛇精附体,徒有一副原来的佘青叶的躯壳。在聂汉的眼前,她还是原来的佘青叶,因为形貌未变,还是那么漂亮。
在聂汉的印象中,她是施家畈大队的队花,全大队找不出一个有这么漂亮的女人,也有一些脸蛋好看的女人,与她相比还是差一点,不是太胖,就是太矮。而佘青叶不但人俊秀,颜值高,身材也高挑,可是一个人见人爱的标致女人。也许好色是男人的本性,聂汉也不例外。
这会儿,从几公里远的山下挑上来一担水的聂汉,不觉得累,眼神在她粉嘟嘟的脸上走过之后,就像沾了美人光,他眉开眼笑地说,佘妇联主任,多荣幸啦,我在这里能够碰见你,你怎么到庵里来了?
少废话。把一担水挑到菜园里浇苗就行,其它的不要问。现在的佘青叶冷冰冰地说。
这让聂汉没有料到,但他并未生气,挑着水一边跟现在的佘青叶往菜园那边走,一边琢磨她说过的话,却琢磨不出什么名堂来。只感觉她的语音变了,聂汉曾经作为社员参加过施家畈大队召开的群众大会。
原来的佘青叶作为群众代表上台发过言,她语调高亢,有一种女强人的味道。可刚才听她说的话,虽然不中听,但是她发出的声腔清亮而柔曼,聂汉倒爱听。
现在的佘青叶叫他少废话,他又偏偏来上一句:佘妇联主任,你上前领路,莫说只让我帮巴吉庵挑一个礼拜的水,只要有你在这里,我一年360天天天挑水来浇园都高兴。
你听见吗?只要你挑一个礼拜的水。现在的佘青叶还是冷冷地讲。
这时,老尼姑从后面绕到现在的佘青叶前头,说白娘子,不用你去,我带他去。
佘青叶就转身往回走,走到巴吉庵门前墙边一向拿起那把扫帚规规矩矩地打扫清洁。聂汉转过头看她,只能看到她的背影或侧面,内心里就莫名其妙地平添了一份失落感。
眨眼过了一个礼拜,聂汉算得完成了挑水的任务,不需要再来,到第二个礼拜应该轮到他的狩猎同行马武挑水。可是头一天白天,不见马武来。
到了傍晚,现在的佘青叶来到老尼姑给她安排的临时精舍打坐。之前向老尼姑施礼说,尼师,我在此打坐约一个时辰,就会出来,没有出来,就不要叫我。
行啦!我今天正想问你一件事一直没有问。老尼姑说。
你说,什么事?正在蒲团上跏趺而坐的现在的佘青叶两只眼睑尚未闭合,看着她问。
你以前不是说过,头一个挑水的汉子挑水一个礼拜之后,又会轮到下一个汉子来挑水。怎么今天天都黑了,还不见下一个汉子来挑水?
尼师,我现在打坐,离开附体,就是专门去找那个食言不来挑水的汉子的。现在的佘青叶回答后就闭上眼睛。
你不是找下一个汉子挑水吗?不必找了,厨房水缸里还囤了大半缸水,根本用不完。今天就不要找他了,明天再找不迟。老尼姑这么建议。
打坐的现在的佘青叶根本没有搭理,她像是入定了一般一动不动的,如一尊漂亮的雕像。老尼姑只好退出房间,到佛殿燃香课经去。
马武是施家畈大队第4生产队社员,他有些不安分,不满足于简单地下地干活,所以跟聂汉把打猎也学熟了。
那次他和聂汉、胡能来一起在巴吉庵附近燃起篝火烤野物肉吃,弄脏了丹泉水,之后白蛇精同样惩罚了他,他也是感觉脖子像被一条蛇身缠住一样,有一种令人窒息的不适。而且耳边还响起一个女声:你们一伙把巴吉山上的丹泉水搞腥了,丹泉神一气之下,止住丹泉不涌,丹泉水就干了。
现在巴吉庵里的尼师没有水吃,你记住从今天开始,这个礼拜你不管,从下个礼拜开始,你每天必须从山下挑一担干净水送到山上的巴吉庵供尼师使用。要是你不干,就勒死你;要是干了,不怀好心,挑到巴吉庵的水不干净,我发现了,也要勒死你。
马武拉长着一张马脸,只说了句:“我会怀好心干的”。于是脖子就松弛了,他分明觉得那条缠住他脖子的看不见的蛇离开了。
日子过得真快,下个礼拜一晃就成了当天。马武准备好了,正要打两桶清水挑着送到巴吉山巴吉庵去,族人约他到邻队吃婚酒。马武经不住劝,就去了。中午吃过酒后,还有几个人约他打牌,在牌桌前一坐,就是几个小时,把挑水到巴吉庵的事忘到爪洼国去了。到了燃灯时分,牌兴正浓,手气不错的马武根本不考虑下桌。
蓦地,马武正在出牌子儿感觉不适,脖子分明又被一条大蛇缠住似的,相当于被一个劲硕的人掐住了颈脖,他吐不出气来,面白嘴白,手里拿着的牌子儿掉落在地上。
三个牌友都傻眼了,有的说,不打了,马武发了急病。有的干脆起身要给他掐人中或刮痧。马武的耳畔又萦绕着一个别人听不到只有他能够听到的与上次相同的女声:你忘了挑水的事,不想活命了?
我想活,我这就挑水去。马武的嘴巴蠕动着,很艰难地说出这句话。话音甫落,他就松弛了,和正常人一样,他把落在地上的那颗牌子儿捡起来放在桌上说,我不打牌了,我要挑水去。
三个牌友莫名其妙的,用怪异的眼光看着他。见他离开牌桌,与他相邻的一个牌友拉住他说,马武,这么晚了,你挑什么水哦!
马武不回答,硬是要走。另一个牌友站起来说,你刚才跟哪个说话?马武还是不回答。第三牌友,就麻利起身拦在门口说,马武,你是不是发病了?我们一起送你上医院去。
马武这才说,我没病,我必须去挑水,若不挑水,我的脖子就被一种东西缠住,吐不过气来,难受得要死。
你跟谁挑水?挑多少水?几个牌友围着他问。
给巴吉庵挑水,只挑一担水,摸黑都要挑。马武回答。
我的妈呀!巴吉山那么高远,不挑不行吗?为什么要挑?一个牌友瞪大眼睛疑惑地问。
执意要出门的马武不说挑水的原因,不想把自己和聂汉、胡能来一起弄脏了丹泉水的事告诉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