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听到这个消息,董锵锵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离开汉诺威前他曾专门托付老白,一定要找到陆苇,而10月底他和老白通电话时老白和他的朋友们还都没任何收获,他还以为这事还要拖很久,没想到这么快人就找到了。
他情不自禁又想起七月里的那个雨天,一个单薄的身影狠狠地摔在水坑里,然后强撑着从泥水中爬起,却因为体力不济而连人带自行车再次摔进水坑。
一切历历在目,一切恍如昨日。
杜蓝听董锵锵大概讲过陆苇的遭遇,见他出神不语,知他多半心情激动,轻轻碰了碰他手背,用眼色示意他跟老白问问情况。
“找到就好啊。陆杉知道了么?”董锵锵问道。
“让他跟你说。”
听筒那边传来一阵嘻嘻索索的声音,董锵锵隐约能听到有人小声说话,好像在让着什么,又隔了几秒,就听有人在手机那头激动地大喊:“锵哥!我找着我姐了!”
“恭喜你们姐弟重逢!恭喜恭喜!”
“你离开前叫我在附近的教堂找,你走后白哥又叫了几个朋友在大学帮我一起找,后来我都气馁了,但白哥还一直鼓励我别放弃,结果那天,那天……”陆杉说着说着人已泣不成声,抽泣着哽咽道,“锵哥,你……你和白哥都是……我的恩人……”
董锵锵不由感慨万千,他知道找人是难事,尤其是对方不想见你时。
“这事我没做什么,功劳都在你白哥身上,你应该好好谢他。”董锵锵不愿贪功,“不过都过去了,人找到就好,你可得好好对你姐。”
陆杉哭得不能自已时又没了话,董锵锵正要再安慰他几句,就听老白不满意地反驳道:“哎,这事你怎么能说你没做什么呢?去大学找人是你建议的吧?找冬一晴也是你提出来的吧?是你的功劳就是你的,过分谦虚就是虚伪。”
听老白教育董锵锵,杜蓝捂着嘴笑着走开了。
“是是,白哥教育得是,小弟铭记在心……”
“还有啊,找到人的当天陆家就知道了,所以这事HappyEnding。你之前交代我的事大功告成,下次见面你要请我吃顿横的。”老白假意敲诈道。
“哈哈,没问题啊,随时恭候白总莅临特里尔指导。另外,人你是在哪儿找到的?”董锵锵很好奇,“教堂还是大学?”
“大学。说起来这次多亏了冬一晴,她不仅帮我把陆苇可能去听的课全都猜了出来,人手不够时还帮我蹲点,有几次还弄到很晚,虽然最后人不是她找到的,但她也功不可没,你也应该知道一下。这姑娘人很不错。”
“她跟陆苇是很好的朋友。”董锵锵感慨完又想起件事,“陆苇状态怎么样?邮局外看见她时我感觉她并不想见熟人。”
“我估计如果陆杉不在这儿,她还会消失的,但陆杉是她的亲弟弟,她也不能就这么躲一辈子,终归是要出来见老朋友们的。”
“既然现在人找到了,那你之前答应我的事……”
“什么事?”
“你说过,如果陆苇愿意,你可以让她也学着当导游……”
“哦你说这事呀,我已经跟她提了,她说她会考虑。我也没催她。我还是那句话:我现在缺人,只要她本分、不怕吃苦,我可以接受她。而且如果她也过来,陆杉应该就能更踏实留在汉诺威,我在这小子身上花的钱就算没白花。”
“你现在就是赤裸裸的商人嘴脸……”董锵锵假装鄙夷,“满嘴资本主义那套吃人不吐骨头的理论。”
“嘿嘿……”老白这次倒没反驳他。
“你刚才不是说有几个好消息么?还有什么?一起说了让我也开心开心。我现在在这边都快憋坏了,跟汉诺威比这边安逸得就像个大农村,哦,不对,应该说就是个农村。我现在住的地方鸡鸭鹅什么都有,再过几年我也许就变成养殖专业户了。当然我这么说并不是我讨厌农村,我只是觉得很不适应。”
“可我一直觉得你小子的适应力很强啊。”老白笑道,“特里尔怎么就让你感觉像农村了?”
“一两句话说不清楚,目前的感觉就是,这里既有希望,又很残忍。”董锵锵字斟句酌道。
“希望是什么我能明白,残忍是什么意思?”
“哎,不对呀,不是你说好消息吗?怎么改你盘问我了?”董锵锵愤愤不平道,“痛快点儿,赶紧的。”
“哈哈,你这家伙就是一分钟都不能等……你知道从暑假开始我就在忙,现在总算跑出来些眉目。徐铜鹰在国内又帮我签了几单,除了让我带几个海外旅游团,还介绍了两家互联网旅游公司给我,他们对‘乐白’有兴趣。虽然徐铜鹰还没跟我交底她到底想做什么,但我猜她是想让他们给‘乐白’入股。月中他们会到汉堡考察,到时我会去汉堡跟他们交流。不瞒你说,我跟他们介绍‘乐白’时是吹了牛的,当然这也是徐铜鹰的意思。有了资金‘乐白’肯定会发展得更快,如果到时有了具体进展我再跟你说。另外一个就是你刚才提到的,‘乐白’最近的注册用户和活跃用户突然增加很多,有些用户是国内旅行社的人。我们也不清楚因为什么他们会突然开始关注,乐乐认为用户增多是你之前做的那个什么SEO起了作用,导致国内看咱们论坛的旅行社越来越多,所以我就让她在国内找了一个专门做SEO和网站优化的公司来做网站和论坛的升级,看看能不能让业务更上一层楼。除了她俩外,老雷和老丁也都进展神速,尤其是老丁,直接在东德帮我招了一个12人的小班,是不是听着跟天方夜谭似的?我第一次听到这个人数都傻了。但据老丁说,咱们的优势是还没其他留学生做这块儿,所以奇货可居,缺点就是咱们的价格定高了,他觉得如果再便宜200欧,至少还能再攒出来一个班。我已经考虑好了,第一期就这样了,第二期开始降价,驾校培训班就让老丁负责,乐乐给他做副手。还有,他上次不是跟你借了钱吗?都算在我身上,年底给你一个大红包。”老白一口气说了一大串,完全没给董锵锵说话的机会。
董锵锵听得摩拳擦掌热血沸腾,本来还想参谋几句,可一想起自己还要在这边老实读书,根本没空参与老白接下来要做的事,人瞬间就蔫了下去。
听到董锵锵没了动静,老白会错了意,连忙解释道:“你看我这个记性,你刚换了城市,肯定需要钱,这样,我让乐乐一会儿就先把老丁欠的钱给你,你把你的银行账号给乐乐……”
“不是钱的事,”董锵锵一听就知道老白误会了自己,“你们每个人好像都在为明天努力奋斗,打拼,不断进步,只有我窝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我……有点失落和失衡。”
“你刚才说的残忍就是指的这个么?还是失落没挣到钱?”老白问得很直接。
“说不出来,但我觉得应该不是钱的事,如果是为了钱,我就不会辞职出国了。”
“老董,你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挣钱的机会,但如果你想读书,那我劝你还是要趁年轻,不然等你老了再想读,精力和时间都不允许,而且有了学历你的选择和机会会更多,你是聪明人,应该能想通这个道理。”
“可能这就是老祖宗说的知易行难吧。”董锵锵自嘲道,“道理都明白,却依然有矫情拧巴的时候。”
“大家都一样。那成,今天我就不跟你多说了,一会儿我送陆杉回家。哦对了,他打算让陆苇也住到他那儿去,彼此有个照应,我过两天找人帮她搬,你就放心吧。”
“那辛苦你了。”
董锵锵正要挂电话,冷不丁听老白问道:“先别挂,还有个事儿跟你说一声,你之前有个哥们儿叫靳远,对吧?”
“他是我国内德语班同学,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他想学车带团,已经找了我好几次了,说是你的好朋友。”
董锵锵心里一紧:“你怎么回他的?”
“我说我考虑考虑。这人人品你了解吗?如果带团出去,我必须得信得过他才行,你信得过他么?你信得过我就信得过。”
老白一句话把董锵锵的思绪送回到以前,他仿佛看到靳远站在汉诺威大学主楼门前的青铜马雕塑下还自己钱的样子。时空陡然变幻,他俩的背景突然从青铜马变成董锵锵汉诺威家楼下的大街上,而他眼前的背影正穿着杜蓝送给自己的大衣,手上还拿着原本属于他的钱。当空间再次扭曲,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正皱着眉头问他:“你到底走不走?再不走那帮人可就过来了。”。
“我……不知道。”董锵锵喃喃地蹦出几个字。
“好,我知道了,那咱们回头联系。陆杉让我告诉你,圣诞和元旦你哪儿都别去,他和陆苇要去特里尔当面谢你。到时我和乐乐看看时间,如果来得及,我们大家一起去看你,你小子可别到时不接我们电话。”
“热烈欢迎。到时我也来。”不知什么时候走进屋的杜蓝突然在董锵锵背后嚷道。
“那咱们散落天涯各自努力。多保重,有事电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