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用多低的标准来看,费立国都属于“小人发欢必有祸”的典型例子。
不久前广陵首富王荣荣能从地产大鳄罗霸道手中将“二十四桥明月餐饮会所”赢过来,费立国这个窝里反的商业间谍可说是立下了汗马功劳。不是他暗地里耍弄手腕,“云梦燕裙鳖”怎么可能挣脱牢不可摧的桎梏,将猝不及防的老王、老戴咔嚓咔嚓全给咬进医院,直接导致【玄武宴】出现先天不足,继而夭折流产?
其实费立国在事先也没有奢望过巨鳌能一炮双响,将两个老师傅双双撂倒,【玄武宴】不同于别的宴席,“云梦燕裙鳖”和“九节竹叶青”这两大灵魂食材一个属山珍一个属水产,老王和老戴不管少掉哪个都会出现纰漏。
官静的横空出世是一个意外,这小子着实让费立国在暗地里捏了把冷汗,不过好在他的从业资历到底有限,纵然炉灶和刀功的素质都很过硬,花式冷拼上还是缺了点火候,这才让赌局沿着既定步骤有惊无险地划上了圆满的句号。
费立国知道自己做内应的事瞒不了别人,无间道无间道,一旦有蛛丝马迹浮出水面还无间道个屁啊!别人又不是傻子,仔细一咂摸哪有看不穿的!
费立国很清楚最近这段时间,老王和老戴为什么要时不时地撂点脸色给自己看——这两个老头觉得自己的面子被涮的很冤,【玄武宴】不是他们亲手做的,他们输得很不服气!
这没什么,费SIR没把这两个老厨子放在眼里,他们的手艺再好又能如何?还不是草根阶层,还不是只能说两句不疼不痒冷嘲热讽的牢骚废话?
费立国唯一担心的是身家庞大的罗霸道。
他跟在罗霸道屁股后面混了很多年,从家厨做起,一步一步从跟班、马仔、亲信爬到心腹位置,早已经把这个前任老板的背景、性格和能耐吃了个通透。和中国所有的地产商人一样,罗霸道在起家之初也有一段灰色轨迹。事实上如果不是豢养着一批敢打敢拼的马仔,不靠强制拆迁手段征用地皮,没有官商勾结的权钱交易,罗霸道也绝不可能成为如今广陵地产界的巨子!这种游走在黑白之间,横跨官商两道的阔佬是很不好惹的,出卖他换取切身利益,费立国可是作了好一番思量才咬牙下定的决心。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费SIR的选择倒也算是明智,王荣荣这个新东家不但比罗霸道更加阔气豪爽,舍得拿钞票收买人心,人品上也说过得去,没玩什么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把戏,要不是有他这座大山在前面帮忙顶着,费立国觉得罗霸道现在不找人把他废了才叫咄咄怪事。
“大树底下好乘凉”这句老话是永远不会过时的,毕竟王荣荣的身份背景搁在这呢,罗霸道就算再不服气,也没法玩邪路子,只能本本份份地按照规矩来玩游戏。
今天中午,憋着一口闷气的罗霸道不知从哪找了个烹饪高手,又来找王荣荣开盘设赌,还是和上次一样,双方各自拿出200万美金和餐饮会所做赌注,找律师做出冠冕堂皇的合同,全凭菜肴分出胜败成负!
康奈尔大学烹饪系客座教授仙妮蕾德小姐这次立了大功,说好是比两道“鱼香”类冷菜,罗霸道请来助拳的烹饪大师完全被她以压倒性的优势击败,无论是成菜时间、点缀、色香味形,对手和她都不在一个等级上。
说起来费立国也是厨师出身,也跟过赫赫有名的大厨学习料理,但他也是直到今天才听说,原来“鱼香”味型在烹饪家族中并非只有川菜这一枝独秀!
四川菜里头的鱼香菜,取自民间烹鱼之法而得名,比如脍炙人口的“鱼香肉丝”,必须用鱼泡椒(不是郫县豆瓣)调味,是著名的“食鱼味而不见鱼”的形意菜!
而仙妮蕾德用丰富的烹饪知识和高超的手艺点醒了所有门里汉门外汉,除了川菜里存在鱼香味型,粤菜中同样也有鱼香味型——用“霉香鱼干”剁茸盖浇!
这个相貌美艳的冷菜师傅是费立国托了好多关系才找来的顶梁柱,她的出色表现也让老总王荣荣对费立国的能干刮目相看。
为了庆贺又从罗霸道手里赢了一大笔钱,王荣荣今晚特地带两位有功之臣前来廊桥遗梦酒吧放松放松,人头马黑珍珠路易十三就开了两枝。
费立国看王总的表情,似乎对仙妮蕾德教授很是有点兴趣,自告奋勇地当起了二传手,搭眉臊眼地跟在一旁拼命劝酒敲边鼓,谁知道这个小妞划拳很有一套,反过来把他灌了个肚圆。
喝多了自然要上洗手间,费立国没想到,只是出门撒泡尿而已,居然会让自己撒到麦城去。
……………………
一缕缕香薰喷雾就像蒸汽巡洋舰的烟囱,伴随着震耳欲聋迪斯高音乐,在廊桥遗梦酒吧的天花穹顶上喷薄而出。
张倩椒的怒火如同苏醒中的维苏威火山,即将爆发。
“妈的借你俩胆!”费立国的酒意被两个耳光彻底唤醒了,听到张倩椒让官静把他从二楼扔下去,心里那股邪火腾地一声烧着了眉毛,反过手一把揪住红纸扇的衣领,嘴角和鼻子狂喷鼻涕口水还有血沫子:“静哥儿你敢打我?妈勒比老子锤不死你个小厨子!”
费SIR的拳头没挥中目标。
他犯了个错误,以前官静在他手下混饭不假,可那毕竟是以前,不是现在,有的鸟羽毛太美丽了,笼子是关不住滴。
官静是监狱出身,苦窑里执行家法向来有个不成文的惯例,倘若惨遭修理的生瓜蛋子敢反抗,就证明他极度缺乏调教,这样的二百五就得下狠手才能让他明白礼数,这一点不光是犯人,甚至连狱警们都早就习以为常。
古代还有杀威棒呢,更何况是如今?七个不忿八个不服?打到你服为止!有些二B被揍狠了还会闹绝食,不要紧,拿老虎钳掰开嘴巴灌米粥填鸭,吃饱了肚皮继续上家法。
原本看在熟人的面子上,官静还想给费SIR留点面子,但他这一猖狂,逆流而上一下子激起了红纸扇潜藏在骨子里的血气和暴戾。
哐当哐当,官静左右开弓又是两巴掌扇了上去,这两个耳光扇得无比生猛,酒吧里像是溜进了两个哈马斯人肉炸弹,连重金属音乐和DJ打碟时的嘶吼都盖不住的响亮。
费立国觉得自己的面部一下子人间蒸发了,脑袋里像杵进了一颗点着的炮仗,满眼都是金色的光点在乱闪。当剧烈的疼痛重新回归身体时,他首先觉得嘴巴里多出了一堆硬疙瘩,当他明白那是重击之下被崩脱的牙齿时,一股浓烈的血腥气从嗓子眼一直奔到了屁眼儿。
没等他说出告饶的话,又是一阵海空倒置的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颠倒了。
官静一手掐脖子一手攥裤裆,不顾杀猪般的惨叫,举热水瓶一样将费立国肥胖的身子托过了头顶,差一点就把这个倒霉的色狼从二楼上砸了下去。
“是不是有点过了?”红纸扇回过头对张倩椒一阵翻白眼:“他不过是摸了你一把屁股,扔到楼下的话,少不了骨头要断两根……”
“你还是不是男人?熟人怎么了?熟人你也不能饶了这条色狼!”精灵姐姐本来已经有点消气了,刚刚那两个耳光光是一旁听都觉得吓人,不过官静哪壶不开又提哪壶,抖落出了费立国刚刚的犯罪行为,气得张倩椒膝盖都在袅袅冒烟,二话不说从梅剑的腰带上拔出一柄带鞘的匕首,一把拍在官静的心门上,话说的那叫一个暧昧:“我不管,反正我在你面前被人轻薄了,该怎么办你自己看着办!”
灯光下有点眼力界的都看的分明,张倩椒递过来的匕首赫然是一把品相极佳的“希特勒青年团佩刀”,刀把上的卐字饰纹历经多年风霜,依然清晰耀目。
“嚯——”官静也是识货之人,随手把费立国戳在地上,顺手握住这把二战时代的德国军刀抵在前任老板肥肥白白的脖子上,指头一挑,“锵”地拉出了一抹寒气凛冽的反光。
满嘴鲜血的费大老板就地化作了一滩稀泥,诗情画意的醺醉和目无举子的张狂,在惊骇和胆寒交迫之下已然荡然无存。
两个牛高马大的罗宋保镖大跨步从远处飞奔了过来,姿态粗鲁的就像两头下手捕杀海豹的北极熊,一张离过道较近的沙发如同遭遇车祸,被一掠而过的他俩横向撞翻,仆倒一地葫芦滚。
“不用你们插手。”张倩椒英姿飒爽地一竖指头,帮这两台马力十足的天启坦克按下了刹车。
两个北极熊搓着毛茸茸的大手,满脸的歉意和羞愤,身为保镖,居然在主顾最需要自己的时候漏了空子,这对雇佣兵来说是极其罕见也是不可饶恕的错误。不过说到底这也不能怪他们,老毛子都是个顶个的嗜酒如命,刚刚张倩椒一出包厢,他俩的魂就被那两桶自酿的麦酒、松果子酒给馋了个五迷三道,万万没想到偷嘴还没偷出点酒滋味,老板就出了事。
要不是东家发了话,这两个恼羞成怒的信号旗部队退役军人一准得把费立国浑身的关节拆成前苏联一般破碎的版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