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办公室钥匙的就仨人:董锵锵、端木和王蜀楠。
王蜀楠就周末去,就算落点东西在办公室肯定也不会把内衣落下。董锵锵能不去就不去,去了也不会丢内衣。那问题很可能就出在端木身上,可端木家就在汉堡,为什么会留女性内衣在办公室里?
董锵锵不知怎么,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竟是之前那个寒夜里雷兰亭的古怪举动,他被自己的荒诞念头也吓了一跳,使劲晃了晃脑袋,不让自己继续胡思乱想。
“这里可能有什么误会,回头我问问端木,你就别去问他了。”这话董锵锵自己听着都充满了敷衍的意味。他一个都不去办公室的人如果问端木沙发里怎么有内裤啊,不用问,肯定是王蜀楠告诉他的,端木不会喜欢打小报告的人。
“我知道,我肯定不会去问他这种事的,多难为情啊,其实……我觉得你也别问了,大家都是成年人,有点小秘密很正常的,所以我才说我可能多管闲事了。”
董锵锵猜到王蜀楠的心思,她肯定觉得不告诉董锵锵不合适,告诉了也不合适,所以也不想自己去问,问就等于把王蜀楠卖了,毕竟这里可能牵扯的是端木的私生活,谁都管不着,王蜀楠估计也就是跟自己通通气而已,也没真想去调查出个子丑寅卯。
“那听你的,我也不问了,这事就你知我知,以后如果你再捡到……”
“我每次都把那东西留在原地,如果扔了,端木肯定知道我知道。”
“那你以后还是继续这样吧。其他还有事么?”
“其他一切都好。那一百就是个心意。”王蜀楠再次强调道。
董锵锵明白王蜀楠是真心实意想表达感谢,一百欧元虽然不是个小数,但自己如果真把钱转回去,未免有些驳王蜀楠的面子,倒不如以后再寻合适机会,或者干脆帮她介绍汉堡万福的暑期工,当然前提是她还有空闲时间,刚才听完她的一番陈述,感觉她的课余时间已被塞的满满当当,毫无空隙。
“好,那有困难你随时说,一定别不好意思。”看到王蜀楠不仅脚踏实地的步入正轨,还隐隐有起飞的趋势,董锵锵很是欣慰。
见董锵锵痛快收了钱,王蜀楠顿感喜悦满怀,在连声答应中充满成就感的挂了电话。
等董锵锵回到餐馆里,他那桌只顾欣一人还安稳地守着桌子慢悠悠地吃着,一问才知其他人都散去了不同专业的桌子。
他问顾欣:“你怎么不跟自己专业的人取取经?”
顾欣没好气道:“听不懂人家说什么,没的聊太尴尬,还不如一个人待着。”
因为都是学经济的,董锵锵先是跑到方爽所在的学企业管理的学生堆里坐着认真听了会儿学生们慷慨激昂的讨论后非典时代西方发达国家对中国经济的预期和判断。
全球经济蓄势待发,学生们都相信亚洲和欧洲各自经济龙头的强强合作势必会催生无数与经济、金融相关的新机会、新行业。而在众多机会中,如何有效利用两国的信息不对称成为很多人的兴趣所在,而最体现信息不对称的莫过于日渐兴盛的电商平台。
相比德国电子商务的死水一潭,国内电商最近的发展势头如火如荼,认为应该重点关注国内电商的观点很快在讨论中占了上风,而风头最近的莫过于两个月前刚刚成立的亚太地区规模最大的网络电商平台。
董锵锵很认同这个观点,国内家庭宽带网络的普及在他来德第一年其实就已经开始广泛推广,但德国这边的家庭网络普及程度和国内比慢了不止一星半点,想到作为德国普通民众一员的房东对网络的抵触,再想到国内互联网与日俱增的快速发展,来德三年的董锵锵忽然莫名生出自己在网络方面逐渐落后的担心。
他起身离开讨论激烈的经济桌,绕过正在研究德国某化工五百强下半年准备在上海落地大型化工厂的化学桌,来到了纪封平和赵可所在的IT桌。
特里尔虽是文科校,理科专业也还是有的。
他以为IT桌会讨论最近传的沸沸扬扬、德国某著名电脑芯片制造商将在长三角地区建造芯片制造厂的消息,哪知听到耳朵里的却是留学生经常碰到的囚徒困境:毕业了应该想办法留下来还是马上回国。
由于德国本土常年保持对IT人才的需求缺口,所以很多学IT的学生毕业后都会首选留在德国,至于是先工作几年后再回国还是到时直接移民,就要再看个人的职业规划和家庭条件了。
对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的留学生们来说,毕业后留在科技先进、待遇优厚的德国并不是一个很难作出的选择,但时过境迁,尤其是在加入世贸组织后,曾经的巨龙终于迎来千载难逢的厚积薄发,就算是遭遇百年难见的非典疫情,都不能阻止历史车轮滚滚向前,而德国工业界中看好中国未来的除了大众,还有一众德国五百强也都环伺四周、摩拳擦掌、秣马厉兵,中国经济的腾飞在德国人看来似乎只是时间问题,按这个逻辑,国内会涌现大量的工作机会,如果不第一时间回去占坑,以后回去还能不能再有一席之地就要打个问号了。
选择回去的和坚持留下的各执一词,谁都无法说服对方。
董锵锵觉得这个问题很好回答。
几桌坐下来,除了偏安一隅的英语/汉语/德语文学系,董锵锵发现不管读什么专业,最后都能和国内经济发展扯上千丝万缕的关系,他第一次认识到这可能就是这个时代赋予他们这代人的机遇和挑战。
想到去年的这时自己还在烦恼去哪里上大学,今年已开始纠结毕业后的去向,董锵锵很是感慨,看来人只要活着就永远会有操不完的心。
吃的和听的都差不多了,董锵锵掸掸衣服上的花生皮,打算趁着天气好,赶快回去把前两天弄完结果被大雨冲掉一角的池塘尽快弄好,免得再碰上连雨天出新的幺蛾子,就想着和郑春花打个招呼再走。
郑春花没参与留学生们的餐桌讨论,正和一群记者们聊得火热,听闻董锵锵要走,起身送他到餐馆外。
“问你个问题。”董锵锵说,“毕业了你会留下来还是回国发展?”
“我吗?”郑春花整了整被风吹乱的秀发,想都不想地答道,“我会留下来。你呢?”
“回去。”董锵锵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两人都没问对方作出决定的原因,董锵锵打开车门准备上车。
“如果最近有人找你借钱,先别借呢,”郑春花望着不远处的摩泽尔河沉声道,“有风声。”
“你听到了什么?”虽然王蜀楠已经把钱都还了,董锵锵不需要担心任何事,但还是把刚打开的车门又给关上,“是你的记者朋友告诉你的么?”
“总之不要随便借就是了。”郑春花想了两秒,欲言又止,轻轻拍了拍引擎盖,“路上慢点儿开。”
“你这样话说一半儿,听的人很难受的。”
郑春花摆摆手:“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