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五点十五分,偌大的床铺上,女人睁着双眼,安静地望着天花板上随着阴影落下的幕帐,薄薄的雾霭一样的漆黑覆盖上她的视界,连同很近很近的景色都变得模糊起来。
明明醒过来了,却好像在等待一样,在等待身体的复苏才能醒来.....
如同红玫瑰一样的红色短发撒在身后苍白的枕头上,三井宫子犹豫了许久,这才缓缓抬起右手。
白皙的手指舒张了好几下,好像在等待关节适应今天的活动,良久良久,她才缓缓从床榻上坐起来。
一颗颗白色衬衫上的扣子被系上,勾勒出她好看的身体曲线。
她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前面,手指却熟稔地收整好了身上的一切,好像不需要眼睛地,每天早晨,每天夜晚,每一段时间要做的事情全部都完全熟悉,今天的她依旧在重复。
梳妆台上捏住小小的透明眼镜盒,佩戴好眼镜过后,她在镜子前停留片刻。一片阴影和模糊之中,自己的样貌在眼镜的加持下,重新变得清晰起来。
顺着浓浓的阴影而出地,连外面的女仆都还没能起来,她便安静地坐在了自己的办公桌前面。
关于最近三井的事情和企划,根据自己之前所想的画上一个句号,留存大多数能转化的移动资产留给弓子,帮助她脱离这个漩涡。
关于其他股东人的企划书无关痛痒地可以通过,其余都被她一个人摁下。
她的时间不多了,正如她的父亲和她的母亲一样。
三井宫子咳嗽了好几下,身体无力地靠在了身后柔软的椅子上,深邃的眼睛划过企划案上的文字,想要阅读,却只能看见一团雾蒙蒙黏在一起的黑影。
眉头皱起一些地,下一秒的呼吸却好像凝滞在一起一样,沉重的肺部像是失控一样无法挤压,胸腔挪动的一瞬便会涌起剧烈的疼痛。
强硬地想要驱使肺部再次呼吸,紧接着在办公桌前面她无力地伏在了文本前面,剧烈的咳嗽声下,她这才重新获得了呼吸的权利。
低低的喘息声里,眼睛前面像是出现了无数道彩虹的阴影一样,遮蔽了文本的文字。等再看时,彩虹阴影又消失不见地,只留下满满的血迹。
她的面色镇静,脸上的没有脸色的白皙被红发衬托得格外明显。
像是灵魂被抽离一样,她又抽出了纸巾擦拭了一下办公桌上面的血迹。
等待洋馆里下层的灯光亮起,那些准备早餐的女仆起床时,她的面色已经恢复了沉静,至少在外人看来,锁链尽头的那位主人,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冷冽的玫瑰香气中,她的风采依旧。
“会长,今天上午的行程有本家二木会议联合,还有关于‘北海道项目’的第一份企划商讨...”
车上,前面的秘书真央一边开着车一边汇报着今天的行程,三井宫子看着窗外的景色发呆。最近对于安眠药的抗药性变差了,以前还能勉强睡到七点,现在不到五点就会被疼醒,但精神状态还不错。
不如说,最近的精神状态都还很好。
无时无刻地关注着那位离开自己笼罩范围的妹妹,对于离开自己,似乎没有什么不适应,似乎也能过的很开心;一边感到一点轻松的同时,她也不禁感到有些遗憾。
自己对待妹妹的方法是不是有问题呢?
自己以为正常的,想给予她的一切,是不是让她不开心了呢?
忽然想起那天在房间里,那朵带着强烈抗拒意味的妹妹,只是想起她的面容三井宫子就会很悲伤。
明明很难过很难过,但面上却一点都没有表露出来。
从很久很久以前,她就已经失去了这种功能了,面容的一切从来不代表自己的想法,那只是戴在表面的面具,用以欺骗和哄别人的工具而已...
达成支配之人不能显露一点内心的想法,不然便不会生效了;理所应当地,关于内心的一切,也不会有任何人得知。
有时候三井宫子时常会想,如果当时告诉自己的妹妹自己的想法,告诉她自己对于对待她从来没想过让她难过和不安,她会不会相信?
“会长?会长?”
女子的声音将她拉扯回了现实,车前战战兢兢的真央对于自己的不发言有些战栗,无法透露的心思,对于被支配的人来说,全是看不清楚的猜测。
“我已经知道了。”
三井宫子脸上又带起了标志性淡淡的笑容,一如既往地,遮蔽住了她想法的一切。
早晨的二木会是关于三井集团的一点小小的会议其实没有什么好说的。
对于她这位上台之后牢牢掌握住权力和运转的人来说,从这里分到钱是他们唯一能做的,其他的事情基本不能掺和,这是很早之前就定下的事情,是她以铁血手腕从父亲手里接过这个帝国时就做到的。
“......综上所述,北海道项目是现在,乃至于未来最符合三井利益的一步棋,对于未来南北协同具有重要的意义。”
穿着西装的年轻人在会议之中将三井宫子最近的成果汇报给了诸位端坐在会议桌两边的元老和成员,等最后一句汇报过后地,几点窃窃私语的声音而过,阴影笼罩下的会议中暗潮涌动。
其实三井宫子也明白,之所以现在他们还能安静地坐在这份席位上老实地收敛羽翼,全是有自己坐在会议桌前面。
那等自己走了呢?
蛋糕旁边的蛆虫没有了蛋糕主人的制约,便会化作贪吃的豺狼,这是三井宫子深刻经历过的。
之前父亲感受过的绝望,现在慢慢涌上了三井宫子的心头。
“实在不行,就带着你妹妹,嫁到其他家里去吧....”
三井宫子安静地坐在席位尽头处,身后的阴影中,父亲的话语好像在她的耳边低语,好像在黄泉的另外一边朝着她招手....
“那么...现在的问题是,派谁去掌管这个项目....”
三井宫子保持着沉默,下方的“蛆虫”们在窃窃私语过后,终于按捺不住地发问,目光却贪婪地望向了桌子尽头的三井宫子。
那是一块崭新的蛋糕,无论是对于资历,对于三井家内的权利分配,都是一块新的领域。
虽然三井宫子很可怕,但在利益面前,无论再痛还是会忍不住地想要伸手够一下那块甜腻的蛋糕不是吗?
三井宫子深邃的眸子抬起一些地,脸上的笑意不冷不热,
“关于这个问题之后我会和手下人商讨过后决定,而....”
话语诡异地停顿了一下,三井宫子的表情却一点都没变,等待了一下,她接着说道,“先休会十分钟...”
离开了会议室,来到专门的洗手间,三井宫子那平淡的脸再也绷不住地伏在了洗手台上面。
咳嗽的声音被水龙头和隔音墙掩盖了,锁死的门扉背后,大片大片的血色顺着洗手池流下,最后一点阴影都不剩下。
肺部像是被挤压一样疼痛,她犹豫一下从包里又掏出那个像是装维生素片的铁盒子,颤抖地抖出几片白色的药物,有些来不及地用接过自来水就服下。
口服的止痛剂效果越来越差,只是一天就需要服用很多次。
等待药片缓缓生效,那股被压碎的疼痛终于缓解了一些地,呼吸重新变得顺畅起来。三井宫子的脸色安静,没有多余的表情,用冰冷的自来水把剩下余留的腥味冲洗干净。
等上锁的门扉打开过后,一身白色衬衫的三井宫子一如既往,无形的阴影从洗手间中渗透而出,覆盖住了看见的一切。
会议是这样,自己的手下人更是这样,阴影手下的人们颤抖地服从着她,服从她心里的想法。其余的一切羁绊和方法都不需要,她要的,只是绝对的服从。
没有信任,没有关联地,这是她的信条。
唯独唯独,在庞大阴影帷幕之下,唯一漏过的两个人,除了自己的妹妹就是那个,有些奇怪的,来路不明的男人。
泉祐一.....
到底是贪图自己手下这块蛋糕的“蛆虫”,还是有什么其他企图?
想利用自己的妹妹作为跳板得到什么?
三井宫子绞尽脑汁地想要摸透他,却什么都没能得到。
好像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在自己妹妹手下兢兢业业工作的租借男友而已。
她太忙了,需要处理和善后的事情太多。
对比于她的父亲,她唯一有的优势就是牢牢的掌控权,虽然她剩下的时间长短尚未可知,但至少要完整地把自己的妹妹送出漩涡,让她远离失去自己支配的这座帝国.....
另外一个没有处泉祐一的原因,则来源于一种不确定的陌生感。一种前所未有的,除了支配以外,直接能接触到别人心灵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