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韶颜抬头看向面前过来的两人。
一个姑苏县令,一个宝陵县令。
两人皆是匆匆走来,似是想要急切的行至她的身边。不同的是其中一个健步如飞走的稳稳当当,一个磕磕碰碰,险些还摔了一跤。
待两人行至近前,身后的小午及时出手扶了一把被自己左脚绊了右脚,险些摔了一跤的吴有才。
“吴大人。”女孩子朝他点了点头, 道,“有劳了,您下去歇歇吧!”
吴有才原本想的要向她介绍庄大人、解释带人来的理由、而后走开让两人说话的过程,女孩子只一句话便替他做完了。
吴有才挠了挠后脑勺,憨笑了起来:“也好,庄大人道想同姜四小姐聊聊,姜四小姐莫怕,庄大人虽然瞧起来威严了些,却是个和气好说话的。”
女孩子“嗯”了一声,朝他再次点了点头。
吴有才想了想,还准备说什么,一旁的庄浩然却不耐烦他这般废话下去了,毫不客气的开口道:“吴大人,本官不吃人,不会吃了姜四小姐的,你放心就是!我二人眼下有话要说,你还是先下去吧!”
这般明晃晃的开口赶人,吴有才这才不再废话,跟着小午、香梨离开了。
待到他们离开之后,姜韶颜才看向面前这位姑苏县令。
其实先时已经看到过他了,不过到底是隔着裕水村的村民远远看过去有些不甚真切,此时近至眼前,倒是能把这位新上任的姑苏县令认真打量一番了。
论其年岁,在一众县令里可说十分年轻, 尤其方才在吴有才的衬托之下,更是显得有些“年少有为”的意味在里头了。
姜韶颜的目光落到了庄浩然的眼睛上,看人她喜欢看眼。大抵被是现代那句“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影响?又或者别的什么缘故。
她总觉得一个人伪装的再好,眼神之中总会透露出人的特质来。
面前这位虽瞧起来“年少有为”,眼神却是犀利中带了几分探究,莫名的给人一种无所遁形之感。
这眼神告诉她这是个硬茬子。当然若不是个硬茬子也不会到姑苏来当县令了,毕竟是要直面杨衍的。
“庄大人。”女孩子收了目光朝他施了一礼。
庄浩然抬手回了半礼之后目光从女孩子平静明亮的眼睛上移开,开口道:“那一日我看到有一辆马车停在裕水村外,因着彼时还要同村民说话,也无法追出来,只记下了马车的样子,前头驾马车的护卫的身形,以及马车离开后车辙印,你们的马车左边的车辙比右边磨损要大一些。”
寥寥几语便可见此人观察力惊人,果然是曾经颇有清名的大理寺名官之后。
“仅凭这些,若是没有合理怀疑的人选,我也无法确定那马车到底是谁的。”庄浩然顿了顿,又道,“吴有才这个人虽不是个恶人,却也不是什么聪明人,可姑苏百姓对他评价似乎很是不错,再者他任代县令时的两次升堂确实也做了些事。我以为他大智若愚,所以请他推荐了得力人手……”
可推荐来的人手虽然良善,却实在与能力出众无缘。
“所以我想,他应当不是大智若愚,他就是个老实的、良善的却也没有什么大作为的县令。”庄浩然对吴有才的评价可谓一语中的。
姜韶颜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笑,却没有开口打断庄浩然的话。
庄浩然便顿了顿,接着说了下去:“所以,我猜他背后有人。”
至于背后是什么人……
“在我们这位吴大人口中时常挂在嘴边的名字便是姜四小姐,他张口闭口都是姜四小姐是个大善人。我便让人查了查姜四小姐的过往。”庄浩然说到这里,抬头目光再次落到了女孩子的脸上。
还是那般平静的神情,眼神明亮,没有被说中心思的惊讶、诧异,而是坦然。
如此的反应……没成想她小小年纪便这般沉稳!
“姜四小姐一个来宝陵避难的千金贵女倒是没有被赶出京城来这‘小地方’的愤怒与自怨自艾,不仅如此,这宝陵城里几个说得上名号的,譬如那位光明庵的静慈师太、首富方家的二小姐还有放高利的、开青楼的倒是都同姜四小姐有所联系,一个人结交如此之广,且还能让放高利的、开青楼的这种人服服帖帖的,自不会是一般人。”
庄浩然说着停了下来,看向她道:“你同杨家也不对付,所以当日听到姑苏发生的事,便是我不出手,你也要去裕水村的。”
只是他先走了一步,女孩子便离开了。
说起这个来,庄浩然其实是有些懊恼的,直接出面去裕水村寻人等同是直面对上了杨衍,他虽然不惧怕,但这种直面的事做起来还是最是能吸引人怒火的。若他肯等一等,让女孩子出了这个面,待到杨衍回来,倒是有人能分去一些火力。
不过眼下……庄浩然道:“听闻姜四小姐要离开宝陵回京了?”
女孩子点头:“我同季世子、林少卿、安国公他们一道离开。”
好不容易找到个同盟,同盟却要走了……庄浩然觉得有些惋惜,只是看着面前的女孩子,还是道:“既如此,那便祝姜四小姐一路顺风吧!”
至少眼前这位姜四小姐在看不惯杨家这件事上是同他站在一方的,不过这一走,他这边怕是又要独自对上过几日便要回来的杨衍了。
面前的女孩子道了声谢,却想了想,忽地开口道:“庄大人,我听说过庄家的事……”
突然被提及自家……庄浩然抬了抬头,等女孩子接下来的话。
“关于叶家那个案子。”女孩子说到这里顿了一顿,道,“庄家由此受了牵连。”
对这个一来便对杨家如此强硬的姑苏县令,坊间多有传闻,这位庄大人的出身此时在江南道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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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案子是党争的结果,所以到底是不是真相谁也无法肯定。
庄浩然闻言看了她一眼,道:“那个案子,我曾祖父有没有判错我也不知道。”
他未查证过,所以也无法确定是非。如果可以,他当然希望能查出个真相来,不管是对是错,也好向族人有个交待。
只是这世间很多事不是他想便能去做的,且不说几十年前的真相难以查证,就说朝廷也不会容许他这般不断的翻查前朝旧案的。
这个案子搬倒了一个张家,一个叶家,这两家皆曾是中原大地上的大族,论其牵连之广,怕是鲜少会有案子高过这个案子的。
“我对杨衍一党人也确实有怨言,他们当年为了朝堂相争,好不容易逮到了曾祖父的旧案,便开始大肆打压。我们庄家彼时不过是那颗刚好送上门被打压的棋子而已,家母由此受累而逝,我也险些被断了仕途,我自是不喜欢杨家。”说起他与杨家的旧怨庄浩然很是坦然,“不过杨家若当真没有问题,怎可能将杨家大宅内外修建的如此阔绰?那位杨老夫人能为一个贴身的老仆枉顾人命悬赏,又会是什么慈悲为怀良善的老妇人?再加上他们自称的马车相撞之事,杨家自己的马车一前一后相撞,怕是多与内宅龃龉有关……”
听到这里,姜韶颜心中不由一跳:还当真是让庄浩然猜的七七八八了。
不过杨老夫人如此大力悬赏可不是为了大丽,而是为了……那根拐杖。
“我总觉得杨家内宅似乎藏了什么秘密,”庄浩然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倒是不忘问姜韶颜,“听闻杨衍还有个女儿被关在宝陵这里,吴有才说那杨家的女儿要同你们一道回京?”
杨仙芝么?姜韶颜点头:“她确实要同我们回京。”
“杨衍既然要回来了,那叫他自己带女儿去,带她一道走做什么?”庄浩然有些不理解,当然,他也知晓做出这决定的不是眼前的女孩子,是那位季世子,却还是忍不住道,“那位季世子的性子……确实有些难以形容,去岁魏家贪污大案……”
是说季崇言让魏家一家去南边地下挖煤的事么?姜韶颜听到这里,忍不住抿唇想笑:看来这一举已经让季崇言声名远播了。
一番寒暄闲聊,庄浩然这才有种畅快之感,先时对上吴有才说话,他总觉得累得很,看来果真是没找对人。
不管他说什么,对面的女孩子总能接上几句,不管是朝堂党争,还是风土人情,高雅的,接地气的,她总能接上几句让你感慨果然如此。
这样一个人也难怪能将宝陵城里三教九流的人物都训的服服帖帖了。
临离开前,女孩子却突地叫住他,问道:“庄大人,若有机会重查叶家那个案子,您会拒绝么?”
重查那个案子?庄浩然愣了一愣,却还是本能的点了点头道:“当然不会拒绝。”
只是这个案子前后牵连太大了,未必会有第二次机会重查此案了。
……
因着下午同庄浩然聊了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