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沙丘。
自拂晓第一缕阳光照到脸上的那一刻,兰陵王就醒了,他从羊毛毯子里钻了出来,活动了下手脚,怔怔发呆。
梦中一切仍旧历历在目。
尤其是最后那一幕,花木兰沿着石阶跌倒又爬起,执拗地向着浑身鲜血的李白奔去的那一幕,简直如同噩梦般,挥之不去。
他有些懊恼地叹了一口气。
“就连做梦,都会梦到这种场景吗,男女之情,真的可怕......等等,梦魇?”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神情渐渐变得冰冷了下来,他想起来组织里交代他的任务,刺杀唐军高级将领,而李白,虽然没有军职,但在现如今的长城,地位绝对是举足轻重的。
“怪不得,那个李白会死在梦中。”
他微微皱眉。
在思考,真正的李白到底死了没有。
如果真如他所想的那样,一切都是梦魇所为,那么李白必死无疑,这一点,他没有丝毫怀疑。
没有人能够逃脱梦魇的追杀。
只是,木兰会不会有事?
那位可绝对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
就是整个长城都被他一人屠戮殆尽,兰陵王都丝毫不会感觉到吃惊。
想到这里,心头忍不住笼罩起一片阴云。
“要不,杀掉他?”
兰陵王捏紧了拳头,你梦魇的威名再大,大不了我拼着几个月不睡觉,死死咬住你的真身,你是梦魇,但还不是神,只要不是神,我就能杀给你看!
“玄策?”
他突然道。
百里玄策揉着泪眼:“我好像梦见哥哥了,他教我一些奇怪的机关知识,可我好笨,怎么都学不会......师傅,我什么时候能回长城啊,我好想他。”
兰陵王迟疑了片刻,轻声道:“收拾东西。”
百里玄策擦了把眼泪,问道:“去哪?”
兰陵王道:“去长城。”
......
“一人之力,摧城拔寨,力敌万军,那是后人编纂的演义神话,当今这世界上,就是武道人仙,力能敌军,也是有上限的。”
“我金帐大军有十万控弦之士,还有花拉子模,唐人的奴隶驱使,恰如这草原上的雄鹰与苍狼,无人能敌。”
铁木真骑乘着苍狼,踏在沙丘上,身后是付之一炬的龟兹城,这座曾经盛传的音乐之国,后来的安西四镇,已然成为了北夷铁蹄下的废墟。
在那城前,一颗颗瞪大了眼睛,死不瞑目的头颅密密麻麻堆砌在一起,太阳的暴晒下,皮肤缩水,露出牙床,更是恐怖。
这是一座京观。
为祭奠合撒儿。
也为复仇。
至于死者,皆为汉人与龟兹人男丁,女子大多被掳掠走了,活下来的占了多数,只有部分,被一时间收不住手的乱军直接淫辱玩弄致死。
古地球的历史上,有神州陆沉,汉人正朔倾覆于草原蛮子之手的记载。
想必那个时代,如眼前这般的景象,绝对不在少数。
......
长城,刚刚与花木兰一同吃过早饭,互送衷肠的李白登上城头,坐下来,取下酒葫芦喝酒,香气顺着风飘荡开来,勾人馋虫。
李白不是特别喜欢喝酒。
但是特别喜欢喝酒葫芦里的酒。
因为特别好喝。
无尽的酒葫芦伴随他走过了许多岁月了,无论是在范海辛的传承中,还是李白凤,无论形态发生了怎样的改变,的确是伴随他最长久的物件,也沾染了两者犀利的剑意。
以之为酒器,可蓄养心中剑。
“白......”铠登上城头,看着李白,下意识想要叫出“白哥”二字。
李白挥挥手,示意他坐过来。
“魔铠对你的影响,很大吗?”
铠点了点头:“今天的情况要好很多,原本以为已经坚持不了多久就会变成个它的傀儡了,却不曾想,昨天做了一场梦,好像一切都变得好了很多。”
李白轻笑道:“那应该是一场美梦?”
他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勉强算是。”
他又道:“对了,你自扶桑而来,途经长安,有没有探听到什么消息,你们唐人的皇帝究竟会不会对边地进行增兵?”
李白摇了摇头,苦笑:“回来的时候未曾途经长安,毕竟我已是通缉犯,担心再招惹出事端耽误了行程,所以我不知道。”
“不过,我想会的。”
“只是希望,在这之前,我们能够守住这道城墙。”
西域局势糜烂得虽快,但他却不相信朝堂上的衮衮诸公会看不到,更不相信当今天子,雄才大略的女帝会看不到。
只是大唐虽然地大物博,但到底并未靠海,少了沿海商贸,不能像南方的宋国那样以商业支撑国库;又维持了东南西北四地边军,各镇府兵,靡费甚广。
边地缺的也并非是兵源,而是钱粮。
只要有钱粮,抵挡住数倍于其的北夷铁骑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毕竟,就算拥有了攻城器械,北夷人仍旧算不得多么擅长攻坚战,而且就算是非常擅长攻城的汉人军队,在攻城战中,战损也往往在一比三左右徘徊。
东南的蜀国国力远不及大唐十一,却能雄踞一方,建国称王,就是因为有钱,不然凭什么武装起一大批装备火炮火铳等战争机关的军队?
只可惜,就目前来看,朝廷短时间内恐怕对长城做出什么强有力的支援了;等到真正的支援到了,恐怕连黄花菜都凉了。
李白忍不住慨叹道:“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这场大战过后,不知又该有多少妻子失去丈夫,儿女失去父亲了。
听那些勋贵子弟们所言,此时长安城内,尚有不少人以为大军一到,必然得胜。
这也不能怪他们见识浅薄,实在是边患对于其他朝代而言,或许是个老大难的问题,但对于唐朝而言,一向是捞军功的好去处。
尤其是占据了河西走廊,拥有大批战马供给军中之后,此消彼长,更是如此。
铠微微侧目:“这句诗是什么意思?”
李白轻声道:“无定河边已作枯骨,远方的妻女仍旧以为自己丈夫还活着;听起来很伤感,但更伤感的事情是,我的妻子也在这里。”
铠有些怔怔出神。
远方扶摇直上的烟柱,如同长龙一般,渐渐显露。
大地隐隐有震颤声响起。
分布在外面的哨骑斥候纷纷拨马回城,一波又一波的军令自花木兰坐镇的将军府中颁布出来。
“北夷人,来了。”李白面色不变,将剑匣平放在身前,轻声道。